一五八
博多道:“那……奴才告辭了。”打個千,往後退去。
榮親王道:“記住,千萬別動聲色,到時候他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博多道:“是,王爺,奴才省得。”開門退了出去。
可是當博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另一方一處暗隅裡出來個人,是李玉琪,他背著手,唇邊也噙著一絲笑意,他笑得很自然,看上去似帶著高興。博多回到了萬王府,特意到李玉琪那兒看了一看,李玉琪和衣躺在床上,皺著眉頭,好像正在想心事。
一見博多來,當即就翻身坐了起來,道:“有事兒麼?”
博多忙道:“沒事兒,我來看看,您沒出去?”
李玉琪道:“沒有,懶得出去,坐坐,咱們聊聊。”
博多道:“我不坐了,您歇著吧。”說著,他就要走。
李玉琪道:“你坐坐,我有事兒。”
博多只得坐了下來,剛坐下他便道:“您有什麼事兒?”
李玉琪道:“怎麼,你正忙著?”
博多道:“沒有,我剛……剛忙完,沒事兒。”
李玉琪道:“那幹嗎這麼急著要走啊?”
博多忙道:“不急,不急,您只管說您的就是。”
李玉琪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麼看你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
博多一驚忙道:“沒有啊,瞧您說的,我幹嗎神不守舍啊?”
李玉琪道:“沒有就好,那是我看錯了,聽我說,博多,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博多略略鬆了一口氣道:“什麼事,您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我能幫得上忙……”
李玉琪道:“你知道,我這趟走,缺少盤纏……”
博多道:“原來是為這個啊,小事兒,我有,這些年來我積蓄了幾個,您要多少?”
李玉琪搖頭說道:“我不能拿你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向你伸手要盤纏,我不瞞你,我的胃口大得很,你那一點兒積蓄還不夠我幾天的吃用呢。”
博多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玉琪道:“泰齊很富有,是不是?”
博多道:“這還用說,誰叫人家是皇親國戚,金銀,珠寶,要多少沒有。”
李玉琪道:“你知道他把他的金銀珠寶都藏在哪兒麼?”
博多道:“像泰齊,他有庫房……”
李玉琪道:“那是當然,大府邸哪有不設庫房的,我是問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庫房設在哪兒?”
博多道:“這個我不大清楚,不過,反正出不了他那貝勒府,您是要……”
李玉琪道:“到時候你對他下手之後不是逃走了麼,我要你拐一趟泰齊的貝勒府,揀值錢的拿,拿了之後到永定門外等我,咱們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兒,我離開這兒後需要花用,相信你也需要……”
博多道:“這……他那貝勒府裡有人……”
李玉琪搖頭說道:“不會的,到時候泰齊一出了事,他的人馬上會恨爹娘少生兩條腿,跑得比誰都快,即使還有一兩個,泰齊出事了,你還怕什麼,大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去拿,你要知道,只要進去一趟就夠你吃喝半輩子的,咱們不能不為自己的今後打算,是不?”
博多道:“話是不錯,只是……”
李玉琪道:“我只是請你幫個忙,願意不願意,那還在你。”
博多忙道:“瞧您說的,您救了我的命,報一輩子也報答不完,這點忙我還能不幫麼?您放心,我聽您的就是,只是,咱倆什麼時候行動?”
李玉琪搖頭說道:“這你不用急,我正在找機會,一找著機會,我會馬上告訴你,你要知道,這種事也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的。”
博多道:“好吧,我等著了,反正您讓我什麼時候行動我就什麼時候行動……”
李玉琪點頭說道:“這就對了,我還是那句老話,事關重大,千萬別輕洩一個字兒。”
博多道:“這您放心,關係著我的死活,我還能不小心麼?”
李玉琪笑了,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歇著去吧。”
博多走了,李玉琪又躺到床上,這回他沒再皺眉,也沒再想心事,看那樣子他覺得很舒服。
第二天晚上,萬王府那大廳裡席開一桌,納容、納蘭兄妹為李玉琪餞行。
這一席酒吃得讓人難受,納蘭直流淚,納容雖然常笑,但每一回笑都笑得夠勉強的。
萬親王沒露面兒,聽說進宮有事兒去了。席間,兄妹倆不但依依惜別,而且納容對李玉琪多日來的教導,還特別舉杯致謝。這一席酒一直吃到了初更才散,納蘭醉了,那是因為她心裡有事,藉酒澆愁,那還有不醉的道理。
席散後,李玉琪就出去了。片刻之後,他來到了榮親王府。
榮親王正在書房裡,一見李玉琪便道:“怎麼,玉琪,來給我辭行麼?”
李玉琪笑笑說道:“還真讓您猜著了。”
榮親王道:“昨兒個不是辭過行了麼?幹嗎還這麼多禮?”
李玉琪道:“禮多人不怪,是不,玉珠叔?”他笑著坐了下去。
榮親王目光一凝,望著李玉琪那微紅的臉道:“怎麼,喝酒了?”
李玉琪道:“剛才納容兄妹給我餞行,多喝了兩杯。”
榮親王笑笑說道:“他兩個倒是實心實意。”
他話中有話,李玉琪裝著不懂,道:“他兩個一向對我很好,跟我很投緣,跟他兩個結交,使我想起了當年的兩位。”
榮親王道:“哪兩位?”
李玉琪道:“叔爺跟怡姑婆。”
榮親王臉色微微一變,道:“的確,他兩個真有點像……”
輕描淡寫,一言帶過,隨即轉了話鋒,道:“玉琪,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李玉琪道:“明兒—早。”
“明兒一早?”榮親王有點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都收拾好了麼?”
李玉琪道:“我有什麼好收拾的,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一個人,走的時候還是一個人。”
榮親王道:“幹嗎這麼急,明兒晚上再走不行麼?”
李玉琪道:“您限期三天,萬一有點事耽誤了過了限期,那豈不糟了,不如早點兒走,反正是要走的,還是早一點走好。”
榮親王道:“明兒早上我送你一程。”
李玉琪道:“我怎麼敢當,我預備雇輛車……”
“對。”榮親王道:“從這兒到河南,這段路不近,雇輛車也省得走路苦了兩條腿兒。”
李玉琪道:“我只在河南停留一下,然後就趕到‘賀蘭’去,算算時間恰好能趕上老神仙的壽誕。”
榮親王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恐怕不能去了,其實哪一年我也沒能去,我現在覺得跟那一大家人離得越來越遠了。”
李玉琪道:“只不過許久沒見了而已,老人家會體諒您的苦衷的,有什麼事讓我辦,有什麼話讓我帶的麼?”
榮親王搖頭說道:“別的沒什麼,替我給老神仙多磕兩個頭,還有見著你師父他們代我問個好。”
李玉琪道:“您放心,這個好我一定帶到,其實,您哪一年有空該去—趟,您知道,大夥兒都盼著您……”
榮親王道:“別說了,我知道,我也想每一個人,而且想得厲害,可是我……你知道,我不是沒空……”
李玉琪道:“我知道您的苦衷。”
榮親王笑笑點頭說道:“那就好,想見得,今年孤遺山莊一定很熱鬧。”
李玉琪道:“一定的,其實哪一年不熱鬧……”
榮親王哼地一聲道:“都到了,今年又獨缺一個德玉珠……”
李玉琪道:“我看您乾脆跟我一塊兒走算了。”
榮親王搖頭說道:“不行,你明知道我走不開……”頓了頓,接道:“不過,不要緊,今年總算有人代表我了。”
李玉琪道:“您是說心畹?”
榮親王道:“難道不是?”
李玉琪忽然一陣激動道:“謝謝您,玉珠叔。”
榮親王呼了一口氣道:“玉琪,該改改口了。”
李玉琪臉一紅道:“我總覺得玉珠叔這稱呼來得更親切。”
“也是。”榮親王微一點頭道:“那就玉珠叔吧,玉琪,別的我不多說了,好好替我照顧心畹,別讓她受一點委屈,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說著,說著,他的眼圈兒竟紅了。
李玉琪也有一陣感傷,道:“玉珠叔,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玉琪麼?”
榮親王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別讓這兒女情折磨我,不提了,玉琪,你獻給老神仙的壽禮預備好了麼?”
李玉琪道:“預備好了,不就是那頂九龍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