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驍破產了。
大學期間辛苦攢了二十來萬,本打算盤個鋪子做點小買賣,順便繼續算命的老本行,卻忽然被一群人高馬大的人找上門。
「……什麼?你們再說一遍?」沈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建豐跑了?!」
人群最前方的西裝男沒開口,他身邊的大漢說道:「你父親欠了八百萬,擔保人是你,現在他跑了,這個債務就得由你這個擔保人來償清。」
事情還得從幾年前說起。
沈驍的父母早早離異,各自組建了新家,他從小跟著祖父長大。後來祖父去世,他就被接到了父親的新家一起生活。
前年沈建豐的公司經營不當,瀕臨破產,沈驍當時看他額頭和印堂都發黑,謀事必不成,勸他不要太激進,然而沈建豐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一意孤行非要借錢,不然就賣了沈驍祖父生前住過的那套房子。
那房子是祖父留給沈驍的,沈建豐提前發現遺囑,拖延了兩個月才告訴他這件事,過了受贈期限,沈驍失去遺贈資格,房子就到了沈建豐的手上。
祖父的房子對沈驍意義非凡,沈驍當然不能看著它被賣掉,只能給沈建豐做了一次擔保,作為交換,沈建豐會把房子還給他。
誰知道這一次就擔保出問題來了。
一如沈驍所料,沈建豐的事業不但沒有起色,還更加劇了衰敗的速度,兩年下來公司早就成了個空殼子,全靠一些實習生撐門面。
索性當初欠的不多,沈驍就讓他老實找個工作還債,誰知道沈建豐前腳剛答應,後腳就卷了錢,帶著二婚妻子和兒子跑了。
追債公司找不到人,就來找了沈驍。
沈驍這才知道,沈建豐跑了,給他擔保的那八百萬都落在了他的頭上!
……哪兒有當爹的這麼坑兒子的!
追債公司可不管他們父子倆誰坑誰,站在人群正中的西裝男終於開口,客氣地說道:「那個……各位大哥,我能說我們實習生的事兒了嗎?」
「……」
追債公司的人尷尬對視一眼,齊齊後退了一步,重新圍成一個圈子。
沈驍:「……」
敢情這些人還不是一撥的。
沒有大漢在身後站著,西裝男的氣勢頓時矮了一截,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有些局促地說道:「沈總,您的遭遇我也很同情,照理說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跟您說這事兒,但三個月不發工資,我們這些實習生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您看……」
當初沈驍答應給沈建豐做擔保,作為交換,沈建豐就給了他一個副總的位置,說起來威風挺大,實際上沒有實權,只是掛個名。
當時沈驍也沒有覺出什麼不對勁,萬萬沒想到,居然在這兒等著他!
又是擔保又是拖欠工資,沈驍聽著有點暈,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周圍這些人也挺同情他的遭遇,沒人催他,就這麼站著等他消化。
半晌,沈驍終於抹了把臉,在西裝男充滿希冀的眼神中看向他,誠懇地說道:「沈總欠的錢,跟我沈驍有什麼關係?」
西裝男:「……」
沈驍又轉向催債公司。
真正領頭的大漢接觸到他的眼神,面皮抖了抖,吐出一句:「擔保協議寫的是你的名字。」
沈驍:「……」
成吧。
看來是躲不過了。
沈驍深吸口氣緩緩坐下來,只能接受現實,「具體欠了多少錢,還款期限是多久,你們都跟我說清楚……那個實習生,你跑什麼?」
西裝男腳步已經退到了門口,聞言還愣了下,看看他,又看看催債公司的人,「您不是說……」
還真把他的話當真了。
沈驍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覺得自己更可憐,還是覺得這些實習生更可憐,哭笑不得地說道:「你回去把賬算算清楚,讓財務過來拿錢。」
頓了頓,他又補上一句:「如果我的存款夠發的話。」
西裝男眼神頓時亮了起來,千恩萬謝地走了,催債公司的臉色卻難看起來。
連實習生的工資都不一定能發出去,他們這八百萬還要得到嗎?
沈驍也看出他們心裡的想法,順手掐了個算命的起手式,真誠地看著領頭的大漢,「算命可以抵錢嗎?」
作為一個經歷過九年義務教育,並且堅定地相信科學的人,大漢的內心是拒絕的,「不……」
沒等他說完,沈驍緊接著說道:「我看你年齡不超過40,但山根和人中都有橫紋,應該是36歲的時候,身體受過傷?」
大漢一愣,「你怎麼知道?」
他做這份工作之前是個私人保鏢,正好36歲那年保護雇主的時候受了點傷才退下來。這事兒就是身後這群下屬都不知道,沈驍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沈驍心說不都告訴你了,還問個什麼勁兒,但眼下的情況還得跟對方周旋,便仍然擺著算命的姿勢,做了個天機不可洩露的表情,又問了一遍:「算命嗎?收你八折!」
大漢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搖頭,「不算。」
沈驍深感遺憾,正準備放下手,邊上一個小弟興沖沖舉起了手:「我想算!多少錢一次?」
沈驍比了一根手指頭,十分和善地說道:「一萬一次,算你八八折,八千八百八十八。」
小弟邁出半步的腿又收了回去,一臉剛毅正直:「……工作時間,上班重要。」
沈驍頓了頓,「那八十八?」
領頭大漢沒來得及阻止,身後小弟齊刷刷沖了上去,「但是跟客戶交流一下感情也是必須的!」
大漢:「……」
片刻後,大漢撓了撓頭,「那個,我八折,是八十吧?」
沈驍挑眉,「八塊你也省?」
大漢漲紅了臉,囁嚅著說道:「媳婦兒就給了這麼點零花錢。」
這八十塊還是省了一周才省出來,準備買煙抽的。不過這話可不能在下屬跟前說,不然他的臉面都丟光了。
沈驍同情地看他一眼,點點頭,「……成吧!八十就八十。」
兩個小時後,催債公司一群人帶著或喜或憂的表情離開出租屋,沈驍手裡攥著一把零票子,站在門口朝他們揮手:「下次再來啊!」
活像是在進行什麼要被員警抓走的不正當業務。
送走催債公司的人,沈驍關上門數了數手裡的票子,忍不住搖頭。
兩個小時算了十個人,一共收了八百七十二,才是八百萬的萬分之一,不過好歹討了個分期還款,第一次還款期限在下個月,只要還五十萬。
……還是還不起。
還不起也得想辦法,沈驍收拾收拾吃了午飯,下午給沈建豐一家打了電話,毫無意外的關機,他索性去了一趟沈建豐的公司。
雖然公司發不出工資,老闆也跑了,但一堆實習生沒有地方去,還是按時上下班,不過都是對著電腦發呆,什麼實質性的工作都沒有。
見到沈驍來,實習生們眼裡亮起了一絲希望,但想到他是整個公司唯一的正式員工,還是只個掛名,眼裡的光亮又暗了下去。
實習財務負責接待沈驍,帶著他在公司裡轉了一圈。
「咱們公司建於08年,到現在已經有11年的歷史,位於朝陽區創業大廈18樓,面積約500平方,朝南。公司分為三個區域,最大的是沈總所在的總經辦,待會兒我們再過去。現在我們看到的是藝人經紀部,負責……」
沈驍越聽越不對勁,抬手打斷他,「……你是什麼專業的?」
實習財務晃了晃手裡的小國旗,「導遊。領完工資我就準備回去幹老本行了。說實話,我實習過幾個公司的財務,結果全倒閉了,我覺得我可能不適合這一行。」
「……」
沈驍看了他一眼,額窄耳薄、眉尾散亂、山根低陷,的確是漏財的面相。
每個部門的正式員工都已經走光了,剩下的部門不用看,估計也全都是士氣低迷的實習生,沈驍索性讓人帶自己去會議室。
「你們現在還能聯繫上沈總嗎?」剛說完,沈驍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多餘。
他都聯繫不到人,這群實習生又能怎麼辦?
頓了頓,他換了個問題:「公司現在還剩下多少錢?」
實習財務有些茫然地看著沈驍,「我才來三個月,錢都在沈總的賬上,我還沒碰過。」
那就是從進公司開始就沒有拿到過工資,也是夠慘的。
沈建豐公司是三個月轉正,這個財務和上午的西裝男估計就是公司裡資歷最老的人了,還從來沒有拿過工資。
沈驍想了想,「沈總不在,我能把公司賣了嗎?」
實習財務瞧他一眼,確定他沒在開玩笑,認真地給他規劃:「桌椅板凳這些是可以賣掉的,公司的資源也可以,但是整個公司不行。您不是法人代表,這事兒您做不了主。」
果然是這樣。
沈驍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揉了揉眉心,「那就把這些東西賣了吧,實習生也全部遣散,看看能不能把辦公室退掉……一共要發多少工資?」
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這個問題財務倒是答得挺快:「實習工資兩千一個月,一共二十八名員工,算下來需要十二萬六千。」
「……」沈驍的存款一共才二十五萬。
發個工資就去了一半存款,沈驍一陣肉疼,用力深呼吸幾次,才抖著手遞出一張銀行卡,「這是……」
沒等他說完,實習財務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台POS機,就著他的手刷了一下,調轉方向遞給沈驍,「請輸入密碼。」
「……」
在沈驍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實習財務羞澀地笑了一下,「以前當過商場收銀員,習慣了、習慣了……」
得,連緬懷一下自己存款的時間都沒有。
沈驍咬著後槽牙輸完密碼,手機下一秒就收到了扣款資訊,歡快的短信提示音響徹整個會議室:
「二狗子撲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