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番外一

　　三歲之前，沈驍對於家的記憶，只有一個凶巴巴的女人、寡淡無味的米糊和麵條，還有偶爾一盤鹹得過分的土豆餅。

　　至於爸爸和媽媽，他只知道這兩個詞對應的是一男一女，當他這麼叫的時候，保姆的兒子就會得到新的玩具、衣服和好吃的零食，而他也能得到一盤小土豆餅，用來搭配接下來一天的清水煮麵。

　　後來大概是發生了一場爭吵，沈驍發現凶女人和她的兒子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讓他叫媽媽的傢伙。

　　老實說，半夜起來上廁所卻挨了罵的時候，沈驍面對抓狂的女人，也很想說一句：「你再吵我就生氣了。」

　　但凶女人沒教他說話，沈驍只能哭，越哭對方就越煩，然後惡性循環。

　　後來沈驍得知，這個女人叫柳姣。

　　柳姣似乎總是很忙，帶著沈驍到處跑，不過大多數時間，沈驍都自己一個人待著，看著天空發呆，偶爾看看街上的縮成螞蟻大小的車子。

　　他對這種生活習以為常，因為凶女人經常讓他這麼做，不然就讓他餓肚子。

　　沈驍覺得在這一點上，柳姣還不如那個凶巴巴的女人。因為在柳姣身邊，就算他聽話，有時候也會餓肚子。

　　以他的智商，很難理解工作太忙沒時間吃飯的概念，只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會受到懲罰。

　　趨利避害是生物本能，漸漸的，沈驍不再看天空，也不數車子了，拿著柳姣給的鉛筆，在紙上畫數字1，畫滿一個本子，再畫2，等柳姣回來帶他吃飯。

　　有時候沈驍也能見到沈建豐，他總不記得沈驍的年紀，每次帶他出去，都只給一瓶奶粉，害得他總是想上廁所。

　　沈驍因為這個走丟過一回，沈建豐酒喝太多得意忘形，也忘記自己還有個兒子在洗手間，帶著人就走了，沈驍找回去的時候，包廂裡只剩下收拾殘局的服務員，瞧見他還在，立即報了警。

　　這一次，柳姣來得很快，卻沒帶沈驍回家，而是抱著他上樓，踹開一扇門，裡頭沈建豐正光著屁股，跟另外一個女人滾在一起。

　　沈驍記得這是沈建豐辦公室的一個阿姨，曾在獨處的時候說過，要當他的新媽媽。

　　新的舊的倒無所謂，就是他又想上廁所了。

　　柳姣辦事向來乾淨俐落，沈驍上個廁所的工夫，她已經跟沈建豐談好了條件，臉色平靜地對他說：「寶寶對不起，媽媽不能陪你長大了。」

　　沈驍懵懵懂懂，不明白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陪他長大的本來就是那個凶女人，不是她。

　　不過柳姣會陪他睡覺，還教他說話寫字，除了經常不給他飯吃以外，確實比凶女人好那麼一點。沈驍想了想，點頭，「沒關係。」

　　柳姣走了，辦公室阿姨也沒有成為沈驍的新媽媽，沈建豐嫌帶孩子麻煩，決定把他送去自己父親那兒。

　　那天中午下著雨，沈老爺子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不在家，沈建豐等得不耐煩，就把沈驍撇在祖父家門口，自己逍遙自在去了。

　　沈驍還以為這就是他的新「辦公室」，慢吞吞搬出作業本開始寫字。

　　他寫了很久，鉛筆鈍了就放進柳姣給他買的小玩具裡，拉著把手轉幾圈，拿出來又是一支好筆。

　　可是他只帶了一本作業本，很快就寫完了。

　　肚子餓得咕咕叫，沈驍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茫然地看著樓下，心想今天怎麼還沒有人帶他去吃飯？

　　他又做錯什麼事情了嗎？

　　正這麼想著，就聽見底下有個男孩的聲音說道：「我不想要妹妹，那些女孩子麻煩死了……」

　　緊接著一個毛躁的腦袋冒出來，男孩背著小書包呼哧呼哧地爬樓梯，抬頭時正巧與沈驍四目相對，沉默兩秒，忽然「啊」的一聲，「媽！您先斬後奏？！」

　　沈驍被他嚇了一跳，縮了下脖子，呆呆的不敢動。

　　以前凶女人的兒子只要這麼嚷嚷，他準得挨揍，連小土豆餅都沒得吃。

　　緊接著果然有個女人從樓梯下走出來，沒好氣地說道：「瞎嚷嚷什麼？這不是還在問你的意見，什麼先斬後奏……」

　　話音未落便瞧見樓道口坐著的沈驍，女人頓了一下，「這是誰家的小姑娘？怎麼坐我們門口來了？」

　　沈驍的長相大多隨柳姣，營養不良的緣故，又長得瘦弱，柳姣和沈建豐都忙著自己的事情，頭髮長了也沒人帶他去剪，唇紅齒白又文文靜靜的，模樣還真有點像女孩子。

　　男孩瞧著沈驍，有些挪不開眼，頭也沒回地問：「這不是你給我生的妹妹？」

　　女人拍了他的腦袋一下，嗔道：「瞎說什麼？說生就生，你當你老媽是什麼？母豬嗎？」

　　男孩小聲嘀咕道：「我還想說你要是能生個這麼漂亮的，多煩我都樂意……」

　　「……」

　　沈驍聽不懂他們話裡的意思，但能感知他們的情緒，女人和男孩剛出現時的語氣都不太好，他有點害怕，不由得抱緊了自己的鉛筆和小玩具。

　　女人還在四處張望，想找找沈驍的父母在哪兒，男孩已經幾步跨上樓梯，蹭到沈驍跟前，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郎臨，就住在這裡。」他指指自己身後的大門，「你叫什麼名字？」

　　電視上說過，不可以隨便搭理陌生人，沈驍警惕地看著郎臨，沒說話。

　　郎臨倒是不在意，收回手，在他面前蹲下來，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你爸媽呢？」

　　沈驍眨眨眼睛，看了他一會兒，覺得這個大哥哥似乎不像是壞人，於是放下戒心，說道：「我叫沈驍，爸爸媽媽離婚了。」

　　他其實不太明白「離婚」是什麼意思，但沈建豐和柳姣都是這麼跟他說的，這時候也就是照著他們告訴自己的說。

　　才六歲的郎臨也不太明白什麼叫「離婚」，撓了撓頭問道：「那你是跟誰來的？怎麼讓你一個人在這兒，被壞人抓走了怎麼辦？」

　　沈驍歪了下腦袋，「跟爸爸來的，爸爸走了。」

　　郎臨簡直要被這個「小妹妹」萌化了，倒是郎媽媽聽見這些話，頗為心疼地看了眼沈驍。

　　這什麼爸媽啊，離婚就不管孩子了，當初還生個什麼勁兒？

　　也不找監護人了，她彎下腰柔聲問道：「那你知道自己家住哪兒嗎？阿姨送你回家去。」

　　郎臨聞言點頭，「對，送你回家。」

　　然後就能知道驍驍住在哪兒了，以後經常去找「她」玩。

　　郎媽媽本想著一個家裡怎麼也該有一個明事理的人，把這孩子送回家裡，總好過坐在這裡餓肚子，誰知道這小孩年紀太小，只記得父母的名字，家住在哪兒根本不知道。

　　郎媽媽這下犯了難，這孩子一問三不知，送到警察局，她又擔心那些人沒時間照顧。

　　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到時候再受了苦可多讓人心疼？

　　沈驍不明所以，瞧著郎媽媽的臉色，問：「我說錯什麼了嗎？」

　　郎媽媽本來就喜歡女兒，見這「小姑娘」眼巴巴望著自己，頓時腦子都轉不動了，忙說道：「沒有沒有，你餓了吧？先上我家坐坐去，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吃完再帶你去找爸爸媽媽，好不好？」

　　郎臨一聽可以直接把人帶回家，也高興起來，賣力地推銷道：「我媽媽做飯可好吃了！等吃完我也幫你找！」

　　沈驍本來還有些猶豫，聽見他這麼說，肚子頓時咕咕叫起來，不由得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小聲道：「謝謝阿姨，謝謝哥哥。」

　　「小妹妹」本來就好看，臉紅起來就更招人了，郎臨一時間看呆了，莫名其妙也跟著臉紅，磕磕巴巴地說道：「不、不用謝！」

　　郎媽媽在邊上笑他，「還說女孩子煩人，我看等生了妹妹，你才是最高興的那個！」

　　郎臨不樂意了，「誰說的？幼稚園那些都煩人！只有驍驍不煩人，我們家有驍驍一個就夠了，還要什麼妹妹？」

　　「驍驍那是別人家的孩子……」

　　沈驍被郎臨牽著手，跟在他們倆身後，頗為局促地進了屋，發現郎臨家跟自己家完全不一樣，雖然地方小了一點，但是整個屋子特別溫馨，一進來就感覺心底暖暖的，不像他家，總是冷冷清清，還老有人吵架。

　　沈驍一下子放鬆下來，跟著郎臨一起，把小書包掛在門口的小衣架上，然後進了他的房間。

　　小男孩的房間裡散落著各種玩具，這在沈驍家裡是完全不被允許的，不然凶女人就會罵他。

　　柳姣倒是不會罵，但也會用責怪的眼神看他，覺得他給自己添了麻煩。

　　沈驍的眼神太過好奇，郎臨順著他的目光瞧見自己亂糟糟的房間，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低咳一聲道：「哎呀，太亂了！我們還是在外面玩吧！」

　　沈驍卻覺得這樣的房間特別新奇，搖搖頭道：「我覺得很棒！」

　　郎臨頓時受寵若驚，更喜歡這個「妹妹」了，心想驍驍肯定是天上下凡的小天使，專門來給他當妹妹的，才不是什麼走丟的小迷糊！

作者有話要說：

小郎臨：妹妹！

小沈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