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紀深到醫務室沒多久已經有了知覺,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他感覺自己像在走一條很長很長的路,路上時明時暗,有時感覺前面有光亮指引著他前進,有時卻覺得前路漆黑一片,永遠看不到道盡頭。
過了許久,紀深才終於睜開眼睛。他感覺渾身彷彿被車輪碾過一樣,既疲憊又乏力。等他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很快看見一臉不耐煩的鄭厲。
醫生在問鄭厲他的過敏史,鄭厲自然不可能知道這個,對醫生問的問題一問三不知,雙方的耐心顯然都已經到了極限,馬上該用完了。
紀深試圖張口說話,卻沒成功,嘗試了幾回才發出一絲聲音:「我有藥。」他身體不好,而且對很多藥物都過敏,所以身上帶著常用藥。
醫生也不想接手這麼棘手的病人,人醒過來就好辦了,他幫紀深從口袋里取了藥,倒來熱水按著上面標示的用量給紀深服下。
鄭厲在一旁看著紀深乖乖吃藥的模樣,心裡氣不打一處來。他又沒對他怎麼樣,只是嘲諷他幾句,誰知道這傢伙會暈過去。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他一定一句話都不和這傢伙說!
現在再後悔也沒有用了,既然是他害紀深暈過去的,他至少得把紀深平平安安地送回去才行,不然別人指不定怎麼說他!
鄭厲黑著臉坐在一邊。等紀深把藥吃完了,臉上漸漸有了血色,他才生硬地說:「我送你回學校去,你這樣的身體參加什麼軍訓,只給別人添麻煩。」
紀深本來想拒絕,聽到鄭厲那句「給人添麻煩」就安靜下來,默不作聲地點頭。他最不想做的就是給別人帶來麻煩,養父一家就曾因為他多病的緣故有過幾次爭吵,他與白媛媛姐弟倆的矛盾也越來越深。
這時史平他們正巧結束了射擊訓練趕過來看紀深,他們雖然才相處小半個月,交情卻已經很不錯,眼看著紀深暈過去自然連最期待的射擊訓練都沒了興頭,只想趕緊過來看看紀深。
紀深見認識的人都過來了,心裡泛起一陣暖意。
這就是他堅持參加軍訓的原因,他並不喜歡寂寞,但是以前他要是交朋友難免會連累朋友也被刁難,所以他選擇獨來獨往。他選擇到首都上大學,為的就是在遠離白家的地方開始十八歲以後的生活。
現在雖然出了點意外,但,他這次直接暈倒在鄭厲面前,鄭厲以後說不定會當做沒看見他。
紀深朝史平他們露出一個寬慰般的笑容:「出生時就有的毛病,沒什麼大問題。」
他身體確實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體質比別人弱些,比較容易生病,也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今天他會暈倒是因為鄭厲突然接近,可他已經想清楚了,哪怕不容易,他還是要好好活著。
紀深和史平他們說出自己不打算再接著軍訓的事。史平說:「那我們請個假送你回去。」
從史平他們呼啦啦一堆跑過來,鄭厲臉色就黑得更徹底,他耐著性子等紀深和他們說了半天話,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我送他回去。」面對史平等人疑惑的目光,鄭厲搬出他平時不怎麼願意用的身份,「我也是首都大學的學生,知道路,會把他送到的。」
其他人聽他這麼說,更覺得古怪,怎麼教官會變成同學?本來他們覺得鄭厲挺年輕,不過大部分教官都沒比他們大幾歲,他們也沒深究。
史平詢問般看向紀深。
紀深說:「你們還要訓練,鄭師兄送我就好。」
他要和鄭厲談一談。
沒有養父收養他,他不可能平安長大,所以已經認下的事他不會否認,就當那確實是他做的。鄭厲憎惡他、厭煩他,都是應該的,他不會試圖去改變什麼。
這幾天他問過史平他們,他們說他們宿舍還有個空鋪,他不想一個人住研究生宿舍可以住過去。雖然這辜負了養父的好意,但總比真的和鄭厲住在一起要好。
紀深打定主意,坐上鄭厲的車後忐忑許久,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對你做那種事。」
鄭厲黑著臉不理他。
紀深小心地把宿舍的事和鄭厲說了,鄭厲才猛地一剎車,把車停在路邊瞪著紀深。
鄭厲覺得紀深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為了接近他連宿舍都利用上了。
想到以前每次他去白家時紀深總偷偷看他,鄭厲第一次懊惱自己太遲鈍,竟看不出紀深這麼喜歡他。要是早知道紀深有這種心思,他肯定早早把他那下作無恥的念頭給掐滅!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看著紀深細白的脖頸,鄭厲一臉陰沈。他當然不願意和紀深住在一起,但一想到紀深要跑去和那幾個跟他有說有笑的新生住,他莫名不太樂意。
紀深不要臉,他還是要臉的,要是紀深又對其他人使出那種手段,六月發生的事再被翻出來說,他豈不是還得被人嘲笑?
鄭厲找到了自己不樂意的理由,馬上說:「不許搬。」
紀深一愣。
他以為鄭厲肯定不願意看到他。
鄭厲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紀深,不得不承認,紀深長得非常好看,他眉眼漂亮,整個人看起來纖弱易碎,天生有種招人疼惜的柔弱。
這也是鄭厲以前最厭惡的。
可近在咫尺這麼一看,他發現男人有的劣性根他也有,這樣的紀深讓他生出一種難言的欲念。
本來那一夜的事鄭厲記不住多少,現在卻莫名地記起了一些旁枝末節,比如紀深的腰有多細,比如紀深的皮膚有多光滑細膩、稍一用力就能掐出一片紅痕。
鄭厲驀然收回視線。
呸,他可不是同性戀!
這傢伙果然最會勾/引人!
鄭厲想狠罵紀深一頓讓他收斂一點,可一想到紀深隨時能暈在自己面前,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得了,這傢伙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還是早點把他送回學校去算了。
鄭厲繃著臉說:「你給我好好住著,不許搬去多人宿舍,不許讓別人發現你是同性戀。要是你鬧出什麼醜事來,別想我再放過你!」他冷笑看向紀深,「你以為住在一起就會有機會接近我嗎?別做夢了,你根本不可能在宿舍見到我。」
紀深聽鄭厲這麼說頓時放下心來。
鄭厲雖然從小蠻橫慣了,但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既然鄭厲說「別想再放過」,那就是這次放過他了。
紀深認認真真地說:「……謝謝師兄。」
他是真心實意謝鄭厲的,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要是有人對自己下藥、強迫自己做那種事,他肯定也會憤怒不已。哪怕鄭厲是為了不讓那件事被翻出來才允許他留在宿舍,他也覺得鄭厲已經足夠寬容大度。
鄭厲驀然對上紀深的雙眼。
紀深經常低著頭,他從未好好看過紀深的眼睛,這一看才發現紀深的眼睛說不出的好看。
意識到自己又被紀深給蠱惑了,鄭厲惱羞成怒地罵道:「別張嘴閉嘴就是師兄,少和我套近乎!」
紀深乖乖閉了嘴。
鄭厲看紀深安安靜靜坐在那,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這傢伙太會勾人了,他明明不是同性戀還是差點著了他的道。
多虧他及時阻止,要不然這傢伙搬出去後不知會勾搭多少人!
今天那堆新生里就有目光一直黏在紀深身上的,到時真要鬧出什麼醜聞來,肯定會連累他被嘲笑!
鄭厲冷哼一聲,決定多盯著紀深,不讓紀深在學校亂搞男男關係。
鄭厲打定主意,一語不發地送紀深回宿舍。等他把紀深送到宿舍門口,狐朋狗友們的電話打過來了,都問他現在在哪。
紀深暈倒的動靜可不小,他們都注意到了,更注意到鄭厲親自把人抱走。
這群狐朋狗友和鄭厲雖然只算是酒肉交情,但是彼此之間還是挺瞭解的,一看就知道鄭厲沒嘴上說的那麼討厭紀深這個小愛慕者。
鄭厲扔下紀深去和狐朋狗友聚會。
鄭厲一到,狐朋狗友立刻打趣:「鄭哥你可了不起啊,男的你都能迷倒。」
鄭厲臉又黑了:「別胡說八道!」
狐朋狗友多了,什麼稀奇癖好的都有,到場的人裡頭就有個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叫龔浪。
這傢伙不管是男是女,只要長得好看他都喜歡。見鄭厲一臉敬謝不敏,他興致盎然地說:「我今天才見到本人,沒想到長得這麼好看。你要是真不喜歡,不如介紹給我,我保證要不了幾天就把他迷倒,讓他將你忘得乾乾淨淨!」
鄭厲想也不想地反對:「你做夢!」
龔浪嘖嘖道:「你這就不行了,自己不吃也不許人吃?」
鄭厲心裡一陣惱火,又在心裡把一天到晚胡亂勾人的紀深罵了幾遍。他橫龔浪一眼,冷哼著撂下狠話:「總之你少打他的主意,要不然我們這朋友就別當了!」
一看鄭厲這反應,大伙都懂了,原來是口裡說不要,實際上已經把人扒拉到自己碗里。
照那紀深的長相和段位,指不定要不了多久鄭厲就徹底栽了!
作為合格的狐朋狗友,他們自然不會提醒鄭厲。他們看熱鬧不嫌事大,鬧完鄭厲後甚至還暗中在沒有鄭厲的小群里開了個賭局,賭鄭厲什麼時候淪陷在他那個小愛慕者手裡。
作者有話要說:鄭傻傻:他那麼喜歡我,我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