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計劃
「怎麼了?」寧晚手裡還攥著鑰匙,他剛剛才將鎖著的門打開,疾跑讓他的臉上帶了點紅意,「你沒事吧?」
沈舒雲從地板上坐起來,長至肩胛的頭髮被他用手撥到背後去,眸子里帶著一種尚未睡醒的茫然:「不知道……可能是睡暈了頭,不小心從床上滾了下來吧。」
寧晚剛皺起眉,剛想說什麼,就見沈舒雲坐在地上朝他伸手,搶先開了口:「寧晚,我摔得腰疼,你能不能把我抱上床?」
沈舒雲的話將寧晚的思緒驟然打斷,寧晚的眉頭漸漸放平,他彎下腰,似乎極淡地笑了一下:「很榮幸為您服務。」
用過晚飯後,小芋頭被寧晚抱了上來。如今小芋頭快滿三個月大了,身上那種紫不紫紅不紅的顏色早在出生一個月後就退淨了,露出皮膚原本白皙透亮的顏色來。他的眼睛像極了寧晚,長且翹的睫毛下,一對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能冒出小星星來。沈舒雲見了他吱吱呀呀的,也忍不住笑了下,伸手將寧晚懷裡的孩子接過來,捏著他軟綿綿的小手說話。
寧晚沒去打擾父子倆的「交流」,他隨手撿了一本書在落地台燈下看了起來。這本書是他不常看的類型——是一本詩集,很厚,在手裡頭沈甸甸的。
但凡是詩集,總要有那麼幾首是酸溜溜的愛情詩,不過這一本倒是有點特別,愛情在有些詩人的嘴裡是比生命和金錢還要高尚的東西,是延續生命的柴火燃料,是入眠好夢的前提條件,然而這本詩集里,這首叫廢灰的詩可不是這麼說的……這詩說,愛情只會讓人沈淪,會讓人喪失理智,甚至愛而不得還會讓人發狂,就像爐子里剛燒過的廢灰,看起來帶著星點的火光,但實際上除了燙人,再沒別的用處了。
寧晚看完,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放下書,抬眼去看沈舒雲和孩子,眼底一片沈靜,不知不覺地露出些溫柔的神色。他是等保姆給小芋頭餵過奶後才把小芋頭抱上來的,因此過了一會小孩就犯困了,在一片軟綿的被褥里、父親溫柔的輕拍下,很快就合上了眼。
「他過百天怎麼辦?」沈舒雲突然開口,打破了室內的沈寂,「還有抓周。」
寧晚托著下巴看沈舒雲:「你想怎麼辦?」
「過百天只有我們兩個,未免也太冷清了,」沈舒雲沒抬頭,有幾縷長髮滑落在他胸前,使他多了幾分雌雄莫辨的美,「你叫幾個朋友來慶祝他百日抓周吧,就在這棟房子里辦……你說呢?」
「這……」
「我不會走!」沈舒雲打斷了寧晚的話,他從床上站起來,幾步走到坐在軟皮沙發上的寧晚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子,趴在寧晚的膝頭,仰著頭乖順地看著寧晚,慢慢地說道,「現在,我有你,有沈渡,我覺得也很好……我不想走了。」
寧晚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好運會來得這麼突然,他簡直懷疑這是在夢里,一股巨大的幸福衝昏了他的頭腦,他抓住沈舒雲的手,卑微又虔誠地問:「雲哥,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怎麼會突然……」
「這不是突然,」沈舒雲的口吻很柔很淡,像是寧晚第一次見他,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那樣,「我只是……只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不過你也要給我點時間,讓我緩一緩,畢竟你之前對我太壞了,還鎖著我。」
寧晚也蹲了下去,他半跪在地上,伸臂將沈舒雲抱得緊緊的,像是抱著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對不起,對不起雲哥……我只是太怕你離開我了,是我用錯了方式……」
沈舒雲在寧晚看不見的地方,臉上的柔情漸漸冷了下去,有些木然地盯著那扇很大的落地窗,但他的語氣還是輕輕柔柔的:「我明白,所以你也要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當然好,」寧晚哽咽了,他抱著沈舒雲的背,像是要把這些天壓在心上的恐懼和愧疚通通都發洩出來,「那你也要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好不好?」
「好。」
沈渡的抓周在一周後,寧晚特地叫人把這棟宅子裡外打掃了一遍,甚至宅子外頭的花園都特地找人來修建了一番。不過他沒有請太多人來,只叫了羅驍和戚知寒,還有寧佑和他的女伴,寧晚也給蕭阮打過電話,蕭阮好像是花店那邊有點事實在走不開,就推掉了寧晚的邀請,說是下次帶著禮物來看小芋頭。
來的人不多,但佈置得很仔細,寧晚用粉藍色的氣球拼出了小芋頭的生日和百天的數字,粘在客廳空白的牆上,客廳還放著幾叢粉白兩色的玫瑰,沈舒雲問了送花來的人,說是品名叫荔枝玫瑰。荔枝玫瑰特有的清甜在房間里浮動,讓人心情不由變好了許多,除此之外,寧晚還訂了一個很大的三層蛋糕放在餐桌邊上,這麼一倒騰,倒將宅子里的沈悶一掃而空。
寧佑是個能鬧騰的,他帶了兩瓶起泡香檳,嚷嚷著要開,寧晚沒法子,只好起身去廚房裡找開瓶器,寧佑和女伴也跟著去了。羅驍就在這個空檔里,走向了站在餐桌旁切蛋糕的沈舒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問道:「你寫的SOS是什麼意思?」
那天羅驍回了家,糾結良久,還是在床上把這件事和戚知寒交代了,戚知寒抱著被子,驚訝得好半天沒說出話來。羅驍粘粘糊糊地蹭上去:「老婆,你怎麼想的嘛!」
戚知寒擰開了床頭的小夜燈,有些頭疼地問道:「你怎麼選?一邊是你的兄弟,一邊是你兄弟的omega。」
「我就是選不出才問你啊!」羅驍捂著頭崩潰地叫道,「寧晚到底在搞什麼啊!沈舒雲怎麼會寫SOS啊?他們到底怎麼了?」
戚知寒薄唇微啓,聲音也帶了些冷意:「你說,寧晚會不會……把人囚禁在那棟宅子里?不然沈舒雲怎麼會到和你求救的地步?他和你熟嗎?」
「天地良心,我們真的不熟!」
「那就對了,」戚知寒指尖微微發涼,「他會不會已經走投無路到了,連你這個幾面之交的人,都要試著求救,碰碰運氣吧?以你對寧晚的瞭解,你覺得寧晚有可能幹出這事嗎?」
羅驍渾身發麻,越想越覺得這事實在是太詭異了。他枕著自己的雙臂,認真想了很久,才回答戚知寒的問題:「雖然聽起來很匪夷所思,但我仔細想想,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寧晚那傢伙,從小就是個偏執的性子,他既然能為一面之緣的茉莉味信息素執著地找了那麼多年,其他的omega,他連理都不理,甚至同他提一提放棄尋找、去相親,他都要發火,那麼被偏執衝昏了頭腦,做出這種事,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
戚知寒點了點頭,道:「你是和寧晚從小一起長大的,肯定要比我懂他。你既然明白這件事是真的有可能發生,也明白寧晚這麼做是錯的,就不要置之不理。這不僅僅是為了沈舒雲,更是為了寧晚,別道最後讓這件事鬧到不可收場,人真的被他弄瘋弄死了,到那時候,寧晚就連後悔都來不及了……倒不如先把沈舒雲救出來,讓他們兩個人分開,彼此靜一段時間。反正人是在我們這,寧晚也不至於完全失去了沈舒雲的消息,等時機到了,再促成他們重逢就好了。」
「羅驍?」
一道低低的男聲將羅驍拉離回憶,他抬眼看著身側的沈舒雲,沈舒雲今天找了個皮筋將頭髮扎了起來,碎發被他掖在耳後,露出清秀的側臉來。他穿著白色的襯衫,比羅驍記憶里的那個人瘦了些,但精神頭看上去還算不錯。
「你說。」
「他很快就會回來,我長話短說,」沈舒雲一邊面無表情地切著蛋糕,一邊小聲地道,「寧晚把我困在這裡,不讓我出去,這是一種互相折磨!請你帶我離開這裡,我會用我所有的一切報答你。」
羅驍的手心裡都是冷汗,他在褲子上擦了下手心的汗,然後回道:「下個月三號,是寧晚父親的六十大壽,他一定會坐飛機去R市的,少則半天,多則一天,到那時候我來接你,帶你離開。你一定要在這之前讓他放鬆警惕。還有什麼要了斷的,都在下個月三號之前做完吧。」
沈舒雲也沒想到羅驍會這麼輕易地答應他,他切蛋糕的手一頓,低聲道:「謝謝。」
這時,腳步聲從廚房傳來,接著,是寧晚的聲音:「你們倆在這聊什麼呢?」
沈舒雲捏著刀的手緊了緊,他轉身,笑意盈盈地看著寧晚:「沒什麼,他想吃蛋糕了,要我給他切一塊……你去把小芋頭抱來,這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