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雨
「雲哥!」
沈舒雲循聲望去,看見站在校門外的寧晚。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夾克,深色的牛仔褲被扎進棕色高幫皮靴中,襯得他又瘦又高,十足地帥氣,渾身上下都帶著那種年輕人特有的朝氣,看得沈舒雲心裡猛地一跳。
「來了,」沈舒雲拎著公文包,從學校裡快步走出,「等很久了嗎?」
「沒有沒有,我剛到。」寧晚說著,從兜里掏出兩張疊得整齊的電影票,又低頭看了下手錶,「離電影開場還有半小時,我們走過去?」
寧晚買的票是恆遠的,這家電影院是開在商廈里的,正好就在三中和沈舒雲的家中間,兩人走得快,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
票雖然是寧晚買的,但片子是沈舒雲挑的,是一部最近新上映的文藝片。寧晚看這類電影下意識就頭疼,他更喜歡的是漫威或者星際探索那類的特效片。對於他這種沒有文藝細胞的人來講,文藝片純屬無病呻吟。可是沈舒雲想看,寧晚只好硬著頭皮陪他看了。
寧晚有點緊張,他還是第一次進到電影院裡,和很多人擠在一間黑暗的播放廳,看一部電影。他還從來沒有到這種場合看過電影,一般來講,他想要看電影的時候,都會直接到專為名流開設的私人影院中點映,最多也就是帶著羅驍一起看電影。
電影院的入口永遠都飄著爆米花的香氣,是種甜膩的奶油味,沈舒雲朝打著暖光燈的大玻璃箱看了一眼,回身問道:「要買一桶爆米花嗎?」
寧晚有點分神,沒太聽清沈舒雲問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回:「好,好啊。」
沈舒雲買了一桶,他抱著一大桶爆米花向寧晚走去,看起來像是大學生一樣,年紀很小似的。
兩人一起走進電影院,找到位置坐下。寧晚有些彆扭地屈著腿,朝沈舒雲那邊靠了靠——這裡人實在是太多、太嘈雜,座位和座位緊緊挨著,幾乎是一抬手就會碰到別人。而且,他另一側坐著的女人身上噴了太多的香水,嗆得寧晚直打噴嚏。
「怎麼了?」沈舒雲發現寧晚的異樣,不由問道,「你不太舒服?」
說話間,電影院的燈突然熄了,正中巨大的螢幕緩緩亮起——是電影開場了。
寧晚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也許是文藝片實在不對寧晚胃口,又或許是刺鼻的香水味熏得寧晚根本無法集中精神,他坐在這一百來人緊挨的影廳里,不一會兒就頭腦發沈、視線模糊了。
沈舒雲看電影時很是投入,正看到關鍵處,突然感到肩上一沈,他微側頭,就看到寧晚埋在他的肩窩里,閉著眼睡得正香。
「寧晚?」
這聲輕輕的呼喚,被電影院巨大的音響發出來的音樂聲淹沒。
沈舒雲借著螢屏散著的光線,悄悄地打量著肩上的青年。他的鼻梁高挺,眉眼舒朗,臉長而尖瘦,明明暗暗的光影親吻在他臉上,將他立體的五官勾勒得更加英挺。
而他睡著的樣子又極其可愛,他就那樣倚著沈舒雲的肩,毫不設防,密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嘴唇抿著,帶著點上翹的弧度,像是個小孩子。寧晚輕哼了一聲,動了動身體,找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後繼續做著他的美夢。
沈舒雲將視線收回來,輕輕地笑了。
電影散場的時候,沈舒雲才將沈睡著的寧晚叫醒。
「寧晚,醒醒,你的口水都要掉在我身上了!」
寧晚揉著有些腫脹的眼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嘴角,咧開嘴傻兮兮地一笑:「完,完事了?」
沈舒雲扶額:「你睡得還真是沈……你說你,就這樣還想追人呢……」
言下之意,你能追得著誰啊?
寧晚的臉慢慢紅起來,他乾笑兩聲,攬上沈舒雲的肩:「走吧,雲哥,你別再笑我了。」
兩人一起出了電影院,可誰也沒想到,外頭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勢磅礡,拍在商場巨大的玻璃門上,叫人看不清外頭的景物,緊接著,一道悶雷從濃厚的雲層中炸響,雨肉眼可見地下得更凶了些。
他們倆誰也沒帶傘,只好站在商場出口處愣愣地看著外頭的雨。
寧晚與沈舒雲的目光相對,說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出去攔輛出租車。」
沈舒雲下意識想要攔著他:「欸,寧晚——」
寧晚沒聽,徑直出了門,去找出租車。可出租車到了雨天就是格外地難找,外頭偶有車路過,也都是坐著人的。這樣的大雨天,根本攔不到車,反而將寧晚渾身都澆得濕淋淋的,冰冷的雨點打在他臉上、身上,被風一吹,渾身冷得直起雞皮疙瘩。在外面攔了十分鐘毫無所獲,寧晚只好抹了把臉,回到商場中去找沈舒雲。
沈舒雲眼看著寧晚像只落湯雞一樣就回來了,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他上前去幫寧晚拍了拍身上的水,安慰道:「是不是打不到車?那要不等等,或者走回去算了,反正這裡離家也不算遠了。」
他們等了一會兒,雨果然小了些許,但是並沒有要停下的苗頭。寧晚搓了搓手,將冰涼的手心搓出些溫度來,然後拉起沈舒雲,歪著頭對他笑:「雲哥,這雨待會兒怕是又要下大了,不然我們現在一起跑回去?」
沈舒雲的手被寧晚緊緊地捏著,兩個人的手指嚴絲合縫地扣在一起,這個認知令沈舒雲不由得臉上發燙,他甚至連寧晚說了什麼都沒太聽清,只是點頭胡亂答應:「嗯,好,好的。」
寧晚得了沈舒雲的同意,便自然而然地牽起他的手,帶著他往外走去,到了門口才放開沈舒雲。沈舒雲看著寧晚,只見他將身上的皮衣脫下來,然後伸臂將那件衣服展開蓋在了沈舒雲的頭頂,半攬著沈舒雲,帶他朝家的方向走去。
雨還在下,但沈舒雲的頭頂卻被牢牢地遮住了。
寧晚緊緊地護著沈舒雲,站在他前面小半步的位置,為沈舒雲擋住斜飛的雨絲和寒風。他個子比沈舒雲高了半頭,從背後看來,像是將沈舒雲抱在懷裡一般,姿勢極為親密。
沈舒雲有些受寵若驚地望著寧晚,連忙道:「寧晚,你不用這樣,你還是蓋著自己吧,別淋著……」
寧晚的頭髮濕成一縷縷沾在額上,雨水順著他高挺的眉骨落到睫毛,又在睫毛上凝成一滴滴水珠,眨眼間便落下來。他的眼神是那麼堅定,即便是隔著密密的雨簾,沈舒雲也看清楚了,寧晚的眼裡像是燃著一把永不熄滅的火:「雲哥,帶我回家。」
沈舒雲抬頭,看著頭頂寧晚為他撐起的一小片天空,二十幾年來都靜如止水的心,突然在此時融進一種說不清的悸動——像是冬日里熊熊燃燒的炭盆,又像是夏天得到的一碗冰鎮梅子湯,是那麼恰到好處的溫柔,足以將所有的堅殼敲破。
「好,」沈舒雲唇角微翹,遠遠望著前方被雨模糊的各色光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