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醒來的時候,他又躺在蕭逸臥室的床上。
今天一整天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了起點。
傅玉頭一偏,看見自己手背上插著針管吊著鹽水,一位家庭醫生正在旁邊跟蕭逸囑咐些什麼,蕭逸皺著眉,神色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
兩人說完後,回頭看見傅玉醒了,家庭醫生拔掉快滴完的鹽水,留了點藥片,先行告辭了。
蕭逸坐到床邊,眉眼間怒氣未消:「你昨晚喝那麼多酒,今天早上外套也不穿就跑出去,還加班到大晚上,當自己是超人嗎?不知道休息一下?」
這件事上傅玉自知理虧,無法反駁:「我以為這點著涼不會有事的。」
看見傅玉難得示弱,蕭逸就發不起火了,只是仍板著臉訓他:「現在知道教訓了吧?傅玉,你已經不是年輕時候的你了,那時候你多厲害啊劍道高手,誰讓你偷懶不堅持,身體素質變差了吧,風一吹就倒,跟我學學,鍛煉要持之以恆。」
傅玉沉默著沒有接話,垂著眼眸,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氣氛有點尷尬,蕭逸假裝咳了兩聲:「總之,你該學學照顧自己。」
「我不是偷懶。」傅玉突然開口。
「我沒有繼續練劍道是因為,我原以為它能幫我防身,防止小時候那種事再發生,但後來我才發現,身體上的傷害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心理上的傷害,一個朋友的背叛,比被十個人打更痛,而且我練再久也防不住,那我練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他冷冽如冰錐的目光直直地刺入蕭逸眼裡,嘴角不帶一絲弧度,似是一種無聲控訴。
蕭逸聽明白了,傅玉終於要跟他算舊賬了。
他扯了扯嘴角,卻沒法做到表情自然:「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現在也對你沒那種想法了,你還要這麼提防我嗎?」
「過去了?我記得你還沒向我道歉,一直認為自己沒錯。」傅玉語氣罕見地帶著慍怒。
蕭逸噌地起身:「我哪裡錯了?如果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不正常的話,我說了,現在已經沒有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像你大學時候那樣,遠離我,喝你的酒,辦你的party,跟你喜歡的女人交往,這樣我就相信,你確實放棄糾纏我了。」
蕭逸焦躁到一定程度反而冷靜了下來,又坐回床邊:「我做不到,不是因為放不下你,而是因為我也已經不是年輕時候的我了。我現在照顧你純粹是出於以前的同學情誼,陳紹光不也很照顧你嗎?你能對他那麼和顏悅色為什麼對我就不行?」
「一個是背叛傷害過我的人,一個是一直對我不錯的人,我怎麼可能一視同仁。」
傅玉說出這句話其實有點心虛,陳紹光確實對他不錯多年如一日,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法把對方當作真正交心的朋友。而面對蕭逸,他們認識幾個月後就已經成為了最親密最知己的朋友,分享過彼此各種不為人知的秘密。除了家人以外,他從未有過那樣交往密切的人際關係。
傅玉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看人鮮少出錯,卻偏偏在最信賴的朋友身上栽了大跟頭。
「如果你不願道歉,也做不到我說的這些,那我有理由認為你還有那種想法,恕我不能接受,也不需要你所謂的同學情誼。」他冷冷拋下這句話。
「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們重新做回朋友,我絕對不會越界半步的。」
蕭逸的語氣幾乎算是懇求了。
傅玉緊盯著他臉上的神情,想從其中看出謊言和虛偽來,可他只能從那閃爍不安的目光中看到緊張與懇切,小心翼翼唯恐被拒絕的樣子,像是乞求上帝寬恕的罪人。
蕭逸這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此刻卻低聲下氣地求他。
傅玉心軟了一瞬。
「如果你道歉,承認當初是你錯了,不該有那種想法,我會考慮給你機會。」
說完傅玉都覺得自己太過好說話,蕭逸當年對他做的事差一點就構成犯罪了,時隔多年那種被背叛的痛心與失望依然刺刻在心頭,留下了難以泯滅的疤痕。
他為了不讓蕭逸在學校裡好不容易改善些許的名聲再度惡化,為了讓他以後還能交到其他朋友,瞞下了那件事沒有告訴任何人,獨自承受至今,已經仁至義盡,現在竟然動搖著要不要原諒他?
大概是瘋了。
可蕭逸聽後並沒有表現出獲得寬恕的欣喜,眼神裡的希冀反而迅速黯淡了下去。
「我不會道歉的,因為我對你的感情,不是錯誤。」
他臉色發白,聲音卻異常堅定。起身走到門口,回頭又道:「不要再亂跑了,廚房有晚飯,吃完好好睡一覺,等你病好了隨便你去哪裡。」
「做朋友也好,不做朋友也好,我都不希望你出事。」
傅玉聽到關門聲,重重地躺回床上,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好險,他差點就一時心軟原諒蕭逸了。
這是不是說明,其實他的內心裡,也想走出往事的陰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