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沈東山笑道:“不瞞費少俠,那解藥藏在我嘴裡,費少俠只一動我,我馬上把它吞入腹中,到那時就是給我來個大開腹,只怕也難找到那解藥了。”
費慕人手停在了那兒,道:“你會比我快麼?”
沈東山笑道:“我要沒把握也就不說了,費少俠若不信,請儘管試試。”
費慕人道:“試倒不必,而是我根本不信厲姑娘……”
“那容易。”沈東山截口笑道:“麻袋就在二位身後,請只管打開看看。”
費慕人未動,道:“沈東山,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沈東山嘿嘿笑道:“費少俠不愧快人,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世上還有比自己更重要的麼?”
費慕人道:“你的意思是用那解藥換你自己。”
沈東山點頭說道:“一點不錯,正是此意,反正費少俠要我也沒有用。”
費慕人一點頭,道:“使得,你先把解藥交出來。”
沈東山笑道:“費少俠,沈東山是出了名的‘惡師爺’,你費少俠怎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費慕人道:“我由來一言九鼎,說一句算一句。”
沈東山搖頭笑道:“費少俠,你要原諒,沈東山生性多疑,除了自己之外向不相信任何人,就連
對敞上也不例外。”
左車濃眉一聳,便要發話。
費慕人忙一擺手攔住了他,道:“那麼,以你之見……”
沈東山道:“容我把車停穩,先下了車,再把解藥交給二位。”
費慕人道:“倘我言而無信,你便即下了車,就能跑得掉麼?”
沈東山笑道:“那就是我的事了,不勞費少俠操心。”
費慕人思念一轉,心想:憑他跟左車,別說沈東山下了車,就是讓沈東山跑出幾十丈,他“惡師爺”如若施詐也照樣可以把他抓回來。
思忖至此,當即點頭說道:“使得,沈東山,你停車吧。”
沈東山一笑控韁,馬車立即停住,他道:“費少俠,我可要下車了。”
費慕人道:“我已答應了你,你盡可先下去。”
沈東山笑著站起,慢吞吞地插好了鞭,然後攀上車轅下了車,腳一沾地,他沒等費慕人再開口,使伸兩指向嘴裡掏去,掏了半天才掏出一顆細小蠟丸平托掌上,目注費慕人笑道:“費少俠,解藥在此,我把它放在車轅下,然後我就要走了。”
費慕人搖頭說道:“沈東山,你別忙走,等我試試看是不是解藥之後,你再走不遲。”
沈東山眉鋒一皺,搖頭笑道:“費少俠怎如此不肯信人……”
費慕人道:“跟你一樣,我也不敢輕信任何人,尤其對你。”
沈東山搖頭說道:“費少俠這真是六月裡的債,還得可真快,好吧,我只有等費少俠試過之後再走了。”
說著,他把那細小蠟丸抬手拋出,道:“費少俠,請接住了。”
費慕人深恐有詐,方自凝功,左車已然說道:“少主,讓老奴接他。”
單掌一抄已把那顆蠟丸接在手中,順手遞向了費慕人。
費慕人暗階好不感動,道:“多謝左伯伯。”
伸兩指接了過來,然而,他剛接在手中,“波!”地一聲輕響,那顆臘丸竟然自動爆裂,臘丸裡那紅色的藥粉立即潑在費慕人手上。
費慕人目中異采方閃,沈東山突然嘿嘿一笑,抬手一掌拍上了馬股,馬既痛又驚,長嘶一聲,鐵蹄翻飛拖著馬車猛然奔去。沈東山則帶著得意奸笑拔腿狂奔。
只聽車內一聲大喝,車蓬砰然爆裂,左車手提麻袋與費慕人衝天掠起,半空中身形一頓,電一般地向沈東山追去。
沈東山已奔出了數十丈外,但在費慕人與左車的身法下,只消一個起落便可手到擒來。
無如,費慕人與左車落是落了,卻未見再騰起,那是因為費慕人落地後竟然站立不穩,腳下一個踉跆。
他立即怔住了,左車也顧不得再追沈東山,硬生生剎住將起未起的身形,忙伸左臂摻扶,道:“少主,您怎麼……”
費慕人搖頭苦笑,道:“左伯伯!我中了毒,該是適才那蠟丸中藥粉。”
左車大驚色變,忙放下麻袋,道:“少主,老奴追那匹夫去……”
費慕人搖頭說道:“不必了,伯伯,人誰不惜命,他又不是元兇,讓他去吧。”
左車道:“可是少主您……”
費慕人淡笑搖頭,道:“不礙事,左伯伯,我懷有能解百毒的藥方,暫時將毒逼在一處,然後找個城鎮配付藥吃吃就沒事了。”
左車鬚髮俱動道:“這匹夫,下次若再碰上,老奴定要去劈了他。”
費慕人搖頭笑道:“怪不得他要先下車,怪不得他肯交出解藥,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左伯伯,請把麻袋打開……”
左車忙答應一聲,伸手扯開了麻袋,袋開人現,的確,那是位姑娘,但卻不是厲冰心。
而且,赤裸裸的一絲不掛,蜷曲在麻袋裡寂然不動,膚色都已變了,分明,這只是一具屍體。
費慕人與左車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良久,良久左車首先定過神來,鬚髮暴張,神態嚇人,猛然提掌劈下,砰然一聲,砂飛石走,地上立陷一坑,聲勢好不怕人。
費慕人倏然而醒,彎腰拉上了麻袋,遮住那赤裸裸的玲瓏嬌軀,他那神態,跟左車一般地怕人。
左車一掌劈出,氣憤稍洩,嗔目叫道:“好狡猾的匹夫……”
“左伯伯。”費慕人苦笑說道:“你我上當事小,只是這不知是誰家姑娘,何處女孩遭此毒手,
他們這孽,作得是夠大的。”
左車厲聲叫道:“那些匹夫下次若被老奴碰上……”
“左伯伯!”費慕人搖頭說道:“不必再空自氣恨,那些人心腸之狠,手法之毒可見一斑,人死入土為安,咱們就在此營墓,把這位姑娘埋了吧。”
左車道:“恨只恨老奴未早打開……”
費慕人道:“事到如今,左伯伯不用再自責了,我還不是一樣?”
左車默然不語,二手連抓,雙手翻飛,硬以兩隻蒲扇般,大手代鋤在地上挖了一個大洞。
眼望著左車把那女屍連麻袋放入洞中,費慕人揚眉說道:“姑娘請安息吧,費慕人他日定然為姑娘報仇雪恨,謹此祝禱,望姑娘一縷芳魂早登極樂。”
說話之間,左車已把土填好,兩個人四隻眼,向著那一培新土投下最後一瞥,雙雙黯然而去……
第六十章
“長沙”在歷史上是一個有聲有色的地方。
青年才子賈誼,被謫“長沙”,文風大噪,今大西門內太平街仍存賈誼祠,即漢賈誼故宅。
賈誼在“治安策”
一謂:“長沙西在二萬五千戶再,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異姓人也,亦形勢然也。”
然而漢文帝並未為所動,他痛哭上書於“長沙”,後人尊崇賈太傅,故別號賈長沙。
在“長沙”離定王台不遠在城垣上,有座閣,這座閣,名喚“天心閣”,登其樓以望“瀟湘夜雨”湘江巨流,水陸洲的飄渺煙迷,湘中文人墨客常喜於重九之日,登臨賦詩,遠望妙高峰,遙遙相對,長沙晚炊,煙火迷離之景,盡收眼底。
今天,不是重九,在“天心閣”頭,卻面對湘江巨流地站著個人,這個人是個身著一衫白色長衫的老者。
他不知是文人抑或是墨客,人顯得清臞,長眉,鳳目,懸膽鼻,長髯玉繒,飄逸,灑脫,更帶著些感人的孤寂,落寞意味。
他,未賦詩,也沒有吟哦,就背負著雙手,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天心閣”頭,望著那湘江巨流出神。
他人靜默,這兒的景色寧靜,“天心閣”四周,整個兒地浸沉在一個“靜”字之中,那麼幽美,那麼……
驀地裡,一陣輕捷步履聲劃破“天心閣”的寧靜,似乎又有人登上了城垣,往“天心閣”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