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衣老者老臉上很難得地展開了一絲笑容,捋著胸前那部美須,點頭說道:“‘安樂學館’弟子近百,歷年來進出上千,像你這樣的人,我倒是首遇,年輕人,我告訴你,你所聽到的是真不假。”
青衫客猛然一喜,道:“那麼,老人家,我想即刻見見邵夫子。”
白衣老者未予答理,老眼深注,問道:“年輕人,你是什麼地方人?”
青衫客道:“老人家,我已說過是江南人氏。”
白衣老者道:“年輕人,江南很大。”
青衫客忙道:“老人家,我是‘金陵’人……”
白衣老者點頭說道:“龍盤虎踞,靈秀所鍾,好地方。”
青衫客赧然說道:“老人家,那是金陵本身,我這個‘金陵’人……”
白衣老者搖搖頭,道:“年輕人,我看得出,‘安樂學館’弟子近百,歷年進出上千,你年輕人資質之佳,該算第一人。”
青衫客身形竟為之一震,忙道:“那是老人家誇獎,我自知甚明……”
白衣老者臉上又展開了難得的笑容,搖頭說道:“年輕人,我從不會看錯人,撇開資質稟賦不談,你的談吐,跟你這一身衣著很不相襯。”
青衫客身形又復一震,道:“老人家,我讀過幾年書!”
白衣老者道:“是家學抑或是……”
青衫客道:“不瞞老人家,寒家世代書香……”
白衣老者“哈!”地一聲,道:“那難怪,怪不得你談吐不俗,氣度不類常人。”
青衫客忙道:“老人家誇獎。”
白衣老者目光一凝,道:“年輕人,既世代書香,你為何落得這等模樣?”
青衫客神情一黯,低下了頭,道:“寒家不幸,復遭人禍,如今是家破人亡,只剩我孑然一身,到處流浪……”
白衣老者面有惻隱之色,點頭一嘆,道:“年輕人,世間事白雲蒼狗,世間際遇不一,人有富貴安樂之時,亦難免落魄潦倒之日,但能發奮圖強,一心上進,何愁不能重整家園,再光門楣,復振家聲?”
青衫客忙道:“多謝老人家教誨,定當謹記於胸,不敢片刻或忘。”
白衣老者目閃異辨,點頭說道:“年輕人,你比每一個初入‘安樂學館’的人強多了……”
話鋒一頓,又接道:“年輕人,我還沒有動問……”
青衫客忙道:“有勞老人家問動,我姓任,草字慕飛。”
白衣老者點了點頭,道:“好,從現在起,你就是‘安樂學館’的弟子了。”
青衫客任慕飛一怔大喜,幾疑非真地道:“老人家,我還沒有見過那……”
白衣老者又現難得的微笑,道:“我就是邵景逸。”
任慕飛大驚,忙整那襲破衣衫,一揖到地,神情激動中帶著恭謹,道:“弟子見過夫子。”
“安樂居士”邵景逸矜持地一點頭,道:“少禮,我這‘安樂學館’沒有那麼大規矩,如今受你一禮,這就算你的拜師入學之禮了。”
任慕飛忙道:“夫子,大禮豈可……”
邵夫子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的規矩,為人凡事但求一個真誠,只要心中敬師,心中有師,不必形於諸外,拘於俗禮。”
任慕飛遲疑了一下,道:“如此,弟子只有從命了。”
邵夫子點頭而笑,老眼深注,長眉一軒,忽道:“慕飛,你真是來求學的麼?”
任慕飛感怔說道:“夫子何作此問?”
邵夫子笑了笑,道:“我看你的所學本不差。”
任慕飛神情微震,旋即赧然說道:“學無止境,弟子家學淺薄……”
邵夫子頗為激賞地點頭說道:“好一個學無止境,
‘安樂學館’雖然是‘洛陽’最大的一所學堂,但每日只有粗茶淡飯……”
任慕飛毅然說道:“夫子,昔日之顏回如何?”
邵夫子目中大放異采,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慕飛,好,好,好。”
除了一個“好”字他什麼也沒說。
從此,這位青衫客任慕飛便成了“安樂學館”眾子弟中之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