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

　　戎逸失眠了幾乎一整夜。他輾轉反側，一閉上眼都是他和陳柯堯在停車場的那段對話。如今回憶起來，除了憤怒和不甘心，還有強烈的懊惱。

　　他覺得自己在情緒激動之下連罵人都毫無殺傷力，那樣的場合明明有更好的攻擊方式可以選擇。

　　如果重來一次，他肯定可以噴得陳柯堯狗血淋頭。

　　不，如果要重來，還是回到初遇的那一天吧。在陳柯堯問他要不要搭便車的時候，就應該對著他翻個白眼然後告訴他死同性戀給我滾遠一點。

　　就這麼在床上翻了一百八十個身，意識才剛剛模糊，天亮了。

　　等強撐著意志力爬下了床，他又發現一件特別悲催的事。他的身份證不見了。

　　戎逸依稀記得，自己最後一次掏出身份證是在陳柯堯的車上。那之後他情緒起伏劇烈，中間發生的許多細節在記憶中已經模糊不清。如今再怎麼回憶，也想不起那之後自己究竟有沒有把身份證好好收回口袋。

　　萬一是掉在了陳柯堯的車上，那可就尷尬了。

　　將心比心，戎逸覺得如果是自己撿到了陳柯堯的身份證，肯定會毫不猶豫掰斷然後丟進垃圾桶。更何況，昨天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經拉黑了這個人的所有聯系方式。

　　事到如今，只能抽時間去補辦了。

　　.

　　戎逸黑著臉來到公司，發現整個辦公室都洋溢著輕松愉快的氣氛。

　　大家托他的福，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昨天也都久違地准時下了班。對比前陣子的慘烈，自然是緩和了許多。

　　只有戎逸，大家沉痛的時候他沉浸甜蜜戀愛喜氣洋洋，如今所有人心情舒暢他卻只剩下半口氣。

　　“怎麼啦，黑眼圈那麼重，”辦公室裡僅有的另一個Omega同事見到他後很快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昨天晚上干什麼去了呀？”

　　戎逸皮笑肉不笑，沒吭聲。

　　他的性別在自己公司裡自然不是個秘密。他們如今這個團隊除了他以外未婚人士只剩下兩個Beta和這個正在同他說話的Omega。這個Omega妹子姓張，當初剛進組時看見戎逸還會害羞臉紅，熟悉以後日常和他湊在一起花痴各種荷爾蒙爆棚的Alpha明星，如今已經徹底把他當成了閨蜜。

　　戎逸交了男朋友，自然是按捺不住要找人分享甜蜜的。昨天臨走時，他還和小張特地打了招呼，一臉嘚瑟比著V字說自己要找男朋友約會去了，你們這些沒對像的正好早點回家多休息養精蓄銳。

　　萬萬沒想到卻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小張如今對著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搖著頭不斷地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你這男朋友有點厲害呀，”她笑嘻嘻，“看這樣子是沒好好休息過吧？”

　　“是啊，”戎逸面無表情，“他昨天晚上被車撞死了，我忙著給他送終。”

　　“……”

　　小張沉默了。

　　戎逸伸手在她辦公桌上敲了兩下：”時間還是緊張的，趕緊開工吧。”

　　私下關系再好，戎逸畢竟也算是她的領導。小張雖然好奇，但見他黑氣罩頂，終究還是沒敢追問。

　　.

　　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真的特別多。

　　中午去門口取外賣，遇上了那個前台妹子後，對方笑嘻嘻同他打招呼。

　　“今天那個看起來像在和你搞同性戀似的大帥哥沒來送飯呀？”

　　戎逸胸悶。

　　“怎麼啦？”那妹子察覺到氣氛有異，“他……”

　　“他已經火化了。”戎逸說。

　　他說完提著盒飯走回了辦公室，留下那妹子站在原地愣是沒敢開口。

　　就這麼鞭屍了陳柯堯若干次後，很快，整個公司都知道了常年恨嫁最近終於找到春天的戎先生又回到了寒冬之中。

　　戎逸原本就氣場強大，板起臉來讓人看著就心慌，自然不會再有人故意跑去找不痛快。

　　可偏偏他還要和別的公司的人打交道。

　　劉源給他打電話時語氣特別歡快。

　　“戎逸啊，那個禿子讓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一下，”他邊說邊笑，“你可做好准備啊，他肯定得和你提相親的事兒了。要不要兄弟幫你先去打聽打聽對像是個啥樣？”

　　戎逸回答得特別干脆：“不用。”

　　“也是，”劉源說，“反正你也就是去應付一下，你有對像了嘛。”

　　“……”

　　“哎我還真的挺好奇的，”劉源說，“之前忘記問了，你對像是Alpha嗎？”

　　“……”

　　“怎麼啦，還害羞啦？”劉源哈哈大笑，“哎你這樣倒還真的蠻像一個Omega了。”

　　戎逸拿著電話，沒吭聲，心裡想著我之前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這種弱智。

　　.

　　兩天以後，當他帶著一部分工作進展報告再次來到甲方公司開會，散會後那個禿子果然特地叫住了他。

　　禿子把他招呼去了自己辦公室，還特地關上了門，一回頭笑容滿面，把戎逸搞得渾身都不自在。

　　“小戎啊，”他努力做出一副和藹的表情，“聽他們說，你還是單身對吧？”

　　對，而且我還是一個Omega，我們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們沒告訴你嗎？

　　戎逸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但礙於工作上整個團隊都還要看這禿子臉色，為了不連累手下只能暫時耐著性子憋出笑容點了點頭。

　　“你們年輕人，不能光顧著事業嘛，個人問題也該抓緊時間考慮起來了，”禿子說，“小戎你今年多大啦？”

　　你以為我不想嗎！

　　也不看看我遇到的Alpha都是些啥玩意兒！

　　戎逸深呼吸，繼續微笑：“我今年26了。”

　　“不小了不小了，應該考慮起來了，”禿子邊說邊點頭，接著終於拋出了正題，“我有個外甥，比你小幾歲，大學剛畢業，非常優秀。我覺得你們看起來還挺般配的，不如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戎逸實在憋不動笑了，面無表情問道：“請問他的性別是？我們這方面可能不太合適……”

　　“外甥嘛，當然是男孩子了，”禿子說，“我還以為只有我父母那一輩講究第一性別呢，小戎你們這些年輕人，應該沒有這麼拘泥了吧？我看你們別的方面，都是很般配的。”

　　.

　　戎逸覺得自己真的慘透了。

　　被同性戀Alpha欺騙了感情，緊接著又要為了公司項目順利進展去和一個Omega相親。工作那麼忙，還要抽出時間去派出所補辦身份證。

　　更要命的是，他發現那段短暫的失敗戀愛帶給他的打擊比想像中還要大上許多。

　　明明認識了也沒多久，彼此之間的了解完全算不上深刻，約會的次數少得可憐。但回過神來，回憶卻不知為何多的可怕，而且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突然復蘇。

　　他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和陳柯堯同型號的車。

　　在回到家後，桌上還擺著那塊曾經誤以為掉落在陳柯堯車上的手帕。

　　第二天去到公司，才剛踏進大門便想起陳柯堯不久前就站在這裡帶著晚飯笑著看他從裡面走出來。

　　下午請假去了派出所，取了號坐在大廳裡，又想起初遇那天的畫面。

　　而每每走到小區門口，他都會下意識提醒自己，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與人接吻的地方。

　　他還記得那種感覺。柔軟，溫暖，甜蜜，帶著熱情和使人暈眩的香。只要經歷過就一定會上癮。

　　一直到周末，他來到電影院，站在小賣部門口，看著玻璃櫃裡的爆米花，錯覺中指尖又染上了曖昧的溫度。

　　無數的碎片，輕易就被激活。可當初所有的幸福感，如今都成了一種諷刺。

　　像他這樣的Omega，可能永遠都無法得到自己理想中的愛情。

　　為什麼自己不像一般的Omega那樣呢？生的嬌小可愛，看起來就引人憐惜，可以激起正常Alpha的保護欲，不會招惹來有奇怪性取向的神經病。

　　就像不遠處穿著淺色外套，正在低著頭撥打電話的那個男孩子一樣。

　　戎逸正這麼想著，兜裡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接聽後，他視線裡的那個男孩兒開口說話的聲音和耳機裡的完美重合。

　　“您好，是戎先生對嗎？我到了，請問你現在在哪裡？”

　　“……你背後。”

　　戎逸說完，就看到他今天的相親對像轉過身來，緊接著立刻睜大了眼睛的模樣。

　　對視之後，戎逸對他笑了笑。

　　.

　　其實戎逸今天整個看起來都很邋遢。

　　他已經有一陣沒去修剪過發型了，穿著也十分隨便，與往日認真打扮時的光鮮亮麗不可同日而語。

　　但基礎太好，想要扮醜也挺有難度。

　　至少對方看著他的眼神明顯是帶著驚喜的。

　　“戎先生你好，”這個有著一雙杏仁眼和微微帶卷的短發，看起來十分可愛的少年快步跑到了他的跟前，“我之前有和你自我介紹過吧，我姓周，我叫周礫。”

　　戎逸微笑：“你好。”

　　他心裡其實也有點兒小驚訝。畢竟那個禿子其貌不揚，讓人難免會對他親戚的外形條件也產生質疑。但面前這個少年卻長得十分標致。而且，年紀似乎也比描述中來的更小一些。

　　他心中感慨之時，對方卻一直看著他沒挪開過視線。

　　“那個……戎先生，”周礫的表情似笑非笑，“我覺得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作者有話說：

　　一個隱藏設定。

　　同事小張沉迷追星，戎逸是同事之中唯一一個和她有共同語言的人。

　　戎逸：哇這不是我老公嗎！

　　小張：給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