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戎逸喜歡陳柯堯的味道。

　　那是一種與他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溫柔氣味，有點像陽光下的小麥，又或者是剛曬過還暖融融的被子，吸進肺裡會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跟著變得柔軟起來。

　　那會使人不自覺沉迷，渴望被徹底包圍淹沒。當沉浸其中時，就能放下所有警惕，不用擔心會遭受任何危險。

　　就像陳柯堯這個人一樣，溫和溫暖，可以放心依靠。

　　戎逸每一次同他接吻，都渴望能持續地更久一些。

　　.

　　可惜陳柯堯不太行。

　　他在戎逸覺得氣氛最好意猶未盡的時候突然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截，接著跳下沙發衝到一旁的櫃子前，從裡面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一仰頭就噸噸噸灌下去大半瓶。

　　還坐在沙發上的戎逸張著嘴，目瞪口呆。

　　陳柯堯會生理不適也不算出乎他的預料，但那個櫃子上的水……好貴的。他住進來第一天就有注意到，拿出來看了眼價目表立刻畢恭畢敬放了回去。

　　真是代價高昂，讓人擔心這樣下去自己會親不起。

　　陳柯堯對戎逸這番心理活動毫無所覺，放下水後又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兩口，接著重新回過身來，那表情似乎還挺開心的。

　　只是重新坐回戎逸身邊時，他的臉色看起來依舊不太好。

　　“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戎逸皺著眉看他。

　　“我……”陳柯堯把水瓶捏得哢哢響，“我這人可能確實是有點病，但真的沒有想要耍你的意思。我只是……”

　　“你受不了Alpha的信息素但還是和莫昱飛在一起過，”戎逸說，“那我覺得你也完全可以和我在一起。”

　　陳柯堯一驚。

　　戎逸自己也一驚。

　　其實他原本想的，是先問清陳柯堯到底為什麼會有對著Omega嘔吐的毛病，接著看情況決定是不是要表白。

　　現在，他已經徹底打亂了這個計劃，橫衝直撞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他停不下來。

　　“你到底是不是還喜歡我？”

　　陳柯堯在戎逸的視線下一仰頭喝掉了剩下的那半瓶礦泉水。

　　等那個空瓶被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幾上時，中間一截已經被捏扁了。

　　“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可能會讓你覺得很難接受，”他微微蹙著眉頭，看著形狀奇怪瓶子，“所以你上次會拒絕我也很正常。但……戎逸，我對你是認真的，你特別好，我……”

　　他說著抬頭看了戎逸一眼，接著驚慌失措往後退：“等等——”

　　戎逸一時間完全想不起陳柯堯所謂的上次拒絕時什麼時候，但那都不是重點了。當務之急，他特別想立刻再親一親他。

　　他這一下撲得特別用力，陳柯堯反應不及，整個仰倒在了沙發上。

　　戎逸雙手撐在陳柯堯兩側居高臨下盯著他看了三秒，接著還是沒忍住。

　　水貴是貴了點，但這一下，還是親得起的。

　　.

　　結果陳柯堯吐了。

　　他在短暫地回應過戎逸之後突然用手猛拍沙發背，接著在戎逸皺著眉頭抬起頭後以十分不可思議速度跳下了沙發頭也不回衝進了衛生間。

　　連門都沒來得及關。

　　留下戎逸獨自坐在沙發上，看著衛生間的方向發愣。

　　片刻以後，伴隨著那嘩嘩水聲，戎逸默默拉過一個沙發靠墊，抱進懷裡，把臉埋在裡面笑出了聲。

　　和計劃完全不一樣。

　　在表白之前，他氣勢洶洶逼著陳柯堯表白了。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他現在可以確定了，陳柯堯肯定不是因為討厭他才會吐的。他在網上認識的那個朋友說自己對著喜歡的Omega吐是因為心動，也許陳柯堯也是類似的原因。

　　所以，現在這個人在衛生間裡吐得天昏地暗可憐兮兮，很有可能也是因為喜歡自己。

　　戎逸滾在沙發上用力猛捶懷裡的靠墊。

　　他傻樂了半天，終於聽到衛生間裡的水聲停下了，於是趕緊努力調整呼吸控制表情站起身來。

　　然後他發現站在衛生間門口眼眶還有些發紅的陳柯堯似乎十分驚恐。

　　“戎逸，你聽我說，”他一臉嚴肅地走到沙發邊，小心地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我這樣的行為很讓人反感，但這是有原因的。”

　　戎逸乖巧點頭：“哦，什麼原因啊？”

　　陳柯堯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戎逸又坐回了沙發上。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你過來呀，你離我那麼遠干什麼？”

　　陳柯堯皺著眉神情緊張，看著他，沒動。

　　“你又怎麼了，”戎逸開始疑惑，“你不會要告訴我你還是覺得接受不了吧？”

　　陳柯堯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拿起方才戎逸抱著的那個靠墊，塞回他的懷裡。

　　“不是……你要是生氣，就繼續打這個吧，”他說，“我身上很硬的。你們這種沒受過訓練的一拳過來自己的手比我疼多了，不合算的。”

　　“……”戎逸低頭看向靠墊，“啥？”

　　接著他迅速反應過來了到底是這麼回事。陳柯堯一走出來就看到他瘋狂毆打懷裡的靠墊，於是產生了一點誤解。

　　戎逸不禁有些尷尬，但又很想笑。

　　他覺得未來如果陳柯堯就算真的惹他生氣，他也沒可能會動手。一來舍不得，二來打不過。更何況，在這人的毛病治好以前，抱著親一下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搞得那麼暴力呢。他覺得自己好像特別喜歡接吻。如果不計後果，他有自信能親到陳柯堯吐得脫水。

　　可能是因為他一言不發又表情豐富，把陳柯堯弄得很是忐忑。

　　“我在治，真的，”陳柯堯沒敢往他身邊坐，站在原地解釋，“你可能還感覺不到，但其實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

　　“誒？”戎逸驚訝，“你已經有去看過醫生了嗎？什麼時候的事？”

　　那看來之前從熱心網友那兒得到的資料是用不上了。

　　“你住進來大概半個月左右的時候吧，有一陣了，”見戎逸不像是要鬧脾氣，陳柯堯終於挪著步子走了過來，坐到了他的身邊，又拉住了他的手，“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我原本是想等自己情況更好一些再重新追求你的。”

　　“你喜歡我！”戎逸說。

　　陳柯堯點了點頭，接著突然笑了出來。

　　“你干嘛呀？”戎逸臉紅了。

　　“不知道，”陳柯堯說，“就是……覺得開心。”

　　我喜歡你。我覺得你好像也喜歡我。

　　於是我試著往前跑了兩步，發現你也向我飛奔而來。

　　於是一直以來的所有試探所有苦惱所有努力，全都有了意義。

　　於是覺得特別開心。

　　於是戎逸也忍不住跟著笑，接著又扭過了頭不再看他：“快停下，不然我又要親你了。”

　　陳柯堯頓了一下，接著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口。

　　“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控制不了自己這種反應，”他說，“我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對Omega產生……那種想法。”

　　戎逸一愣。

　　這個原因，他以前也見過。

　　那個和他互相鼓勵的熱心網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戎逸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初看過的帖子，接著試探性問道：“因為童年陰影？”

　　陳柯堯點了點頭：”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

　　戎逸一下子並不明白他所指為何。但他隱約猜到了另一件事。那個發帖人和陳柯堯一樣，都會對Omega起應激反應，也都那麼恰巧愛上了一個Omega，還都把那個Omega當做過Alpha。這已經巧合的過分了，如今，他們連會嘔吐的理由都離奇相似。

　　當初會覺得不一定是陳柯堯，無非是因為一來性別不符二來有微妙的時間差。

　　但如果嵐山幽夢就是陳柯堯，他能當美女作家，論壇上選個性別女一點都不奇怪。而發帖時間之所以在兩人同住一周後，配合上陳柯堯方才所說的看病時間，好像也解釋的通。

　　他住過來以後，陳柯堯意識到了自己的心動，於是愈發意難平，才忍不住去論壇上發泄了一通。再之後，他就去看了醫生。多麼通順。

　　最讓戎逸覺得和自己對不上號的，也就是對方對自己心上人的那段描述了。

　　回憶到這兒，戎逸遲疑了。

　　他還是覺得和自己對不上號。

　　可聯想到昨天莫昱飛說的那些話，讓他忍不住揣測或許這世界上有極個別Alpha對可愛的標准確實和正常人類不太一樣。

　　空想無益，戎逸當即決定旁敲側擊問個究竟。

　　他一把反握住陳柯堯的手：“你在網上到底叫什麼名字？”

　　陳柯堯遲疑了一下：“……你的陳老師。”

　　戎逸皺眉。

　　“好吧好吧，”陳柯堯嘆氣，“嵐山幽夢是我的筆名。但這名字不是我起的，我當初懶得注冊直接用了嵐姐的賬號，本來只是想隨便寫著玩的。沒想到突然就爆了，再想改名字已經不方便了所以才延用到現在。”

　　雖然戎逸早就已經認定了陳柯堯就是嵐山幽夢，但如今聽他親口承認，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身邊的人原來就是自己早已熟知甚至慕名已久的大作家，和突然見到偶像明星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戎逸看著面前表情還帶著幾分羞澀的陳柯堯，覺得自己整個視覺界面都突然自動添加了濾鏡效果。

　　這個原本有些冒傻氣的家伙如今正散發著智慧的光芒。

　　但，戎逸本來想打聽的根本不是這個。

　　他深呼吸，接著繼續問道：“那你平時上網肯定是不會用這個筆名的對吧？除了’你的陳老師‘，你還用過別的ID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