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11期（4）

　　一年後。

　　這周是葉晨希跟陸衍難得共同休息的日子，兩人都剛拍完一部大戲，有了整整一個月的空閒時間。

　　「衍哥——」

　　葉晨希兩手抓著欄杆站在二樓的陽台，扯著嗓子喊樓下花園裡的陸衍。

　　衣著舒適的陸衍正坐在一張椅子上看書，腳邊的招福睡得打起了呼嚕。聽見葉晨希叫他，陸衍放下書站起來。葉晨希就招手叫他：「你快上來，快點！」

　　陸衍只看了一眼就微微皺眉，不及回話已經走上樓去。

　　到了房間，他一把將葉晨希從陽台抓進屋內。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站在外面的時候不要把身體探出去，你就是站在屋裡叫我我也聽得見。」

　　這幢別墅是陸衍十個月前買的，某一天像變魔術一樣變到了葉晨希眼前，跟葉晨希當初幻想過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就連他看中的那些傢俱也一一搬了回來。

　　葉晨希站在房裡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出聲辯駁道：「我手抓得很緊的，掉下去就怪了。」

　　陸衍爭不過他，索性不作理會，問他：「怎麼了，這麼著急叫我。」

　　兩人正處的房間是陸衍的書房，采光自然是好的。靠牆的立櫃書架上整齊擺放著不少舊書和劇本，當然葉晨希花大價錢買來的漫畫也佔據了半壁江山，仔細瞧的話會覺得有些違和。

　　葉晨希扯著陸衍的袖子走到桌邊，指著桌面上一大堆散落的物件說：「我想玩這個。」

　　桌上的銅勺封蠟等物已經被葉晨希先行取出，一枚火漆印章歪斜著倒在桌面，上面刻著的招福小畫像正調皮地朝他們吐舌頭。

　　陸衍仔細一瞧，問他：「這個印章是今天收到的？」

　　葉晨希點點頭：「我剛拆快遞的時候看到的。」

　　「你急什麼。」陸衍說：「請柬都還沒寫，就急著蓋火漆印？」

　　葉晨希在過去的二十幾年歲月中還從來沒上手玩過火漆印章，抑制不住想立刻試一下。

　　「那我們現在就寫！寫完就可以玩兒這個了。」

　　陸衍慢條斯理地坐到桌後，將帶上來的書放到手邊，無可無不可道：「我來寫還是你來寫。」

　　屋外清爽的風從窗簾間穿稜而過，桌上練字用的草稿紙疊著風飄起來，又被葉晨希一掌摁住。

　　「我來寫我來寫，我最近練得不錯。」

　　葉晨希一臉志在必得，急欲向親朋好友展示他練字方面的小小成就，同時打壓陸衍的囂張氣焰。

　　說起他練字，也是事出有因的。數月前陸衍拍完那部商戰片，騰出一周時間跟著葉晨希回了家。不過事情的發展令人意外，葉晨希的父母非但沒覺得陸衍是老牛吃嫩草，反而從各種方面發掘了此人的優秀，其中一處就是陸衍寫得一手好字。葉父一見就滿意得不得了，並且再次悔恨表示自己當年應該硬下一條心逼葉晨希好好練字，也不至於讓他像今日這樣在寫字方面一敗塗地，拖全家後腿。葉晨希當下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回家就練起了字。

　　此時陸衍坐在椅中抬頭瞧著他的得意神情，泰然地拿起書翻開，說：「那就搬個椅子坐到我身邊來。」

　　葉晨希踢踏著拖鞋走到外面搬了把椅子進來，小心地放在陸衍右邊，看了看，又挪近了幾寸。

　　他安穩坐到椅子上，笑吟吟道：「我要寫咯。」

　　陸衍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手指翻過一頁書，平靜道：「好好寫，備用的請柬不多。」

　　」哦哦。「葉晨希神色緊張了一些：「知道了。」

　　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信封和請柬，將桌面上這一堆亂糟糟的東西暫且收到一旁，又噠噠噠跑去臥室拿出了自己的電腦。

　　「拿電腦做什麼？」陸衍問他。

　　葉晨然理直氣壯道：「看賓客名單啊，我又背不下來……」

　　他近一年在陸衍的飼養下長胖了一點點，四肢還是纖細的，只是臉有些鼓起來，頰邊肉白淨細嫩，倒真有些像豆腐。

　　陸衍定定地看了他幾秒，攬過他的腰將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又偏頭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吻。

　　葉晨希側坐在陸衍雙腿之上，手裡還拿著一張賓客卡，小聲抗議：「你這樣抱著我寫不了。」

　　陸衍盯著他一點點變紅的耳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坐過去吧。」

　　葉晨希朝他笑了一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拔開筆帽埋頭一筆一筆地認真寫字。

　　「嗯寫到哪裡啊，哦這裡，『誠邀』後面，哎呀我寫得太大了點，快碰著『光臨誌禧』了。」

　　「糟糕我寫錯了一個字。」

　　「名字跟名字之間要寫頓號嗎？」

　　他邊寫邊念叨，口中一直細碎出聲。陸衍起初還凝神細聽，後面也不再理了，坐在他身邊絲毫不受影響，兀自看起了手裡的書。

　　再過一個多月，他們就要飛到小島去舉辦一個小小的儀式，雖然求婚戒指早已經戴在了彼此無名指，邀請密友親朋前來見證兩人身份的轉變還是格外讓人期待。陸衍雖然不在意這種事，但葉晨希的父母在意，那就不能怠慢，他總是拿出十二分的認真來處理跟葉晨希有關的所有事情。

　　過了半個小時，二十多份請柬才全部寫完。

　　葉晨希抬起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變坐姿為跪姿。陸衍放下手裡的書，接過他寫完的請柬和信封，跟葉晨希一道裝好合封，又將火漆印一一封上。

　　忙完這些，天色已漸昏，葉晨希摸著癟癟的肚子可憐巴巴地說餓了，陸衍就牽著他的手走下樓，將他安置在沙發上。

　　「把招福弄進來，給它擦擦腳，然後在沙發上玩會兒，很快就有吃的了。」

　　葉晨希依言坐了一會兒，問他：「衍哥，我們哪天去取衣服？」

　　「後天。」

　　「那我們哪天去拿伴手禮？」

　　陸衍從開放式廚房朝他看過來，淡然道：「那個不用去拿，我昨天說過了。」

　　葉晨希悄悄歎了口氣：「我忘了。」

　　陸衍將做好的面端到餐廳，葉晨希坐在他面前挑起面吹了幾口，一點一點吃起來。

　　「緊張？」陸衍問他。

　　葉晨希望著碗裡的面微微頜首：「有一點。」

　　陸衍揉了揉他的頭髮，溫聲說：「別緊張，總是要嫁人的。」

　　「咳咳——！」

　　葉晨希被他這句話嗆得咳嗽起來，抬起頭來毫無威脅地瞪他一眼：「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嘲笑我是小姑娘。」

　　「好吧。」陸衍微笑著說：「這都能聽出來，寶寶好厲害。」

　　葉晨希決定不理會眼前這隻大尾巴狼，嗖嗖吃完了一整碗麵就溜到屋頂乘涼去了。

　　陸衍處理了一會兒工作，按慣例帶著冰激凌上去找他。

　　夜空無垠，點星疏爍。陸衍走上屋頂，就見一身簡單T恤的葉晨希坐在一把椅子上，頭向後仰著，專注地看著天空，整個人恬靜清朗。有時候陸衍也想問，這片天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值得葉晨希一再欣賞。每當這種時候，事情總會變成葉晨希看星星，他看葉晨希。

　　「還沒看膩？」

　　葉晨希轉過頭來見到陸衍，眼睛彎成一輪新月朝陸衍伸出手。

　　「衍哥你來啦，冰激凌給我。」

　　陸衍坐到葉晨希身邊，將冰激凌遞給他。

　　「這個口味的只剩這一盒了，明天你記得提醒我開車去買。」

　　葉晨希一邊開蓋一邊點頭：「我跟你一起去。」

　　陸衍嗯了一聲，手中的手機亮了起來。他左手接起電話，看了葉晨希一眼，右手將他手中的蓋子自然地接過來拿在手裡。

　　「喂。」

　　「嗯，我最近在休息。」

　　「你人就不必到場了，禮金記得打給我。」

　　葉晨希猜想應該又是陸衍的哪位老熟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

　　「收到了，我已經看過。」

　　「恐怕不行。」

　　陸衍臉上表情嚴肅，葉晨希瞧著他的樣子，豎起耳朵想聽聽是什麼事。

　　「我要養家，沒有多餘資金。」

　　電話那頭估計跟葉晨希一樣無語，模糊不清的聲音驟然提高了分貝。

　　陸衍臉上露出一點捉弄人的表情，這樣的他葉晨希已經相當熟悉。

　　「我騙你做什麼？小希管得嚴，我現在沒有自主支配資金的權利。」

　　葉晨希在心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不到二十塊的冰激凌，反覆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改吃五塊錢的甜筒。

　　「先不說了，他叫我去洗碗。」

　　陸衍在對方罵罵咧咧的聲音裡淡定地掛掉了電話，轉頭看向葉晨希。

　　「怎麼這副表情？」

　　葉晨希拿出嘴裡的勺子問他：「誰找你借錢？」

　　「沒有。」

　　「那你幹嘛說你沒錢。」

　　「老朋友找我投資電影項目，我大致看了覺得不太合適。」

　　葉晨希嘴角抽了抽：「那你也不用說我管得嚴吧……我什麼時候管你的錢了，萬一別人真的誤會了怎麼辦？你必須找機會幫我澄清一下。」

　　陸衍意味深長地說：「應該沒有這個必要了。」

　　葉晨希一怔：「為什麼啊？」

　　「因為……」陸衍笑了笑：「我偶爾也會說你不讓我喝酒、不讓我打牌。」

　　「……」

　　葉晨希越聽越心驚，自己在電影圈裡還有形象可言嗎？

　　他正要表達一下自己很不高興，就聽陸衍接著道：「還有就是不讓我拍床戲。」

　　葉晨希聽到這句再也忍耐不住，放下冰激凌又羞又臊地撲過去兩手掐住陸衍的脖子說：「我……我什麼時候不讓你拍床戲啦？」

　　陸衍被他撞得整個人向後一倒，手裡的冰激凌蓋子掉到地上，椅子跟地面擦出吱得一聲。他將葉晨希的身體穩住，兩手將葉晨希左右手掌拿下來握在手裡，帶著笑意低聲道：「你沒說，但是你心裡是這麼想的。」

　　葉晨希無從辯駁，抽出手來不讓他握著，索性坐在他身上將臉埋在他脖頸間不讓他看見。陸衍既不嫌悶，也不嫌沉，只靜靜感受兩隻拿過冰激淋後有些冰涼的手在自己後背上慢慢變熱。沒過多久，葉晨希就有些瞇瞪起來，手掌軟軟地從背上滑了下去。

　　夜風有些涼意，好在他們總能相互溫暖。

　　如果漫天星辰能讀懂人心，想必不難聽見屋頂上兩個交疊的身影沒有說出口的話。無論何時相遇總嫌太晚，共處再久仍嫌太短。高懸於上空的月亮，我僅以此後所有幸福祈願，願此刻永恆，願此情善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