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試裝

　　占玉的眉目是溫柔的， 眼角帶著笑意的那抹弧度在柔黃的燈光下軟得不可思議，令和他對視的沈叢安呼吸一滯。

　　明明在場的有三個人，但是車廂裡卻靜悄悄的，似乎只有沈叢安聽得到自己過於激烈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怦的， 像是只躁動的兔子。

　　夜風從開著的車窗灌入， 像帶著深秋涼意的手拂過沈叢安的臉， 他眼底的最後一絲酒意散去，心中的愛意卻越漸清明。

　　他張了張嘴，說：“我……”

　　“啊嚏——”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駕駛座上的張奇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響徹整個車廂。

　　沈叢安：“……”

　　張奇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可惜已經太晚了， 所有的氣氛都被這個噴嚏摧毀了。

　　他對上內後視鏡裡來自沈叢安的死亡凝視，自殺的心都有了。

　　“沈……沈哥，小玉老師。”他硬著頭皮開口， 臨死前為自己做最後的解釋， “對不起， 剛……剛才鼻子突然很癢， 實在沒忍住……”

　　“沒有關係哦。”

　　占玉雖然也被他這個非比尋常的噴嚏嚇了一跳，但也沒有放在心上，看他捂著嘴像是擔心會再打一個的樣子， 還貼心地從抽紙盒裡扯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張奇沒敢伸手接， 而是偷偷看了沈叢安一眼。

　　沈叢安的視線已經從張奇身上收了回來， 落回盒子裡的袖扣上。

　　隨著他的視線的移開， 那些無形中給予張奇的壓力也一併消散。

　　張奇劫後餘生一般地暗自松了口氣， 伸手接過占玉手中的紙巾，語氣真誠地說：“謝謝占玉老師。你給沈哥挑的袖扣真好看，和沈哥沉穩內斂的氣質非常相配，你真有眼光。”

　　他這一番話把沈叢安和占玉都誇了一遍，不得不說，求生欲是真的很強。

　　占玉道：“我也是按自己的感覺買的，不知道沈哥喜不喜……”

　　“喜歡。”

　　沈叢安出聲截斷他的話，動作輕柔地把裝著袖扣的盒子合上，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很喜歡。”

　　喜歡到竟然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地步。

　　在許多人眼中，他表現出來的都是成熟穩重、紳士有禮的一面。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他放在心尖上，曾以為沒有機會接近的青年面前，他青澀得像是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無知少年。

　　可他甘之如飴。

　　“那就好。”占玉聽聞他喜歡，臉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容，“還有手帕，之前拿了你那麼多條，這個算是禮尚往來。”

　　“我不介意，你不用放在心上。”沈叢安道。手帕這種東西，只要占玉喜歡，全部拿走他也不在意。

　　“那可不行。”占玉搖頭，他考慮到沈叢安剛才喝了不少酒，便沒有再繼續聊下去，“時間不早了，沈哥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

　　沈叢安說著把盒子放回紙袋裡，伸手去開車門。

　　占玉看他一副要下車的樣子，連忙說：“不用這麼麻煩，都到家門口了……”

　　在他說話的時候，沈叢安已經下了車，正繞過後車廂往他這邊走來。

　　占玉看他這一番舉動，像是要來替自己開車門的樣子，連忙自己推門下了車。

　　沈叢安站在他面前，神色溫柔地說：“進去吧，明天見。”

　　兩人約了明天要上山看銀杏，占玉會先去到沈叢安在鹿角灣的家裡。

　　占玉笑道：“好，那你也早點回去吧，明天……”

　　兩人說話間，旁邊的雕花大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了，他們轉頭看去，就見顏笠從院子裡面出來，後面還跟著舒姨。

　　顏笠走過來，奇怪地問：“老遠就看到你們了，站在門口幹什麼呢？”

　　沈叢安向她問了好，也沖舒姨點了點頭。

　　“媽媽，你怎麼出來了？”占玉問。

　　“太太出來接你，都出來兩回了，念叨著你怎麼還不回來。”舒姨在一旁笑著說。

　　接自己？

　　占玉有些疑惑，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在車上明明有發資訊告訴母親會晚一點回到家，母親也回了資訊，怎麼還特意跑出來兩趟……

　　他靈光一閃，看了一眼旁邊的沈叢安，恍然大悟。

　　這哪是出來接自己？是出來接愛豆啊。

　　占玉有些想笑，覺得作為真愛粉的母上大人今天也非常努力呢。

　　他和沈叢安離得近，伸手悄悄從後面拉了拉沈叢安的外套下擺，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動作迅速地朝對方眨了一下左眼。

　　沈叢安反應快，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上前對顏笠解釋了晚歸的原因，把問題都攬在自己身上，說是因為自己喝多了酒，才讓助理放慢了速度。

　　“沒關係呀，我聽小玉說今天有慶祝你殺青的聚餐，肯定有不少人敬酒，我理解。”顏笠表現得非常善解人意，語帶關心地問，“喝過解酒湯了嗎？”

　　這話問得有些多餘了，他們在酒店散場後就直接回來了，哪來的解酒湯喝。

　　沈叢安卻從這話裡聽出了些許言外之意，他頓了一下，道：“還沒有。”

　　“哎呀。”顏笠立刻眉開眼笑，“我怕小玉也喝多了酒，讓舒姨熬瞭解酒湯，你要是不嫌棄，先喝一碗再回去？”

　　占玉收到她遞來的眼色，非常配合地對沈叢安說：“沈哥，要不你喝一碗再回去吧，不會耽誤太長的時間。”

　　其實就算占玉不幫腔，沈叢安也不會拒絕顏笠的邀請。

　　沈叢安心裡的兩個小人已經合奏起了萬里長城那麼長的歡快樂曲，乒乒乓乓的，好不熱鬧，然而他面上卻不漏一點痕跡，微微欠了下身，說：“那就打擾了。”

　　他們三言兩語就決定好了，把原本在車上等候的張奇都給驚到了。

　　從今天沈叢安上車的時候帶著濃重的酒味開始，他就覺得奇怪了，平時在外面對酒水都是點到為止的沈哥今天怎麼會一反常態喝那麼多？

　　後來看到當事人借著酒意和睡意靠在占玉的肩上，他才恍然明瞭。

　　作為沈叢安的助理，他知道沈從安不管是在車上閉目養神還是淺睡，都會非常注意自己的儀態，只會穩穩當當地靠在椅背上，身體不會東倒西歪，更不會在上車沒有多久就靠在旁邊的人肩上。

　　他今晚之所以對敬酒的人絲毫不拒，為的就是能在回來的路上理所當然地靠一會兒占玉。

　　想通之後，張奇驚訝之餘又有些感歎。

　　沈叢安是什麼人？摒除他鮮為人知的雄厚家世，他自己在娛樂圈也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只要他開口，多少人對他趨之若鶩。

　　可偏偏是這樣的他，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卻會小心翼翼地製造一個親近的機會。

　　愛情哦，真是讓人頭禿。

　　張奇長長地歎了口氣，在占玉過來喊自己進去坐會兒的時候婉拒了對方，選擇安靜地在車裡等待。

　　沈叢安隨顏笠他們進了占家。

　　到了屋裡，顏笠招呼沈叢安在沙發上坐下，舒姨則去廚房給他們盛解酒湯。

　　占玉在沈叢安旁邊坐下，左右看了一圈沒有看到父親，出聲詢問：“爸爸呢？”

　　“在樓上書房加班呢。”顏笠說道。

　　占玉知道家裡的公司在製作一款智慧掃地機器人，這兩天父親都在加班處理這項工作，父親還說等機器人的系統測試完畢就先帶一台回來體驗一下。

　　沈叢安聽聞占鴻遠在加班，也就打消了要上樓打招呼的心思。

　　舒姨很快就端瞭解酒湯過來，一同端過來的還有兩盅冰絲椰奶凍，一盅給占玉，一盅給沈叢安。

　　沈叢安謝過她，端起解酒湯喝了口。

　　他在聚餐上雖然喝了不少酒，但其實並沒有真正醉酒，之所以在車上擺出一副半醉不醒的樣子，也是為了自己心裡那點隱秘的小心思而已。

　　顏笠的邀請和占玉所送的手帕、袖扣，都是他未曾想過的驚喜。

　　他往占玉的方向看了一眼。

　　占玉正拿著小勺子挖了滿滿一勺的椰奶凍放進嘴裡，對他的目光似有所感，偏頭回望過來。

　　占玉嘴裡還含著銀色的勺子，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沈叢安，目光中帶著詢問。

　　沈叢安朝他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目光在他因為吞咽的動作而上下滑動的喉結上停頓了一下，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喝完解酒湯，沈叢安剛把碗放下，顏笠就問：“舒服點了嗎？頭疼不疼呀？”

　　“好了許多，謝謝顏姨。”沈叢安說道。

　　“客氣，客氣。”顏笠笑著擺手，問他之前拍的電影什麼時候能上映，她非常期待。

　　她說的是沈叢安年初拍攝的一部有關醫患關係的影片，目前還未宣佈定檔。

　　沈叢安道：“明年一月。”

　　電影還未公佈上映時間，有關公映的消息其實是不外傳的，不過對沈叢安來說占玉一家人都不是外人，他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他知道電影上映的時候，顏笠肯定會去看，便說：“回頭我讓人給您送票過來。”

　　愛豆給自己送電影票，這簡直是粉絲的榮幸。顏笠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嘴上卻說：“那多不好意思啊。”

　　沈叢安道：“應該的，您別客氣。”

　　“那我就謝謝你啦。”

　　顏笠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客套一下而已，他這麼一說就立刻心滿意足地收下了這份好意，同時也沒忘了禮尚往來，繼續問沈叢安：“對了，我聽小玉說你現在在學小提琴，正好小玉明年有個巡演，你要不忙就跟我們一塊去看？”

　　“可以嗎？”沈叢安略帶遲疑地問。

　　“當然可以。”顏笠說道，語氣滿是自豪，“還是VVVVVIP座的呢！一起去吧！”

　　沈叢安眼底掠過一絲笑意，看了占玉一眼，語氣溫和：“卻之不恭。”

　　占玉在旁邊聽著兩人的對話，想到當初母親說不知道沈叢安聽不聽小提琴，可以給他送貴賓票的話，心想她也算是追星界的成功典範了。

　　時間畢竟也不早了，沈叢安沒有在占家逗留太久，不過二十分鐘就離開了占家。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摩挲著占玉送的那對袖扣。

　　車廂內沒有開燈，張奇從內後視鏡裡看到他一直微微低著頭。

　　雖然看不清神情，但也能感覺到那縈繞在他周身、綣繾不散的溫柔。

　　沈叢安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十二點半了。

　　這個時間點鐘伯已經睡下了，沈叢安有些可惜地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拿著占玉給他的禮物上了樓。

　　他給占玉發了條到家的資訊，兩人互道晚安之後，他就拿了乾淨的衣服去洗澡。

　　身上的酒味讓他十分不適。

　　洗完澡出來，他沒有急著睡覺，而是靠在床頭，拿著占玉送的袖扣和手帕看。

　　看著看著，他又覺得好像不太滿足。

　　思忖了一下，他拿著這兩樣東西下床，去了旁邊的衣帽間。

　　襯衫、西裝馬甲、領帶、西裝外套，他一件件穿好，動作莊重極了。

　　衣服穿好之後，他從占玉送的手帕中挑了一條出來，疊成適合身上西裝的花式放到胸前的口袋裡，然後從精緻的黑色盒子裡取出那對深藍色的袖扣，細心地戴上。

　　做好一切，他偏頭往一旁的大型全身鏡看過去，在看到裡面那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時，整理袖口的手停頓了一下。

　　……穿得跟要結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