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7

　　「你不要你的證？」那人擱下筆， 一撚衣袍站起來，不緊不慢地邁過臺階走下來， 嘴裡問道。

　　梨歆頭也不回：「你會給我？」

　　那人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靠著沙發椅背再次哼笑了一聲：「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這還是梨歆上線後和他的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面對面。

　　他長高了很多，身形比少年時整整大了一號， 肩修腿長，一身貼腰細甲、袍服披散地坐在沙發上，也是很大的一隻了。臉頰上的肉伸展開了，長成了輪廓分明的俊美，眉目間也籠上了一層曾經的小少年所不具備的威嚴和煞氣。

　　那雙變得狹長了一些的藍眼睛望過來時，即使是現在這樣明顯心情不錯的時候，目光裡也凝聚著種不怒而生的張力。

　　就連笑，也從曾經的高興時露齒、眼睛彎起來，變成了如今的嘴角微微一掀、遊刃有餘又不動聲音色。

　　這樣子， 就有幾分像上一世所見到的莫羅斯大爵士了。不過梨歆記得、並把記憶調出來對比了一下， 記憶中的那位大爵士總穿黑，神情要更冷一點，很多時候連嘴角一掀的那點弧度都不屑於流露。

　　時間線也差不多該是科瑞安調任「莫羅斯政務廳廳長」一職的時間了。

　　廳長與衛兵長一樣，屬奇跡政府系統裡僅次於城主的職位。而由於文職管轄瑣碎，也相當於職權範圍也廣一些， 政務廳廳長事實上隱隱有比衛兵長位次高一些的苗頭。

　　科瑞安穿著寶藍色的袍服靠在沙發裡，心裡頭流淌著股志得意滿。他身上的袍服面料光滑柔軟， 雖然不至於堆砌得亮晶晶的， 但那袖口暗紋、通身鑲嵌的碎寶石和珍珠無一不精細完美、恰到好處。

　　衣著光鮮亮麗， 屋子寬闊舒適，身居東部主城二把手的高位，完美，完全是完美的「衣錦還鄉」。

　　科瑞安臉上維持著矜持的輕笑，抬眼瞅著對面的梨歆。這個笑容，是他這些年來混跡「官場」慣用的，底氣有餘又不顯山顯水。

　　他這麼笑時，女士們尤其喜歡，經常在宴會上盯他盯得目不轉睛。

　　「你牙疼嗎？」過了一會兒，梨歆有些疑惑地道。

　　科瑞安：「……」

　　猛地將笑容一收，科瑞安冷漠地喝了一口茶。

　　「我的證件。」梨歆慢吞吞地道，「你要什麼時候給我？」

　　說不定還得做個任務。她在心裡淺淺地歎了口氣。

　　這就是跟NPC熟悉之後的一個弊端，有時候會弄巧成拙。NPC也是有喜怒哀樂性格脾氣的，會給有好感的玩家發任務，也會給有矛盾的玩家下絆子，讓你有些明明非常簡單的事就是完不成。

　　比如梨歆辦這證，本來毫無難度可言的流程，現在長成廳長的科瑞安要介入卡她，那梨歆也沒什麼辦法。

　　之前劇情那事，梨歆自己覺得是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但放在科瑞安那裡，他是怎麼想的，她就不知道了。

　　科瑞安仍然冷漠臉：「辦這證你要去哪兒？」

　　他汪藍的眼睛瞥了她一眼，說不清帶了個什麼情緒，似嘲諷又似憤怒：「小小的東部大陸又困不住你了？迫不及待的要周遊列國？剛到莫羅斯才幾天啊，這就要走？他們呢——他們知道你要走嗎？」

　　梨歆蹙眉，頗為費解：「誰們？瑪麗安？」

　　「嘭——」

　　潔白的茶盞摔飛在黑色的石板地面上。

　　「別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科瑞安雙目沉沉，瞳孔因憤怒而緊縮，深處隱隱有銀色浮現。

　　他暴怒時身上的氣勢全開，耳側的髮絲和袍角都隱隱被外溢的罡氣撐了起來。

　　像一頭暴虐的猛獸，但凡被他這樣盯著的人，很難不感到恐懼窒息。

　　梨歆默默地放下杯子，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她心裡判斷道：今天這NPC心情已經砸了，任務沒戲，明天再來。

　　「你！」科瑞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就這麼一言不發平平淡淡地站起來就往外走，眼看要到門口了，胸中的那股氣頓時一岔，悶在胸口發慌：「你又要去哪兒？！——你就這麼不願意見我？怎麼，怕你的好老師、好先生懷疑你？你……」

　　梨歆回過頭看著他，用目光判斷他的情緒，打算從而決定今天到底還有沒有得到任務的可能性。

　　那目光平靜，又帶著點探究，從頭掃視自己的樣子讓科瑞安心裡的各種沸騰的情緒莫名就平靜了點。

　　他甚至有心情笑了一下。

　　「你不是要你的通行證嗎，」他道，「那你就去告訴她，你來見過我了。」

　　「接到任務：[告知瑪麗安]

　　發佈者：科瑞安

　　任務獎勵：未知」

　　就這麼簡單？梨歆看向科瑞安的目光有點奇異。

　　那邊科瑞安將這眼神認作了猶豫，一時心中湧起一股早有預料又難以抑制的鬱憤，他冷笑著道：「不敢？你……」

　　「身份卡本來就是我的。」梨歆道。

　　「？」科瑞安冷漠道：「是你的？你以為我不能……」扣留？

　　梨歆看他一眼，把後一句說完：「所以不能算你給我的。不能算做要我做事的籌碼。」

　　科瑞安一愣，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這大概是在……要東西？

　　他一時沒弄清楚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試探道：「……兩個金幣？」

　　「成交。」梨歆立刻敲定，轉身快步開門離開。

　　她臨時起意，純屬是感覺十年後的科瑞安變了，自己少了一個可以討好處的對象，很遺憾。

　　玩家和NPC間的關係某種意義上類似於買賣，想要從一個精明的NPC手裡拿到任務不難，但討到好處會非常困難而且有限。

　　梨歆是真的很遺憾。

　　但梨歆在科瑞安發佈這個「帶話」任務的時候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散發著「我可以忽悠」味道的氣息，於是沒忍住試探了一下。

　　結果喜人。

　　這人本質裡還有當初那個被她忽悠著買下兔子的少年的影子在，甚至現在都不用她多動口舌了，他好像學會「自動化」了。

　　兩個金幣，媲美一個豐厚的二級任務了。

　　梨歆腳步輕快地就朝著教諭堂去了。

　　她也正有事要找一趟瑪麗安，提交一個之前的跑腿任務。

　　跑了這麼些天的前置任務，梨歆有預感，任務鏈應該要來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身為奇跡核心NPC之一，瑪麗安給出的任務鏈毫無疑問，將會掛鉤世界劇情。

　　熟門熟路地從大門進去，拐入瑪麗安所屬的螺旋形閣樓。梨歆這幾天不斷地往來於教諭堂之間，跑瑪麗安的任務，導致這一片的NPC看她都已經非常眼熟了。好些在見到她時還會笑著叫她的名字。

　　「日安，古樂小姐。」

　　「日安，德麗塔。」

　　一路微笑著回應過去，梨歆走上二樓，叩響了瑪麗安辦公間的房門。

　　「請進。」

　　梨歆推門進去。潔白的桌案後，一身淺金色裙子的瑪麗安正批閱著一份公文，見她進來，抬眸朝梨歆笑了一下。

　　「來了？坐吧。」

　　罕見的，這時只有她一個人在。

　　如今的瑪麗安是非常忙的，這些天下來，梨歆瞭解到現在幾乎是她一個人在掌管著這處總部教諭堂，甚至各分部的許多事情也需要她處理。梨歆來十次，九次她這裡都有訪客。

　　「您的東西我已經替您送到了。」梨歆道。

　　「好的，謝謝你，辛苦了。」瑪麗安柔聲道，有些歉意地：「能稍坐一會兒嗎？我需要先把這些處理完。」

　　梨歆微微頷首，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隨手拿起茶桌上的一本書翻閱。

　　《教諭堂曆》。

　　是一本名冊兼事件記錄簿。收錄了教諭堂的所有分部和任職成員的名字，以及堂內發生的大事。

　　梨歆一目十行地瀏覽一遍，在靠後的頁數里找到了熟悉的名字。

　　瑪麗安.勒格斯——任莫羅斯教諭堂副堂主。

　　奧格斯.卡裡——任莫羅斯教諭堂副堂主。

　　梨歆把目光上滑，往回翻了幾頁，又找到了另兩個名字。

　　奎莉亞.勒格斯——任教諭堂堂主(第17任)。

　　梨歆記得這個名字，瑪麗安的母親。她的目光停駐在另一個名字上，就在奎莉亞的下方。

　　德雷迪.卡裡——教諭堂副堂主。

　　和奧格斯同一個姓，又與上一任教諭堂主的名字靠得如此近，梨歆盯了一眼，把這個名字記了下來。

　　這位，應該就是奧格斯和瑪麗安口中的「老師」了。

　　奇怪的是，瑪麗安與奧格斯兩人都是副堂主，其中卻空缺了一個「莫羅斯堂主」的位置，第18任的「教諭堂堂主」的位置也是空缺的。

　　梨歆又翻了幾頁，就聽桌後的瑪麗安輕輕地舒了口氣，柔柔地道：「好了，終於完成了。」

　　「柯蒂。」她微微揚聲道。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NPC立刻應聲推門進來，取走了那份公文。

　　她是一個類似於「秘書」的角色。瑪麗安身邊，這樣的「秘書」有五六個。

　　她們做的事和瑪麗安這段時間派給梨歆做的任務差不多，於是柯蒂一眾人看梨歆的目光大概都類似於「又來了一個新同事」。

　　「久等了。」柯蒂離開、門重新合上後，瑪麗安微微一笑，走到梨歆身旁坐下。

　　「我見到科瑞安了，老師。」梨歆道。

　　「任務完成：[告知瑪麗安]。」

　　瑪麗安明顯一怔，纖長的睫毛垂了垂，半晌輕輕歎了口氣。

　　「他啊，他最近怎麼樣？」瑪麗安偏過頭，湖綠的雙眸在窗外投進的光線裡幽深又溫軟，「我有很長時間沒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