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1

　　風和日麗天氣裡的海洋是溫柔、深情而慈悲的。

　　天空遼闊高遠似無盡的悠遠穹廬， 其下一方方白帆像雲朵一樣蓬蓬地張開來。海藍色的容顏籠罩在一片溫暖的、魚鱗碎金一般跳躍著的陽光裡。

　　船隻隨著「撲簌簌」的風吹帆動聲駛離港灣，進入了真正的海洋的懷抱中。

　　梨歆抬手推開窗戶， 濕潤的簌簌海風立刻就轟然湧進來，把她滿頭的金髮吹得霎時間流雲一樣蓬散開來。

　　她把小小的下巴支在窗沿上，大而澄澈的剔透藍色雙眸映著漫天的陽光和海，望著遙遠的、延生不見盡頭的海面。

　　光影打在那張清麗白皙的小巧臉龐上，徐衍原本低垂的目光不知什麼時候就不自覺地抬起，聚在了上面。

　　那雙眼睛……他二十多年來，沒有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

　　清澈， 空靈，注視著你的時候柔和得像水霧， 又像水霧一樣游離不定……令人捉摸不透。

　　就如擁有這雙眼睛的這個女孩一樣，奇異而超乎尋常的美麗。

　　「你很喜歡海嗎？」他不知為何忽地就這樣問了一句。

　　「不喜歡。」梨歆柔軟的嘴角微微翹了翹， 伸出手在風中一抓，然後併攏，眉眼彎彎地：「但它很漂亮。」

　　徐衍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風吹在他的臉上， 令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來。

　　「確實很漂亮。」他輕聲道。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剛找船娘又續了杯蛤蜊酒的九制梅回頭就聽到這句話，面帶狐疑地湊過來看， 「什麼很漂亮？」

　　「坐回去。」徐衍皺眉看他一眼， 「像什麼樣子。」

　　他眉毛的顏色很濃重，皺起來時額間隨之生出兩道淺淺的紋， 看上去嚴肅刻板到很容易令人心生畏懼。

　　「行吧。」九制梅縮了一下脖子， 老老實實坐回椅子上喝自個兒的酒。

　　「噗撲——咳咳咳、你幹什麼？」一大口連嗆帶噴， 九制梅瞠目結舌地看著對面這突然一撐窗沿就直接坐了上去的姑娘。

　　這窗戶製造得挺大的，容下一個身形纖細的梨歆剛好。

　　「嗯？」梨歆攏起一頭的髮絲，搖著雙腿靠坐在窗口，回頭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不能坐在這裡嗎？那我出去了。」

　　沒等徐衍兩人做出任何反應，她便輕輕一躍從二樓的船艙跳了下去。

　　徐衍想都沒想大半個身子伸出窗外想去拉，恍然才反應過來，這是遊戲。

　　好在在旁邊九制梅同樣跳過去大呼小叫的表現下，他的動作並不那麼顯眼。

　　「哇——梨……呃，梨妹子，你幹嘛啊？」九制梅圈起手舉到嘴邊喊。

　　梨歆一直跑到甲板上，雙臂一勾把自己高高甩起，拋到船帆桅杆之上，盤腿坐下來。

　　這是她比較喜歡的位置，風吹得心情愉快，而且能看得很遠。

　　「喲呵——」甲板上坐著的身著皮甲的兩三個水手NPC嘻嘻哈哈地衝她吹了個口哨。

　　「還能這麼玩。」九制梅驚訝地張了張嘴，一拍桌子：「嗨，我也去！」

　　說罷興衝衝地也一翻窗戶跳下去，向著梨歆那邊跑過去。

　　徐衍沉默地坐在窗子裡看著兩人。

　　「拉我一把！拉我一把！梨妹子——梨姐拉一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到大半的九制梅憋紅了臉拼命小聲尖叫。

　　梨歆回頭看他，身體往後一仰把腳勾在橫杆上，就著倒掛的姿勢伸手一把拽住他的後領把人往上一丟。

　　九制梅只覺頸間一股巨力，人已經結結實實地掛在了梨歆旁邊，連忙一邊爬起來，一邊神情敬畏地對她豎了個拇指：「謝壯士。」

　　這沒出息的樣子惹得下面的NPC們紛紛嘁他：

　　「喔！軟蛋呶——」

　　九制梅臉皮厚得直接無視了，兀自搖搖擺擺地站起來，兩臂從搖搖晃晃到叉腰，仰著頭笑出一口大白牙：「嘿嘿，拍一張。梨姐，來合照不？」

　　梨歆搖了下頭。

　　梨歆和九制梅就這麼一左一右地在桅杆上待了半個多小時。

　　海風獵獵，好似能吹走一切的煩惱。

　　九制梅這個人很健談，三兩句就能「小梨姐小梨姐」地叫，很快嘻嘻哈哈地與梨歆聊起來。

　　就聊這片海，聊魚的做法，聊酒和果汁的味道。

　　梨歆還挺喜歡這些話題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

　　這些船有兩處動能，一是船上的能源，二是船下的「拉船魚」——一種常見的海運坐騎。因而船動起來很快，如箭離弦。

　　半個小時一過，船上的人們視野盡頭就隱隱有了陸地的影子。

　　「乘客知悉：船隻即將抵達目的地——風笛亞港。」

　　伴隨著長長的一聲嗚鳴，船娘甜美的嗓音響在整艘船的每個角落。

　　梨歆輕輕從桅杆上一躍而下，三兩下又從窗外翻回船艙二樓。

　　她跨過窗沿，回到座位上的過程中，對面的徐衍靜靜地看著，半晌後還是沒忍住抿唇來了句：「翻窗不是個好習慣。」

　　「哦。」梨歆捧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點頭。

　　徐衍眉梢擰成一個折。

　　或許時常會有諸多不喜，但對於不熟悉的人他向來很少會真正說出來。你永遠也無法使他人認識到自己是錯的，他深知這一點。

　　然而現在他不知為什麼就是多了這樣一句嘴，而且好像也不是因為……不喜。

　　「嗚————船隻即將駛入風笛亞港口。」

　　「呼。」九制梅氣喘吁吁地一屁股坐下來，「到了啊……」

　　「小梨姐，這都要走了，遇到一趟是緣分，加個好友唄。」他笑嘻嘻地對梨歆道，又指旁邊的徐衍：「來來來，我們三個都加。」

　　梨歆搖了搖頭。

　　九制梅一愣，「為啥呢？不至於啊」他轉頭看徐衍：「——老大你這麼會兒就把人得罪了？」

　　徐衍：「……沒有。」

　　梨歆只道：「加不了。以後再加。」

　　船身一震，靠岸了。

　　梨歆站起身，想了想，翻手從包裡拿出一個大煙花遞給面前的男人，望著他的眼睛神情認真地道：「最近一個月裡，如果你需要找我幫忙，就點燃它，我會去找你的。」

　　徐衍盯著這顆遞到眼前的七彩蘑菇狀的所謂的「大煙花」半晌，還是在梨歆一眨不眨的注視下，伸出手接了過來。

　　「幫忙？嘿嘿，幫忙。」九制梅噗哧噗哧地道：「我們老大確實需要幫忙——尋～找～一段～美妙的～愛～情！」

　　他這後半句是哼的歌，五音不全的調子聽起來像是連貫的雞打鳴。

　　「我覺得他現在就需要幫忙。」九制梅憋著笑努力正經下神情提建議：「不如你們一起吃個飯逛逛街，再喝點酒啊散個步啊然後尋摸個地兒一起把這煙花放了，咋樣？」

　　「閉嘴。」徐衍冷冷道。

　　三人一道順著人流離開船艙，一路走到港口出口。

　　「解鎖地圖：風笛亞港，地圖完善中……」

　　一離開船艙，空氣中的「鹽味兒」就開始嚴重超標——總有一股子若有若無的鹹齁了的特殊腥氣。

　　人群熙熙攘攘，梨歆站在「風笛亞港候船大廳」的牌子下，回頭望著徐衍，抬起手揮了揮：「再見。」

　　「再見啦小梨姐，真的不跟我們去吃頓飯嗎？」九制梅鼓著臉道。

　　梨歆微笑著搖頭。

　　望著女孩兒的身影走出幾步，徐衍忽地出聲道：「等等。」

　　九制梅驚訝地瞪大眼看著自家發小，繼而就是一臉賊激動的表情。

　　梨歆回頭。

　　徐衍嘴唇拉直了，片刻後道：「你這個年紀……還是儘量少玩一點遊戲，不要荒廢了學業。去過學校沒有？現在雖然網課很多，但是……還是去真正的學校比較好一點。」

　　梨歆：「……」

　　她愣了一下，隨即眨眨眼點頭道：「知道了。」

　　一頭金髮的女孩拉上兜帽，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中。

　　九制梅：「……？徐衍你有事嗎？你聽聽你說的啥話？」

　　他一臉崩潰：「又來了又來了。遊戲裡任何向你表白的妹子都會被你說教一通……你這樣子能有情緣？拉倒吧！」

　　徐衍表情冷淡地看他一眼，自顧自邁開腿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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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瑞安眼神詭異地盯了梨歆一路。

　　「那男的是誰啊？」

　　「頭髮特短那個。」

　　「你對他笑得……嘖。」

　　他跟在後面一步，問題小聲地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梨歆回頭看他一眼：「快一點。」

　　臨行前，奧格斯就曾特意叮囑兩人，不要擅自前往南部大陸任何一處教諭堂，無論是登記、查閱資料，還是尋求幫助。

　　也就意味著兩人得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思考去查。

　　並且說，不要信任剩下的那個人。

　　也就是陸止規。

　　這些信息已然已經表明，這個任務牽扯應該大，且對象多。

　　梨歆自己做這個任務，救回奇多一環陸止規曾接到的是對立的任務，那是這個大任務鏈的一環。

　　他在上一環是對立任務，這一環，極大可能也是。

　　奧格斯給出的對象名詞是「圖魯諾一族」。

　　根據梨歆混跡奇跡多年的經驗，通常想獲得一些不算隱秘的消息，最簡單的方式在一個地方的自由市場裡得到。

　　消息也被作為一種商品販賣。

　　不過這種各地非實物的消息販賣都需要做一系列的前置任務才能參與。

　　[風笛亞港自由市場]

　　「我真不喜歡這裡空氣中的那股死魚的味道。」科瑞安低低地抱怨道。

　　作為一個港口城市，一樓賣的商品自然是以魚等海產品為主。因而空氣中濃鬱的腥味兒也自然是無可避免的。

　　梨歆圍著一樓的大廳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在轉到第三圈的時候，科瑞安面有菜色地叫住她：「你打算做什麼？……我可以在外面等你嗎——我打算去四處打探一下。」

　　「隨意。」梨歆丟下一句便快步向著廳中一處走去，她發現了可能的任務接入點。

　　一般普通的消息售賣點會在兩三個NPC的給人「占卜」的攤位，占卜方式多樣，光球、掛牌子、某種樹葉花朵或者藥劑的方式都有。

　　這一處是「掛牌子」。

　　一處小小的攤位後坐了兩位年過半北的NPC，一褐髮一紅髮，攤位上密密麻麻地掛了數百枚牌子。

　　「占卜，一次十銅幣。」見梨歆過來，褐髮NPC掀了掀眼皮道。

　　「叮。」

　　梨歆抬手往桌上扔了三十個銅幣。

　　「問。」褐髮NPC終於完全睜開眼，渾濁的老眼看了她一眼。

　　「蔔，能否知道我想知道事。」梨歆道。

　　「三個問題？」

　　「都是這個。」

　　「查理。」褐髮NPC沉默片刻，啞聲道：「這是找你的。」

　　一旁的紅髮NPC抬起頭，咧嘴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牙齒，「我餓了，你去城西好萊魚鋪給我買條熏黑魚來。」

　　「接到任務：去城西買熏黑魚。」

　　梨歆點頭，隨即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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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魯諾？事實上，風笛亞的圖魯諾很多。」紅髮NPC查理吧嗒吧嗒嘴啃著熏魚，「健壯的圖魯諾人，擁有一些獸化的能力，大家都愛雇傭……至於本部嘛，他們在城外。」

　　梨歆耗費了大約兩個小時被他四處支使，完成了一個小環任務鏈，才終於獲得了「買消息」的資格。

　　「貝殼沙灘那一片。」查理劃出了最終地址，繼續吧嗒吧嗒嘴，懶懶道：「看在這口美味的熏魚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提醒，他們最近可有些活躍……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輕舉妄動。」

　　「好的，謝謝。」梨歆頷首，拉下兜帽走出自由市場，向著與科瑞安約好匯合的餐廳走去。

　　這家餐廳名為「海瑟薇尼」，是海洋的後花園的意思。

　　顧名思義，店外的花園、內裡的地面、桌上，滿店都擺滿了各色的花植盆栽。

　　或清甜或濃鬱的花香有效地衝散了空氣中的腥味兒，店面裝飾桌椅一應都是一種純白的海石製作而成，環境頗為清幽。

　　包廂裡，一頭金髮的科瑞安少年已經在等著了。

　　「待在這裡我感覺好多了。」科瑞安抱怨道「真不知道這裡的人是怎樣在這樣的氣味中生活下來的。」

　　「結果如何？」他起身給梨歆倒了一杯水，側頭問道。

　　「有了地址。」梨歆在椅子裡坐下來。

　　「我打聽到光在這座城市裡圖魯諾一族的人不少，還挺受歡迎。」科瑞安述說自己收穫：「他們最近好像格外活躍。」

　　「叮咚。」

　　端著烹飪得色鮮味美的各色海魚的服務者推門進來。

　　「我們要直接去嗎？」科瑞安拾起一隻燴得鮮香撲鼻的扇貝。

　　「聯繫一次奧格斯先生。」梨歆神情專注地低頭剝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