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懟

　　知道自己又考砸了數學，沈汐老老實實帶著卷子回了家覆核糾錯。

　　先把意料之外也就是粗心大意的錯題解決掉，再去看思路不對的題目。

　　彼時已是晚上十點半，沈女士輕手輕腳給她端了杯牛奶進來，也沒打擾她。

　　儘管每次考完考試，許多人嘴上說著不在意，揚言立志下個月一定更加努力，下次考試再鹹魚翻身。但大家心裡都清楚知道，高三的他們，已經沒有多少下次。

　　高二分班時，沈汐幸運地靠著其他成績擠進來排頭班，但她心裡清楚，運氣這種東西，最重要卻也最不可靠。

　　高考的時候，誰都想人品爆發，考的都會做的都對，但實際上，這種人品又何嘗不是在復習時期一點一滴積累過去的。

　　真正努力的人，從來不妄想靠著運氣奪得成功，他們沒時間去祈願。

　　沈汐看得認真，坐久了腰酸背也痛，習慣性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卻發現微信上多了一個好友申請。

　　是江男神，哦不，是薛焱。

　　像是被壓迫久了的鹹魚終於翻身，沈汐哼哼唧唧兩聲，果斷點下拒絕。

　　微信這事兒，可不能說過去就過去。

　　其實她已經沒那麼生氣了，起初是很氣憤，覺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騙，就像是個跳樑小丑，羞恥不已。

　　不過她向來是睡一覺起來氣就消了大半的人，做個夢就什麼都忘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在薛焱面前表現出生氣的模樣，完全就是因為她想把這件事當作薛焱的把柄。

　　讓他之前總懟她，現在有個這個把柄，她就能底氣十足地懟回去。

　　這幾天看見薛焱屢屢吃癟的模樣，她就一個字。

　　爽！

　　拒絕了微信好友申請，對方卻又發了一次。

　　這次的申請理由換了：【下樓】

　　下樓？

　　沈汐疑惑，這麼晚了下樓做什麼？

　　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她霸氣回復過去：【不下！】

　　晚風拂過，樹葉唆唆作響。

　　俊朗的男生倚在樹上，路燈昏黃的光亮透過樹葉在他額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低頭看了眼腕上的錶，好看的眉頭輕輕蹙起，似乎在為什麼而苦惱。

　　薛焱看了看手中的書，又抬頭望瞭望十二樓的那個白色紗簾的房間，糾結再三，轉身欲走，卻被突然響起的女聲喊住。

　　「喂，薛焱！」

　　沈汐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彎腰撐著膝蓋，哼哧哼哧喘著氣。

　　她終究是輸給了好奇心，聽話下了樓。

　　喘夠之後，她直起身子，看向薛焱：「說吧，大晚上讓我下樓有什麼事？」

　　薛焱將手中的書遞到她面前：「先還你一本。」

　　沈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清他手裡的東西後，驚喜出聲：「我的個人誌！」

　　她嘻笑著接過書：「怎麼，你突然良心發現啦？」

　　薛焱沒說話，靜靜看著面前一臉欣喜的女生。

　　等到女生終於稍微平復好心情後，他緩緩開口：「是被發現了。」

　　「嗯？」

　　沈汐不解地看著他，臉上還掛著笑意，難得耐心地聽男生說話。

　　薛焱側過頭，像是想起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無奈扶額：「你的書被我媽發現了。」

　　含笑的嘴角驀然僵住，沈汐只聽到腦中一聲尖銳的嗡鳴，彷彿下一秒，就會腦漿迸裂。

　　她聽見自己機械的聲音：「你說什麼？」

　　沒等薛焱回答，沈汐突然伸手掐住他的手臂猛晃：「你說什麼！？你不是說等我把成績提上去就還給我嗎？這是什麼意思？」

　　幾近崩潰，她蹲下身，捂著臉悶聲哭：「那可都是我的寶貝啊你個混蛋……」

　　薛焱低頭看著她，沒有說話。

　　沈汐還在為自己的寶貝們肉痛悲傷著，忽然感覺頭頂多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她的頭。

　　她愣愣地抬起頭，卻見男生摸著自己的腦袋，清秀的臉上表情有些彆扭，手下的動作也很是僵硬地，像是給木頭打樁一樣，一下一下拍著。

　　她一時竟忘了哭泣，呆呆地開口：「你在做什麼？」

　　「安慰你。」薛焱生澀地做著拍頭的動作：「別哭了……乖。」

　　沈汐仰頭望著他，明明這時候可以去笑他，可心跳卻不受控制地亂了半拍。

　　她突然覺得，那些個人誌，好像……也不那麼重要了。

　　回了家，沈汐又加回了薛焱的好友。

　　她是怕有以後再發生什麼事，還要專門跑下樓去見他，才不是因為就此原諒了他。

　　沈汐暗暗為自己找了個理由。

　　加回好友的第一時間，沈汐發了條朋友圈。

　　意味不明的一句話，雖然沒有指名任何人，但她肯定，某人一定能看懂。

　　把手機丟到桌上去充電，沈汐哼唧著爬上床，關了燈準備睡覺。

　　閉上眼睛，不知怎麼，腦子裡忽然就蹦出方才在樓下時的畫面，沈汐臉上一陣發麻。

　　摸頭殺什麼的……誰家的摸頭殺是這麼胡亂拍的，輕一下重一下的，跟木頭打樁似的。

　　她一定是高三壓力太大，加上最近沒看個人誌紓解心情，才會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少女心。

　　默默安慰了自己幾句，沈汐拍了拍臉，埋進被子裡，努力讓自己靜下心睡覺。

　　半晌之後，被子裡卻傳出一串刻意壓抑著聲音的悶悶的傻笑。

　　而對面的房間，男生同樣躺在床上，單手枕著頭。

　　發現自己的好友申請終於通過，愉悅地勾了勾嘴角。

　　瞥見左下角熟悉頭像的新動態，他點進去，就看見某人發的一條新朋友圈。

　　【我是一個經不起批評的人，如果你批評我，我就會恨你，拉黑你，明天再把你加回來。】

　　傻子。

　　薛焱嗤笑了一聲。

　　瞥見自己的右手，不經意愣了片刻的神。

　　放下手機，舉起右手，向著燈光，細細打量。

　　視線落在手上，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裡。

　　讓手控們一本滿足的修長手指微微向掌心收了收，即使隔了很久，那似乎卻還能感受到女生頭上毛茸茸的觸感，和洗髮水淡淡的香味。

　　應該是草莓味？

　　香香甜甜的，冷不丁鑽入鼻間，亂了人的心神。

　　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調皮地攪亂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漣漪。

　　經久不散。

　　清晨的教室依舊書聲琅琅，鋪天蓋地都是英語背誦的聲音。

　　這時候，物理課代表站起來嚎了一嗓子：「下課完早自習交作業」。

　　教室頃刻沉寂了兩秒，朗誦聲瞬間小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唰唰唰翻作業本的聲音。

　　有那麼一個傳言，小學生最怕的五個字——回家找家長，初中生最怕的五個字——朗讀並背誦，而高中生最怕的，莫過於「下課交作業」。

　　而早自習交作業這種事，往往是引發課代表之間的「戰爭」的導火索。

　　英語課代表是個脾氣火爆的女生，2班「小辣椒」，一看這麼多人在英語早自習上補物理作業，少了大半的人背英語，立馬不滿意了，站起身就和物理課代表一陣猛懟。

　　男女生爭吵得格外起勁，把自己這科捧上天，從成績比例到實際用途，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這科目的重要性，又同時狠狠踩上對方一腳，激烈程度堪比雙人脫口秀，引得周圍人盡起哄。

　　沈汐撐著下巴遙遙望了一眼，卻提不起勁。

　　她轉過身，看了眼身後空著的課桌，心裡莫名升起一股失落。

　　薛焱今天沒來。

　　昨晚不還好好的嗎，今天是出什麼事了？

　　沈汐嘆了口氣，平時一見到薛焱那張臉，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今天他沒來，反而她還有點不習慣。

　　等等！

　　沈汐驀然打住自己的想法。

　　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明明他還一直欺負她懟她來著，難道……

　　沈汐驚恐地捂著嘴，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M」體質！？

　　被自己的「發現」狠狠震驚了一把，沈汐心情複雜地繼續背書，卻是一句話也記不住。

　　她現在需要靜靜。

　　不要問靜靜是誰。

　　反正不會是薛焱！

　　轉眼到了中午，請假在家的薛焱也才悠悠轉醒。

　　怕是真被江亦棠給傳染了，今早一醒過來，他就渾身使不上力，拿體溫計一測，果然39度。

　　吃了藥睡了一個上午，現在腦子還昏昏沉沉的，彷彿灌了鉛。

　　他洗了個澡，換上乾爽的衣服，去客廳倒了杯水。

　　家裡就他一個人，今天薛焱父親出差回來，鄒靜秋這會兒已經出門迫不及待去接機了。

　　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外面艷陽高照，不見一片雲，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客廳裡瞬間亮堂了幾分。

　　薛焱被驟然變亮的光線刺得微微瞇起眼，門鈴在這時冷不丁響起。

　　他看了眼牆上的鐘，轉身去玄關開門。

　　一開門，就看見女生背著書包站在門外，一臉糾結。

　　她似乎回來得很趕，平日裡一下課就摘下的眼鏡，今天卻反常地還架在鼻樑上。

　　看到開門的是薛焱，沈汐略微鬆了口氣。

　　看見對面人微微紅潤的臉色和蒼白的嘴唇，她瞬時明白了對方今天缺課的原因：「你感冒啦？」

　　薛焱低低地應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我……」

　　沈汐適時打住話，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擔心他才來看一下吧？這樣顯得多「M」。

　　她揚起下巴，清了清嗓子：「今天下午要換座位，老丁見你缺課，讓我來看看。」

　　換座位是真，老丁的話是假。

　　半真半假的話說起來就是比全假話有底氣，不過很大原因還要歸功於她臉皮夠厚。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薛焱今天一早就打電話向老丁請了病假，又怎麼是故意缺課。況且，老丁也不知道他們倆住在同一小區。

　　薛焱垂眼看著她，沒有說破。

　　女生還在為自己臨時編造的「完美」藉口而暗暗自得，殊不知她眼裡的狡黠，都透過那方薄薄的眼鏡片，盡數落在對面人的眼中。

　　見薛焱還一動不動站在門口，沈汐抬起頭，仔細瞧了他兩眼。

　　她朝薛焱伸出手，手掌朝下，屈著四指，像喚小狗一下勾手。

　　薛焱微微一愣，也不知怎麼，就乖乖聽話俯下身，低頭去湊近她。

　　草莓一樣甜甜的香味鑽入鼻間，意外地讓人舒心，也上癮。

　　沈汐將手心貼在他額頭上，歪著頭，認真地感受他的體溫：「這個溫度，可以幫我加熱麵包了。」

　　薛焱：「……」

　　一盆冷水澆下，把方才的旖旎心思沖得一乾二淨。

　　薛焱退開身，靠在門框上，抱著雙臂俯視她：「看完了，你可以圓潤地回家了。」

　　沈汐沒理會他，往屋內瞅了一眼：「鄒阿姨沒在家嗎？ 」

　　「沒。」

　　得到回答，女生終於捨得揮手，瀟灑離開。

　　薛焱目送著她消失在拐角電梯處，關上玄關處的門，準備回房繼續睡覺。

　　睡了一個上午，燒已經退了大半，退燒時間與退燒程度成正比，再睡一個下午，應該就能好全了。

　　薛焱用數學邏輯如是想著。

　　然而才躺下沒多久，門鈴再次響起。

　　入睡被打擾，他略煩躁地起身去開門，卻見才離開沒多久的女生又背著書包回來了，手裡多了一個袋子。

　　沈汐把剛買的白粥遞到薛焱手上，朝他飛了個噉瑟的眼色：「驚喜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做飯，先把粥喝了再好好休息。」

　　像是想到什麼，她又立刻變了個神色。

　　「你可別以為我這是在關心你，下午就換座位了，我只是怕坐在你旁邊，被你傳染。」

　　薛焱接過粥，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她。

　　女生穿著學校統一發的白色短袖，版型寬大的校服襯得她身形纖瘦，綁著最普遍的馬尾，說話時，那一束頭髮隨著她的動作不停晃動。

　　她仰著臉，細眉顏色淡淡，鼻樑上架著的眼鏡下，一雙杏眼靈動璀璨。

　　像是一汪泉，在這燥熱煩悶的天氣裡，吸引人靠近。

　　甘於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