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覓踪

　　「聶皓希！」一聲急促的呼喚打斷了聶大總裁對女友纏綿的思念。他眯了眯好看的眸子，十分不悅地看著不速之客連門都不敲就衝到了他的面前。

　　「有事？」匆匆趕來的是與他幷不太熟的好萊塢黑馬導演唐持宙。聶皓希抱著肩，對來人擺出一副禮貌而疏離的標準會客笑容。

　　「你知道綺瞳在哪裡嗎？」顧不得與眼前這位從來都顯得『生人勿近』的學弟客套與寒暄，唐持宙劈頭就問。

　　聶皓希擰了擰眉頭，似乎對對方親昵地直呼林綺瞳的名字感到有些不虞。不過他最終還是進退得宜地沒顯露絲毫情緒，回答道：「她應該還在國內。」

　　唐持宙一陣搖頭：「我在國內聯繫不上她。要不你再試試她所有的聯絡方式？我只有她的兩個號碼還有郵箱地址。」

　　聶皓希臉色微沉，而旁邊的人則不斷地像個催命鬼似的一直讓他趕緊找人。他壓了壓心頭的不快，暗想著這也算是他主動向林綺瞳低頭的一個臺階吧。於是他按著唐持宙的要求，一個個地往林綺瞳的私人號碼、住處、學校甚至她的外祖家統統都打去了電話。

　　「怎麽樣？找到她了嗎？」見聶皓希挂斷了最後一通電話，唐持宙問道。

　　「沒有。」聶皓希回答。私人號碼無法接通、住宅沒人應答、學校導師說林綺瞳還沒有回去銷假、外公更是以爲她還在國內度假，甚至連她的助理都說，本來要去見律師的約會她都罕見的爽約了……這種情况實在太反常了。

　　「都不知道她在哪裡？」唐持宙急得直跺脚，「這下真出事了。」

　　「到底怎麽回事？」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的聶皓希也瞬間變了臉色。

　　唐持宙連忙把自己怎樣接到之前被林綺瞳要求捧場的女星安佳寧的電話、然後嘗試了所有自己知道的途徑試圖尋找林綺瞳却無果的詳細經過一一告訴了聶皓希。

　　「我原本想著你跟綺瞳關係那麽近，說不定能用一些特殊的渠道聯繫到她。可現在連你都找不到人……你說如果她是被帶回了俞家，俞老會把她軟禁起來、不讓她跟外界接觸嗎？」唐持宙看著眼前面色越來越凝重的男人，試探地問道。

　　「不太可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得大腦空白了數秒，聶皓希回神之後連忙强迫自己保持住冷靜，「先不說老爺子現在正在海外進行一系列的訪問，如果他真要找綺瞳，打個電話就够了，何必用這種極端的方式？」雖然林綺瞳跟俞家早已鬧翻，但對於俞成雄這個位高權重的祖父，她根本沒有能力反抗。

　　「那有可能是俞大使嗎？」唐持宙想了想又問，他隱隱約約聽說林綺瞳父女關係不好，最近似乎因爲聯姻的問題更是鬧得很凶，會不會這位大使一氣之下乾脆把人綁回家逼婚？

　　聶皓希沉吟片刻：「俞常林幾年前申請外駐之後一直都沒有回國，這次他的任期最快也要到年底才會結束，現在這個時間點……我不能確定。但是他們關係很糟，我想他應該不會想主動見綺瞳才對。」他抿起唇，强忍著內心的焦躁和擔憂，一個一個地在腦海裡排查著所有有動機和有能力帶走林綺瞳的人物名單。

　　兩人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意識到了這次的事件只怕內情沒那麽簡單。

　　趁著俞家兩位當家人長期不在家的空檔綁架他們的唯一繼承人，如果不是身份地位相差無幾的人，誰敢有這麽大的膽子？再加上林綺瞳失聯的時間，正好是俞家父子均在外地、而聶皓希又剛好和她冷戰的期間——米國的人認爲林綺瞳在國內，國內的人以爲她又回了米國，要不是安佳寧無意中嘗試聯繫林綺瞳失敗，只怕現在都還沒有人發現她早就失踪了吧？——如此熟知林綺瞳的人際關係網、對所有人的行踪幾乎都了如指掌、行事的手段又這麽的精准和老練，這個主使者，除了是俞家的『內鬼』還會有誰？

　　唐持宙偷偷瞥了一眼已然陷入深思的聶皓希。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麽這件事就必須要聶皓希親自出面處理了。雖然他自己很想報答林綺瞳從前的慷慨相助，但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平頭百姓，像這種已經涉及到國內幾乎是最高層級的豪門內鬥，他的檔次完全不够。

　　「既然綺瞳對安佳寧說是『家裡的保鏢』，那麽她肯定曾經見過那兩個人。所以說，像你們這樣的人家，如果想要調動這些保鏢，除了當家的領導人，其他人也有權限嗎？我的意思是，比如領導的夫人……」唐持宙心裡大約已經有了最值得懷疑的對象，幷且這個人還跟聶皓希關係匪淺。他在心裡天人交戰了片刻，最後還是决定對聶皓希稍作暗示。

　　「你是說我姑姑？」聶皓希聞言猛然轉頭，如刀刃般泛著寒光的視綫就那麽直直地對上了唐持宙。

　　「我只是舉個例子。」唐持宙硬著頭皮沒有正面回答。他跟林綺瞳關係不錯，俞家那些烏七八糟的糾葛，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要說俞家裡面最有可能針對林綺瞳的人，除了她的繼母、聶皓希的姑姑聶欣萍基本不作他想。

　　聶皓希攥緊了拳頭。

　　唐持宙對聶欣萍的懷疑確實是當前最符合邏輯的推測，其實就連他自己，也在第一時間下意識地就想到了自己的這位姑姑。

　　「我會查清楚的。」許久之後，他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麽句話。

　　聶皓希的效率果然驚人。

　　從黑入《老成謀國》首映禮會場的監控系統、鎖定疑似將已無反抗能力的林綺瞳搬上汽車的兩個男人、再借由大數據對其進行臉部識別和車牌的篩查，再到入侵特衛局的內部系統確認這兩人的真實身份，他僅僅只花了一個小時。

　　看著那兩個名字及其編碼後面，被保護人的姓名欄赫然寫著『聶欣萍』三個大字，他的思緒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他的這位好姑姑自編自導了好幾場鬧劇的時候。

　　當時的聶欣萍挺著微凸的肚子堂而皇之地來到俞家『作客』，却莫名其妙地失足摔下樓梯流産。經過醫院的一番搶救，孩子沒能保住。而從病床上醒來的聶欣萍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喊尖叫著，當衆指控林綺瞳是謀殺她孩子的『凶手』。

　　「我沒做過。」那時已經與家人關係緊張的林綺瞳面無表情地對著沉默的爺爺、憤怒的奶奶、狂暴的父親以及戰戰兢兢的傭人說道，「是她自己摔下來的，劉媽可以作證。」她看向事發的時候全程都在現場的第三人。

　　「小姐，我……我真的沒辦法幫您撒謊……您這麽對聶女士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服務了俞家三十餘年的老傭人劉蘭哽咽地當衆宣判她有罪。

　　林綺瞳先是一楞，隨即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呵，看來這個黑鍋我今天背定了。」她於是冷笑，乾脆把就要臉撕破、揭穿某人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得伎倆，「好啊，那就算是我推了她好了。可是她真的流産了嗎？她其實根本——」

　　「啊啊啊——」還不等她把話說完，聶欣萍凄厲的尖叫聲就再一次響徹了整個病房，生生把她的後文截斷。而下一秒，俞常林幾乎用盡全力的巴掌就已經狠狠地甩了過來，直把她打得眼冒金星，差點沒直接摔坐到地面。

　　「那是個男胎！是你的弟弟！你小小年紀，跟誰學的這麽心腸歹毒？」氣急敗壞的俞大使此刻完全沒有了電視鏡頭前那溫文爾雅的君子形象，他一把揪起了女兒的頭髮，左右開弓又是幾下毫不留情的耳光。

　　「住手！你放開她！」

　　被眼前的劇變驚呆了的聶皓希見狀連忙撲了上去想要護住自己的好友，却也冷不防地被俞常林一脚踹翻在地上。

　　「滾開！我今天就是要打死這個孽障！」已經打紅了眼的俞常林絲毫不在乎女兒在他的拳頭下已變得頭破血流。

　　「够了！你們還嫌事情鬧得不够大？是不是非要鬧出人命你們才高興？」

　　最後，還是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大家長俞成雄出言制止了這場暴力地施虐。

　　爲了息事寧人，也爲了安撫聶家，俞成雄作出的决定是：作廢林綺瞳母親與俞常林的婚姻，然後讓聶欣萍儘快嫁入俞家作爲彌補。

　　「很好，你們就守著那個女人，讓她爲你們生下寶貝兒子傳宗接代好了！我受够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回這個家！」

　　悲憤欲絕的林綺瞳當即宣告與俞家决裂，後來輾轉被郭凝收留，從此開始了對所有俞、聶兩家人的橫眉冷對。

　　那真是一段聶皓希不堪回首的歲月。雖然他當時只有14歲，但幷不表示他看不懂那些所謂『大人們』的所作所爲。

　　爺爺聶兆征退居二綫，急需扶植一位手下替聶家在中央占住山頭，以便未來給羽翼尚未豐滿的聶家長子聶承健鋪路。而彼時的俞成雄坐鎮東安省多年，實力雄厚、即便是在首都裡也有著各大派系不可小覷的威望，所以正是聶兆征看好的不二人選。於是，爲了籠絡住這位得力的大將，聶兆征破天荒地默許幷放任了自己女兒與俞成雄兒子的婚外情。而俞成雄爲了能够成功上位，自然也對老領導的暗示俯首貼耳。趁著聶欣萍借懷孕逼宮之際，兩家順水推舟，乾脆正式結成了姻親來鞏固同盟。而作爲這場聯姻的絆脚石，林綺瞳母女自然被當成了需要掃除的弃子，這才有了林緋『偷人私奔』以及林綺瞳『推人流産』的種種指控。

　　那時候的聶皓希真是感到無顔面對自己青梅竹馬的玩伴。羞愧再加上失戀的苦悶，讓他在和家裡大吵了一家之後憤然選擇出國留學。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那位雖然任性却一直對他溫柔和善的姑姑，在將林綺瞳母女掃地出門之後竟然一反常態，開始對兩人大肆針對和打壓：她不僅動用外交力量將被取消華國國籍的林緋驅逐出境，還不知怎麽弄出一份證明林綺瞳幷非俞家親生孩子的DNA鑒定書，更加坐實了林綺瞳『鵲巢鳩占』『謀財害命』的惡毒名聲。這麽一副非要抹去俞常林前妻與女兒存在痕迹的架勢，如果不是知道聶、俞兩家的手伸不到外國的內政上，而聶欣萍沒有那個能力也不會被允許非要置林緋於死地，聶皓希真的幾乎要懷疑，林緋意外身亡的事件裡會不會也有她的手筆。

　　塵封的往事一幕幕回放，聶皓希忽然發覺，作爲這場悲劇中最大受害者的林綺瞳，對於他這個肇事者的親侄子僅僅只有『試過但還是無法愛』和『實在控制不了才去遷怒』，真的已經算是極大的寬容和克制了。那麽深的恩怨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完全釋懷？說到底，是他光顧著向她求愛，太急進也太貪心了……

　　盤旋在心頭整整一個月的氣憤還有委屈瞬間消散一空，聶皓希關閉電腦，吩咐克里斯立刻爲他安排回國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