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綺瞳想了想，她好像沒有什麽反對的理由吧？

細說起來，盡管傅意澤曾戲稱他尚在‘試用期’，但那畢竟只是玩笑。林綺瞳深知傅意澤不是愛玩‘遊戲’的人，而她，雖然也想過做一個永遠自由自在的單身貴族，可當真正嘗過那股窒息般的孤獨之後，她難免又有些動搖。

林綺瞳在心裡評價著傅意澤的為人處世：在日常生活中體貼周到，性格上也算跟她契合互補，從不過分干涉她的私事，在床上也相對合拍融洽，更別說他還是她的私人醫生，時時都關切著自己的健康狀況……有這樣的伴侶陪在身邊，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所以就這樣吧，她就試一試用認真的態度去適應和接納他看看吧。

於是，在林綺瞳的首肯下，傅意澤如願地留宿了下來。

……

熱戀中的男女深夜住進對方家裡，自然不可能睡在一張床上純聊天。

雖然林綺瞳和傅意澤忙了一天都挺累的，但這並不妨礙已經素了幾個月的他們來一場乾柴烈火的‘負距離’接觸。

林綺瞳發現，今晚的傅意澤不知怎麽的，好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風格變得激烈狂野不說，強度和時長也遠遠超過了之前的兩次……

曖昧的聲音在臥室裡持續了許久，終於情事結束，兩人大汗淋漓地依偎在一起，如同跑完了好幾千米的山地馬拉松。

林綺瞳喘息著伏在傅意澤汗濕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傅意澤閉著眼，似乎還沉浸在極致的歡愉中沒緩過神來，右手纏綿地輕輕撫摸著她光潔的後背。

林綺瞳能感覺到，這一刻的傅意澤是高興的、滿足的，像一切塵埃落定，真正安了心。

……

兩人在床上賴了一會兒，然後各自去浴室洗漱。

等林綺瞳穿好睡衣出來，傅意澤也換上了自己的運動服——他有健身的習慣，所以車裡總是常備著幾套替換的衣服。

“準備睡了嗎？”見林綺瞳來了，傅意澤柔聲問道。

一說這個林綺瞳就苦了臉：“之前眯了一會兒，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困。”她有預感自己今晚八成又要失眠了。

傅意澤聞言蹙眉：“你經常這樣？”

林綺瞳點頭。

傅意澤又問：“那平常睡不著的時候你怎麽辦？”

林綺瞳咬唇。

能怎麽辦？每天事情一大堆，總不能整夜不睡第二天去公司夢遊吧？實在不行就只能吃安眠藥唄……

這話她當然不會跟傅意澤直說，所以改口道：“其實也不是經常睡不著啦……”

傅意澤看著她，顯然不怎麽相信。

他用目光往四周掃了掃，果然，床頭櫃上赫然放著一個小藥瓶。

“你在吃什麽藥？”傅意澤邊問邊大步走了過去。

林綺瞳想攔，可終究又慢了一步，傅意澤已經拿到瓶子看清了藥名：‘佐沛眠’，一種代謝較快、號稱不太容易‘上癮’的Z-drug，屬於快速入睡型的安眠藥。

傅意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不是每天都吃，而且每次都隻吃三分之一的量。”林綺瞳試圖補救——私人醫生的醫囑幾乎沒幾條照做的，她多少感到有些理虧。

三分之一？

傅意澤暗暗搖頭：那根本達不到有效的血藥濃度，吃了跟沒吃差不多，純粹是心理作用。

“我另外給你開一種藥吧。”歎了口氣，傅意澤無奈道。

長期以來，林綺瞳把自己的弦繃太緊了，既不願傾訴又缺少紓壓的渠道，長此以往身體怎麽會好？過去她經常暈眩、頭痛、或是胸悶、嘔吐，但醫學檢測卻一直查不出異樣，現在想來，大約也跟現在的失眠一樣，是受心理因素影響吧，偏偏她就是不願承認。

對此，傅意澤心疼之余也只能采用‘順勢療法’，把她的用藥全部換成維生素之類的安慰劑，來誘發她‘相信自己會被治好’的心理安慰效應（Placebo Effect）。

聽說還能有藥，林綺瞳連連點頭：她真的怕了失眠了。

見她這麽依賴藥物，傅意澤嚴肅地說：“是藥三分毒，你長期靠吃藥來睡覺肯定不行。”

“我也不想這樣啊……”林綺瞳說。自從單獨創業之後，‘一夜好眠’就漸漸遠離了她。

傅意澤又歎了口氣：“要不今晚你先別吃藥，我試試幫你按摩。”按摩能促進人體的血液循環、加速新陳代謝、提高免疫力，這些都有助於提高睡眠質量。

林綺瞳知道傅意澤為了她特地去研習了一番中醫的經絡、穴位什麽的，以前他們是不方便肢體接觸，而現在——

“好吧，那就辛苦傅大醫生了。”她同意道。

……

除去衣物，傅意澤讓林綺瞳趴臥在床上，然後用手機播放起舒緩的輕音樂。

他先用掌根按壓她的後背預熱，接著回憶醫書中的內容逐一對胸鎖乳突肌、斜方肌、肩井等部位推拿，緩解由於工作久坐造成的肩頸疲勞。

推拿過後，再指按穴位。頭頂的百會穴、耳後的安眠穴、脖子的天柱穴，手掌的合谷穴、手臂的神門穴、內關穴，下肢的足三裡、太衝穴、湧泉穴……中醫理論中促進睡眠的穴位都被他仔細摸索和按揉。

“這樣的力道可以嗎？”這麽做了一段時間之後，傅意澤問。

“嗯……可以……”

林綺瞳把臉埋在枕頭裡，喟歎般發出類似貓咪感到舒服時的那種可愛呼嚕聲。

她其實早就很疲倦了，只是累過了頭使得大腦皮層太興奮，反倒睡不著。現在傅意澤這麽一番舒筋活絡的按摩，再配上催眠曲一樣的音樂，使她不僅身體上的酸痛一掃而空，整個人更是如同陷入了松軟的棉花團中，濃濃的疲憊感散去，久違的困意在酥酥麻麻的觸感中湧起，腦袋漸漸混沌，眼皮也越來越沉……

傅意澤按著按著，忽然感到手下的肌肉驟然一松。

他停下動作，輕輕地俯臉一看：林綺瞳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傅意澤長舒了口氣，小心地幫她翻了個身，再蓋上薄被。

“這麽讓人操心，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隨著主臥的燈光熄滅，林綺瞳的住所變得漆黑一片。

相鄰的一棟別墅裡，向景池隔著自家窗簾的縫隙，瞪著傅意澤還停在路邊的車，緊抿著嘴唇，牙齒幾乎要把嘴皮咬破。

“大騙子……”他像失了魂一樣喃喃自語著，“你明明說過，跟傅意澤不可能的……”

因為經常幫林綺瞳收拾屋子，向景池對她家的格局已經爛熟於心。只看燈光，他就明白：傅意澤不僅留宿了下來，還跟林綺瞳睡在了同一個房間！

向景池雖然沒談過戀愛也沒有性經驗，可這不代表他不知道一對成年男女晚上睡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上會做些什麽！

曾經看過的AV主角驀然換成了傅意澤和林綺瞳的臉，畫面香豔卻更如一記悶棍狠狠敲到了他的頭上——向景池終於在這一瞬間得到了一直在找的答案——是的，他真的喜歡上了林綺瞳！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林綺瞳，那要怎麽解釋：自己在猜到她極有可能已經跟傅意澤在一起、甚至已經上過床之後，他的心會這麽酸、這麽澀、這麽揪成一團地難過？

向景池清晰地認識到，這是一種與‘計較安佳寧在林綺瞳心目中的地位誰高誰低’完全不同的一種嫉妒，一種最原始、最本能的、男人對男人的強烈嫉妒！

頭一次體會到如此複雜的情緒，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時間竟無所適從。

對於喜歡林綺瞳的心意，向景池並不意外——從他過去極為有限的社交圈來看，自己認識的女人，要麽像媽媽一樣風一吹就倒那麽脆弱，要麽如安佳靜之流既虛偽又貪婪沒下限，又或者跟安佳寧似的怎麽都讓人看不順眼，至於剩下的，則是些他連臉都不太記得清楚的女同學和路人甲乙丙丁了。

而林綺瞳完全不同。

她利用過他，也救了他，平常相處的感覺亦姊亦友，但更多時候，她更像一位博學的人生導師、一座強大的靠山，將他護在一個安全的范圍裡，向他展示世界的真實、啟發他思考的方法、也牽引著他向艱困未知的前路一步一步地攀登。

向景池感謝上天眷顧，讓他在最潦倒的時候遇到了林綺瞳。而同時他也有了預感：喜歡上了這樣獨一無二的她，自己這一輩子恐怕很難再對其他的女人動心了吧？

想到這裡，少年意氣的他忍不住小小得意了一下自己的眼光真好。

可很快，另一個疑問隨之又浮上心頭：他，憑什麽喜歡林綺瞳呢？

向景池黯然地反思：如今他一無所有、寄人籬下、他和吃穿用度全都仰賴林綺瞳的贈與——如此弱小卑微的自己，有什麽資格去喜歡那麽耀眼的她？

向景池不由想到方才，傅意澤下車後從他身側目不斜視地經過，甚至連正眼都沒有丟一個給他……不僅僅是傅意澤，還有林綺瞳那個傳說中叱吒風雲的前男友，或者是林綺瞳讓他‘見面一定繞道走’的葉效庭……無論哪一個，都是現在的自己望塵莫及的存在。

他捫心自問：十年後，他能達到那幾個男人如今的高度嗎？未來，他有可能優秀到令林綺瞳動心的程度嗎？

向景池心裡沒底、他不知道。

喉頭裡好像有什麽硬物梗得發疼，這一刻，他真的恨死了自己的渺小。

用力拉上窗簾，向景池擦了擦眼中不知什麽時候蓄上的淚水，重新坐回書桌前。

學習吧！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學習。只有好好學習，才有可能出人頭地，才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平等地與她並肩地站在一起！

少年把人生最初最純粹的心動篆刻心頭，以此鞭策來自己：他不認命、絕不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