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那大漢又一擺手,說道:“小意思,買買花,喝喝酒去,梅姑娘在麼?”
鴇母沒答話,那龜奴卻忙道:“海爺您今兒個來得不巧,梅姑娘剛出去……”
“剛出去?”那大漢一怔!
“是,海爺。”那龜奴忙道:“是被廉親王府的三格格接走了。”
那大漢濃眉一挑,道:“又是那丫頭,她怎麼老跟我作對?”
鴇母笑嘻嘻地道:“海爺,那才是冤枉,連梅姑娘都不知道您今兒個會來,要不然,她說什麼也會候著您!”
那大漢沉吟了一下,面色稍霽,擺手說道:“沒你們的事,忙去吧,我樓上等她去,她什麼時候回來,我什麼時候走,我是非見著她不可!”
說著,邁開大步走向了西樓——。
那被喚海爺的大漢,步履沉重,登,登,登地上了西樓,幾幾乎震得西樓直晃。
那剛上樓,美姑娘雙成便攔在了眼前,嬌靨含笑地褔了一褔,道:“婢子見過貝勒爺!”
原來此人是位貝勒,怪不得出手闊綽,派頭那麼大!
這位海貝勒呆了一呆,道:“怎麼,雙成,你在家?”
雙成忙道:“是,貝勒爺,姑娘帶著小玉走了,留下婢子看家!”
海貝勒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舉步就要往裡走!
雙成玲瓏心竅,連忙側身讓客:“爺,您請客廳坐坐!”
海貝勒猶豫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雙成一眼,笑道:“雙成,你可當真是留下看家的!挺盡職的嘛。”
雙成嬌靨一紅,道:“爺,您明鑑,姑娘一向在客廳見客,從未破過例,何況,她今晚不在,您怎好跟婢子為難?”
海貝勒濃眉軒動,大笑說道:“好一張會說話的小嘴兒!別急,我聽你的就是!”說著,邁開大步,行向了客廳!
雙成望了那魁偉背影一眼,急步跟了過去!
在那美侖美奐的客廳裡,海貝勒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美姑娘就站在他的身前,不言不動!
海貝勒“咦”地一聲,道:“雙成,你站在這兒幹什麼,給我沏茶去啊?”
雙成俏生生地應了一聲是,可是沒動!
海貝勒巨目略一眨動,忽地笑道:“好丫頭,你是怕我偷了你們的東西,還是怕我偷偷溜進你們姑娘的房中?”
雙成嬌靨一紅,道:“海爺,前者,您是說笑話,恐怕傾西樓所有,也難及您海爺府中萬一,後者,婢子知道您是位英雄,絕不會跟婢子這下人為難,再說,您要是偷偷溜進我們姑娘的房裡,那您是就打算見她這一次了!”
“這不就結了麼?”海貝勒揚眉笑道:“那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雙成道:“您明鑑,您是這兒的常客,也是姑娘的知己朋友,對您,婢子不敢不放心,再說,婢子也只有一顆腦袋,婢子之所以侍立面前,那是等著您的問話!”
海貝勒大笑說道:“我能摘任何一個人的腦袋,可是我不敢動你一個手指頭,雙成,你知道我有問話?”
雙成眨動了一下美目,笑道:“姑娘出去了,婢子不信您會不問個明白!”
海貝勒大叫說道:“好伶俐的丫頭,比我貝勒府那些惹人心煩討厭的丫頭們又不知高明幾許,海爺有賞!”抖手便是一顆明珠!
雙成忙伸手接過,施禮謝道:“謝海爺賞賜,您有話只管問!”
海貝勒笑了笑道:“雙成,你們姑娘那兒去了?”他這是明知故問!
雙成道:“回爺的話,被‘廉親王’的三格格接走了!”
海貝勒點了點頭,道:“幹什麼去了?”
“您還不知道?”雙成道:“不外是跟那些位格格們談詩論文、下棋畫畫去了,聽說王爺的褔晉,還要收乾女兒呢!”
海貝勒濃眉一皺,道:“你們姑娘答應了沒有?”
雙成笑道:“海爺,您這句話問的……王爺的褔晉要收乾女兒,在別人還求之不得呢,姑娘她那有不答應的?再說,也不敢呀!”
海貝勒道:“這麼說,她是不敢而不是情願的了?”
雙成道:“那婢子就不知道了,您自己去想吧!”
海貝勒沉默了一下,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雙成道:“您是知道的,不到夜深,那些格格是不放人的!”
海貝勒皺眉說道:“看來,今晚這一趟,我要白跑了,雙成,你知道,我是經常不大有工夫的,幾幾乎天天得陪皇上,尤其這兩天……”搖搖頭,住口不言!
雙成卻笑著問:“爺,這兩天怎麼啦?”
“沒什麼!”海貝勒道:“這兩天我特別忙,今夜我是忙裡偷閒,誰知道,唉!雙成,你替我想想看,打從認識她至今,我一共才見著她多少面?說了可憐,一隻手就數過來了!”
竟然是一臉委曲,一臉可憐像!
雙成還真有點不忍,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您知道,爺!這種生涯沒辦法,尤其對皇族親貴,您別以為我們姑娘願意去,其實天知道,一回來就累得什麼似的,不去又怎麼辦?敢得罪誰?您是她的知心朋友,對她,該有所諒解、有所同情!”
海貝勒苦笑說道:“雙成,你不會不知道,我不是不同情她、不諒解她,我也不忍心看她這個樣兒,讓這種地方委曲她,有好幾次我向她表示,我願意傾我的所有,接她出去,可是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分明她是不願意,難道說……”
雙成淡淡笑道:“爺,那您也別怪她,她用心良苦,那是為您好,您是堂堂皇族親貴,要是要了個風塵女子——”“天知道?”海貝勒叫道:“我可沒有把她當風塵女子看待!”
雙成道:“婢子也知道您不會,可是別人會呀,您能擔保別人不會麼?風言風語,唇舌可以殺人,那樣您會擔不起……”
“敢!”海貝勒環目一瞪,威態懾人,拍著桌子叫道:“他們敢,我要看看他們誰敢!”
雙成揚了揚眉,道:“當著您的面,婢子也以為沒人敢,而且還盡揀好聽的說,可是背著您呢?您又知道什麼?爺,您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是人,最壞的也是人!”
海貝勒搖頭說道:“我知道他們會,你不瞧見麼?今天‘親王府’,明天‘郡王府’,這些皇族親貴,那一個不喜歡她,不仰慕她?”
雙成笑了笑,道:“爺,婢子我要大膽說一句,那不是喜歡,也不是仰慕,而是皇族親貴們的一種玩樂嗜好,有錢有勢的人都喜歡這一套,您別看王爺的褔晉要收乾女兒,那可也不能當做真的,您仔細想想看,是不是這樣?平日裡玩玩,你是你,我是我,那沒有關係,一旦她要成了皇族親貴一份子,進了皇族親貴的門兒,那就可不是那回事了,那會馬上又是一副臉色,指指點點,姑娘的脾氣,您知道,她不得不為您跟她自己著想,再說,還有那些言官,大清皇族的家法,一旦有人說了話,到那時候為難的是您!”
海貝勒神情激動,毅然說道:“那沒有什麼了不起,這皇族親貴四個字,我不稀罕!”
雙成著實地暗暗一陣感動,道:“爺,那是您,可是她不能讓您這麼做!”
海貝勒拍桌子說道:“她要是把我當做知心朋友,她就該知我,也不該這樣,雙成,你知道,我這個人跟一般皇族親貴不一樣,實際上說,我夠豁達的,只要是她點個頭,我寧願拋棄一切,跟她找個僻靜地兒,遠離這些個嘴臉,去過最平凡的生活,就算是種種莊稼,我也能幹,那也是快樂的!”
雙成默然不語,良久始道:“爺,對您的感人真諴,站在婢子的立場,我至為感激,可是我卻不便說些什麼,一切那還得看姑娘!”
海貝勒苦笑點頭:“看她,一切是得看她,可是雙成,你不能幫我個忙麼?”
雙成笑道:“您是難為婢子,這種事,婢子哪幫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