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雲中鶴震聲說道:“什麼計畫,你怎麼不早說?”
雲珠哼了一聲,道:“您該知道,大內侍衛人人都自以為了不起,個個都以為自己天下無敵,我那兒敢說?”
雲中鶴道:“現在你怎麼敢說了?”
雲珠冷笑說道:“我要再不說,就要眼看皇上的腦袋被人割去了!”
雲中鶴臉色一變,驚叱說道:“珠兒,你好大膽,你知道這句話論罪要株連九族……”
雲珠道:“我是為皇上的安全著想,可惜我見不著皇上,要不然就是我當著他的面說這種話,只怕他不但不會生氣,反而會很高興呢!不信讓我進宮試試看?”
雲中鶴一驚忙道:“你最好還是別試,要不然爹跟你伯伯、叔叔幾個……”
雲珠冷冷說道:“準會沾我的光!”
雲中鶴道:“這種光不沾也罷,珠兒,現在不用說了,快把那份計畫拿出來讓爹看看,好早些跟你大伯碰頭。”
雲珠道:“拿出來是可以,我本來的意思也不在藏私,不過您最好告訴大伯,別搶了我的功勞!”
雲中鶴一瞪老眼道:“這是什麼話?你大伯豈會搶你的功勞?只要那計畫被大內採用,你的功勞包在爹身上!”
雲珠冷哼說道:“那可很難說,榮華富貴當前,便是至親也顧不了那麼多,大伯眼中就只有金眼花翎,哪有我這個侄女兒?”
雲中鶴臉色好不難看,還待再說,雲珠已然提著劍轉身行了出去,他沒奈何地搖了搖頭,急步跟了出去……
晌午方過,“天橋”來了個身穿棉襖棉褲、頭戴氈帽的瘦老頭兒,他沒往別處走,對那四處的熱鬧與吆喝聲,他視若無睹,聽若無聞,袖著手進了那座賭棚!
怪不得,按說,老年人都是喜歡聽聽戲,或是聽聽說書、說相聲,沏一壺茶,兩腿一翹,多舒服!
誰知此老愛賭嗜此道,那就難怪了,有褔不會享嘛!
他推開門一進賭棚,櫃檯裡慢吞吞地迎出了那個姓杜的瘦漢子,也許他是瞧這老頭兒一身鄉下佬打扮,不像個腰纏萬貫、能榨出油水的有錢大老爺,是故神色中就帶出了輕蔑意味,他打量了瘦老頭兩眼,淡淡地問道:“老大爺吃過晌午飯了?”
那老頭兒一翻老眼,道:“吃過了,難不成我會餓著肚子往這兒跑!”好衝!
姓杜的漢子呆了一呆,隨又問道:“老大爺是來……”
那老頭兜截口說道:“既來了這兒,哪還有什麼好事兒?銀子在腰裡燒得慌,想送出幾個去,要是沒人要,我就撈幾個棺材本兒!”
怎麼他說的話都不好聽?八成兒他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了,要不然就是在家受了黃臉婆的氣!
那姓杜的漢子剛又一怔,那老頭兒已然邁動步履,抖著兩條腿,一路搖晃著向裡棚行去!
到了那張賭牌九的桌上,他大剌剌地一屁股生了下去,大夥兒都瞪眼瞧他,他卻橫著臉不瞧人一眼地,自那厚厚的棉襖裡解下了腰帶,砰地一聲放在了桌子上!
那倒不是他那條褲腰帶是鐵打的,而是他那條褲腰帶鼓鼓的,裡面裝著沉甸甸的玩意兒!
大夥兒剛一怔,他已慢吞吞地由褲腰帶一頭擠出了一大錠銀子,砰地一聲又放在了桌上,其他的他沒再擠,本來是,有一錠就夠了,贏了裝回去,輸了再說!
那姓杜的漢子眼睛一亮,立時揚聲吆喝:“來人,給老大沏一壺‘龍井’!”
他見錢眼開,拍了馬屁,誰知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那老頭連眼都未抬,冷冷說道:“不必了,以後少瞧人低就行了,那‘龍井’我老人家不敢喝,財不露白,我老人家財不該露白,怕你們謀財害命,給下了穿腸毒藥!”
滿桌為之一怔,那姓杜的漢子卻乾笑說道:“這位老大爺好會說笑話,北京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我還不想打人命官司呢!推牌啦!”
那老頭兒沒再說話,那莊家也連忙推起了牌,老頭兒人老心大,把那整個一錠下了注!
不錯,他手氣也好,頭一把拿了個“地槓”,莊家照賠了那麼一錠,老頭兒樂了,翹著鬍子第二把乾脆兩錠下上!
那知要了命,一下子轉了運,第二把他抓了個“大十”!
這一下老頭兒笑不出來了,一賭氣又砰然擠出了兩錠!
盞茶工夫下來,他有輸有贏,可是輸的時候多,贏的時候少,眼看著那根褲腰帶空了半截!
老頭兒的臉色好不難看,突然一把抓起了面前的小茶壺,嘴裡嘟嚷著道:“喝口茶吧,也許這龍井能沖走霉運,我老人家如今不怕人謀財害命了,去了一半了,還怕什麼?要是輸光了連口茶都沒喝到,那才劃不來呢……”
說著就把壺嘴兒往嘴裡送,咕登一口,天!滾燙的熱茶,他老人家頭上青筋暴起臉都變了色,“噗”地一口又忙吐了出來,這一口不要緊,卻無巧不巧地噴在莊家那剛伸出的一雙手上!
這一下要了莊家的命,燙得他手忙往回縮,適時“叭”地一聲,由那雙袖口裡掉下兩張牌來!
他臉色剛變,老頭兒已然瞪了老眼,忘記了嘴痛,砰然一聲摔了茶壺,一把搶過那兩張牌,別看他人老,手上還挺快的。
他牌一到手,立即大叫亂嚷嚷起來:“好呀,偷牌,藏牌,原來你們玩假的坑人,怪不得我老人家輸的時候多,贏的時候少,你們耍老千施詐嘛,這是我老人家的棺材本,你們好黑的心,走,咱們衙門裡說話去!”
他這一吆喝嚷嚷,立刻驚動四座,賭客們都抓了銀子站了起來,雖懼於“瘸腿”雲三的名頭,沒敢跟著鬧,可是很明顯地沒人打算再賭了,等於砸了賭場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