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適時,一名捲著袖子、地痞打扮的瘦漢子由裡面迎了出來,醜臉上堆著笑,道:“這位老哥,裡面坐坐,您上那一桌?”
進來的那青袍漢子搖了頭:“謝了,我打算先瞧瞧、學學,這一門,我是一竅不通!”
那瘦漢子眨眨一雙三角眼,微微地楞了一楞:“對不起,我瞧您是位生客,頭一次進場?”
“不錯,你老哥好眼力!”那青袍漢子點頭笑道:“我是大閨女出嫁,生平頭一遭兒,老哥忙去吧,我到各個桌子上瞧瞧,待會兒要入局的時候,我會招呼!”
那瘦漢子點了點頭,又走回了裡頭。
青袍漢子站在那兒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目光落在了擲骰子那一桌,適才罵人的黑衣大漢身上,笑了笑,舉步走了過去。
剛走近桌子,只聽那黑衣大漢一巴掌拍了桌子,震得骰子亂蹦銀子亂跳,然後“呸”地一聲,吐了唾沫,罵道:“他奶奶的,又是麼二三,我他奶奶的今兒個怎麼那麼倒楣,手氣這麼壞!八成是冤鬼上了身,好了,別纏了,只要能使我撈回本兒,明天我給你燒紙去!”
只聽他對面那名穿短襖的漢子笑道:“七哥,別那麼粗脖子紅臉瞪眼好不?大鏢局裡的爺們,萬兩千兩沒見過?哪在乎這區區十幾兩!就當是花在窯姐兒身上了,心痛個什麼勁兒?”
“喝!”那黑衣大漢一瞪牛眼,道:“老子輸的快要脫褲子了,你他奶奶的還在那兒說風涼話,他娘的‘四海鏢局’又不是我秦七開的,有什麼用?要是花在窯姐兒身上,我還樂和樂和,現在好,十幾兩銀子全送了人,連個謝字都沒聽見!”
那穿短襖的漢子搖搖頭,剛要說話!
那黑衣大漢一眼望見了站在桌旁的青袍漢子,一怔說道:“我說我手氣怎麼那麼壞,原來是開門放風的朋友你站在這兒,那就難怪了,朋友,咱們倆打個商量……”
他話尚未說完,只聽那莊家模樣面目陰沉、醜臉瘦削的中年漢子喝道:“奶奶的,秦七,別輸了錢就直眉瞪眼,亂找人出氣地嘮叨個沒完,你下不下?”
那黑衣大漢秦七猛一點頭,道:“下,我帶來的全到了你那兒了,我拿你下?”
說著,便要站起,那青袍漢子突然走了過來,笑哈哈地道:“七哥,勝敗乃兵家常事,有道是,人有失神,馬有亂蹄,賭,哪有一輩子都贏的?就連老千也得有一兩次失手,犯不著為十幾兩銀子生這麼大氣!”
他這一搭訕,秦七倒楞了:“你朋友認識我?”
青袍漢子微微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四海之內皆兄弟,七哥走南闖北,過的是保鏢生涯,當知一回生兩回熟,交朋友不必認識!”
那秦七又楞了一楞,瞪著牛眼緊緊地啾著青袍漢子道:“你朋友說的本是理,可是我回回都輸,而且一輪就是精光,不是我心疼十幾兩銀子,實在是那兔崽子骰子專給我來麼二三,這氣難消!”
青袍漢子搖頭笑道:“那是運,是手氣,也許七哥你交上我這個朋友之後轉了運,來了手氣,不信你再試試?”
秦七搖頭說道:“算了吧,不試了,今天掃帚星當頭,我一大早出門就霉氣,今天一天別想如意,再試就要當褲子了!”
青袍漢子揚眉笑道:“七哥走南闖北,足跡幾遍十三省,什麼世面沒見過,什麼風浪沒經過?算是條沒奢遮的好漢,刀口舐血的生涯都過了,怎麼經不起這小小挫折?”
一句話激起了秦七的英雄豪氣,他一瞪眼,道:“誰說的,水裡火裡我都敢走,怎麼經不起這小挫折?只是,唉,唉,你朋友知道,唉,唉……”
青袍漢子笑道:“別說那麼多,只問七哥你有沒有勇氣?”
“有!”秦七一拍胸脯,道:“有勇氣,怎麼?”
“那好辦!”青袍漢子道:“七哥只管坐下去擲你的骰子,算我的!”
秦七一怔,道:“算你的?朋友,把話說清楚點兒?”
青袍漢子探手入懷,摸出一物,道:“我借給你,瞧,夠不夠?”手一攤,手掌上赫然是顆珠子!
這一來,不但秦七直了眼,而且震動了全桌,大夥兒全停了手,目光一齊投射過來。
秦七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何止夠?簡直能買下整個‘天橋’,只是朋友,我是一輩子的輸運,要是光了,我可還不起!”
青袍漢子笑道:“我瞧七哥是個豪邁漢子,怎說這種話?別看它能買下整個‘天橋’,我還沒把它放在眼內,這樣好不?輸了算我的,嬴了咱們兩二一添作五,如何?”
秦七猶豫了一下,點頭說道:“好是好,只是你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七哥,好俗!”青袍漢子笑道:“我剛才怎麼說的?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七哥不是怪我麼?現在我證明給七哥看看,究竟我是財神爺,還是掃帚星,七哥,坐下吧!”
在全桌大笑聲中,青袍漢子一把把秦七按在板凳上,笑聲過後,青袍漢子把珠子放在了桌子上,目光一掃全桌道:“這珠子抵多了麻煩,我就算它抵五十兩,七哥輸了先欠著,待會兒一塊兒算!”
少說也抵個千兒八百兩的珠子,他只抵五十兩,那還有不好的?
大夥兒的心裡打鼓,眉飛色舞點了頭,齊聲忙道好,可是,背後突然有人說道:“這位老哥,這多麻煩,我拿到櫃裡給您換換不好麼?”
青袍漢子轉頭回顧,原來是那地痞打扮的瘦漢子,一臉是不懷好意神色,還堆著貪婪奸笑!
青袍漢子當即搖頭笑道:“謝謝你老哥,待會兒輸了再換不遲,說不定還動不著它呢,再說,在座的諸住也未必願意!”
誰不願五十兩換顆大明珠?誰都明白那瘦漢子的用心,自然是不願換,於是你一句,我一句,都說不換!
那瘦漢子乾笑說道:“既然諸位跟老哥都不肯,那就算了,我可是一番好意!”說著,他轉過身走了!
他一走,桌上的骰子立刻擲了起來,可也真怪,在青袍漢子沒來之前,秦七就從沒有擲超過三四點,可是自青袍漢子來了之後,他竟真的時來運轉,換了手氣,最少沒有下過五點!
當然,也有輸的時候,可是他輸的時候少,贏的時候多,而且輸的少,贏的多。
片刻之後,不但珠子未動,本撈回來了,而且秦七面前堆了一大堆銀子!
這回秦七樂了,咧著大嘴直笑!
青袍漢子站在他身後打趣說道:“怎麼樣,七哥,我是財神爺還是掃帚星?”
“財神爺,財神爺!”秦七大笑說道:“誰要再說你老弟是掃帚星,他就是兔崽子,我秦七第一個不依,非跟他拚了不可!”
趁著他倆說話的工天,那莊家模樣的漢子向著棚子深處櫃檯裡遞過一個眼色。
櫃檯旁,首先站起來的那名瘦漢子,他衝著坐在角落裡喝茶的另兩名地痞模樣的漢子一偏頭,當先行了過來,那兩名地痞模樣的漢子也站起來走了過來!
那青袍漢子目光斜瞥,全落眼角餘光之中,可是他裝作未看見,全神凝注在桌上大海碗中!
瘦漢子走到近前,伸手拍了拍青袍漢子肩膀,笑道:“老哥,我幹這一行多年了,今天可走了眼,你老哥哪裡是一竅不通,簡直是個大行家嘛!”
青袍漢子回過頭來笑道:“你老哥說笑話了,這全仗著秦七哥的手氣!”
瘦漢子眯著眼笑道:“老哥,我還沒有請教,你貴姓!”
那青袍漢子道:“好說,我姓郭!”
瘦漢子點點頭,笑道:“原來是郭老哥,我看你老哥不是本地人!”
那青袍漢子笑道:“那老哥好眼力,我來自江南!”
“那就難怪了!”那瘦漢子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老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青袍漢子點了點頭,道:“怎麼,你老哥有事兒?”
瘦漢子點了點頭,道:“嗯!是有點事兒相求!”
那青袍漢子沉吟了一下,道:“好!”拍了拍秦七,道:“七哥,等著我,我去去就來!”
秦七正在贏頭兒上,可沒留意那麼多,立即點頭漫應了一聲。
青袍漢子一笑轉身,道:“老哥,走吧,哪兒去?”
瘦漢子笑了笑道:“你老哥請跟我來!”
轉身領著青袍漢子走向了棚深處,那兩名地痞模樣的漢子卻一左一右地跟在後面,生似怕青袍漢子跑了!
到了櫃檯處,瘦漢子伸手掀開那張布簾,原來那是個門,門後,另有一個棚子模樣的小屋!
這後棚裡,陳設非常簡陋,只有一張桌子跟幾把椅子,除此別無長物,進了後棚,瘦漢子舉手讓了座!
青袍漢子沒猶豫地坐了下去,那瘦漢子又向跟進來的那兩名地痞,一揮手,道:“給郭老哥倒茶。”
青袍漢子忙道:“謝謝,不必,你老哥有什麼見教,請說吧!”
“好說!”瘦漢子滿臉堆笑,道:“不忙,先喝口茶再說不遲!”他到底是命人倒了茶!
茶放在桌上,青袍漢子沒喝,他再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