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在周晶記憶裡， 顧連慧是個老好人。

　　她得摸著良心說話，顧連慧性格好， 特別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跟她說一聲就行， 熱心腸， 還總不好意思拒絕。說話細聲細氣的， 就是會讀書，太會讀書，書呆子，所以被騙了。

　　說實話， 周晶還覺得自己是個大好人呢。她是真的關心顧連慧，當初出事兒之後， 她也是幫著找了好幾天的啊。結果顧連慧怎麽這樣子！

　　她抱著的那個小姑娘也是，看著軟乎乎的小模樣， 結果凶巴巴的。顧連慧一個書呆子， 肯定不會教孩子，呸！

　　「怎麽說話的呢，」周晶臉上有點挂不住，「不是我說你，怎麽教小孩子跟大人說話的？」

　　顧連慧呵呵一聲：「是嗎， 我以爲你自己都沒人教說話， 所以才嘴巴那麽大。」

　　周晶臉色瞬間黑了。她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混了一身痞氣。她剛張嘴準備駡人，被顧連慧那雙冷冰冰的眼睛一盯， 欺軟怕硬地萎了下來。嘴巴不知道嘟囔著什麽，推著車直接走了。都走了幾米，還轉頭呸了一聲。

　　葉菲瑤胳膊挂在媽媽身上，溫暖的手往她臉上貼：「媽媽不生氣。」

　　「不氣，」新手媽媽對上寶寶立刻柔和了眉眼，「我家瑤瑤護著我，我可高興了呢！還有，別聽那個人瞎說，講禮貌是習慣，但是對上自己都沒教養的，不能退，要比她還硬。」

　　葉菲瑤似懂非懂，反正媽媽高興就好。

　　小姑娘又能和媽媽手牽手在馬路上溜達，知道這是媽媽讀過的小學，知道那是她最喜歡去的圖書館。甚至她們倆還路過了一家散打培訓班，拿了兩張傳單走。

　　回家的時候，葉珍已經在厨房忙碌了一下午。

　　她心心念念都是給遭罪的孩子們補身體，鍋裡的牛肉燉了一下午，滿屋飄著誘人的香氣。

　　顧延年在桌子那寫寫畫畫。

　　孩子回來了，日子就該一樣的過。他之前生意耽誤了那麽久，現在要重新做起來，總是要付出更多精力的。看到閨女帶著小孫女回來，顧延年擱下筆，在小孩子頭上揉一揉：「去找你舅舅玩。」

　　葉菲瑤乖乖說好。

　　顧廉杰的房間門沒關死，葉菲瑤在門口敲了兩聲，床上躺著看武俠的顧廉杰鯉魚打挺，差點從床上摔下去，又扯到身上那些傷，齜牙咧嘴。

　　一下午的發酵時間，顧廉杰成功變成腫猪頭，眼皮那都鼓起一大塊兒。

　　他故意伸著臉在葉菲瑤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這是男人的勛章！」

　　葉菲瑤：「那等你好起來你就沒有勛章了。」

　　顧廉杰：「……」

　　葉菲瑤的腦袋總是被揉來揉去，小姑娘都習慣了。顧廉杰在自己房間裡翻了翻，也沒什麽能給小姑娘玩的東西。他只好心痛地把之前弄來的玩具槍給她，再牽著小姑娘偷偷溜去客廳。

　　成年人們似乎都在爸媽房間裡商量點什麽，客廳的電視就被小孩子們占領。

　　顧廉杰打開電視，熟練地換了頻道，電視開始播放最近非常火的古裝武俠片。

　　這個時候的男孩子仿佛都有著刀光劍影的俠客夢。至少顧廉杰是有的，飛檐走壁懲惡揚善的大俠，多帥啊！要不是現代社會沒了武功，他那時候一定幻想著當大俠，而不是想著去混社會。

　　現在的劇情進展到武林大會，男主角所在的門派沒有名氣，但男主角天賦奇高，又幾次奇遇，現在的身手已經是平輩中的領頭人。而這場武林大會，明面上是在競選武林盟主，背地裡却是有什麽想要一統天下的陰謀。所以男主角白天裝作平平無奇的小輩，晚上戴上面具開始調查。

　　顧廉杰看過一部分，緊張地盯著屏幕，葉菲瑤也跟著津津有味地看起來。屏幕上播放的劇情正是晚上，男主角和七八個黑衣人打了起來，那些個人都打不過男主角一個，完全襯托出男主角的厲害，直到身爲女主角的魔教聖女出現，幾次交手，打下了男主角的面具，露出一張俊朗的臉。

　　男主角有一張非常好看的臉，朗眉星目，正氣凜然，手中握著光亮的長劍，帥氣逼人。他看向白衣飄飄的女主角，薄唇輕啓，那身正義的氣質一瞬間就變得有些浪蕩。

　　劇情正是關鍵的時候，突然畫面定格，黑衣俠客半張著嘴，電視就唱起了片尾曲。

　　顧廉杰好氣的，去倒水不看了，倒是對這個電視劇沒什麽印象的葉菲瑤還在盯著電視。她現在認識了不少字，配上漢語拼音大概能磕磕巴巴地念完小學課文。

　　片尾曲還在唱著，畫面一直在變，演員表的時候，幾個主角的臉和名字都連在一起出現。

　　男主角名字那三個字她都認識，叫葉亦文，至於魔教聖女「樊琪馨」，她一個字都不認得。

　　畫面只是一閃而逝，她也沒放在心上。

　　晚飯吃了好吃的牛肉，飯後被姥姥投喂了甜甜的水果，窩在媽媽身邊一起看完新聞聯播。小舅舅被趕去學習，姥爺陪著姥姥看家長裡短的電視劇，再拌兩句嘴，媽媽在教葉菲瑤剝瓜子，平淡，溫馨。

　　房子不大，窗戶向外透著淺黃的燈光，溫暖又溫柔；有瑣碎的聲音在響，是輕笑著嗔怪，是帶著埋怨的關愛，是厨房燒開的水發出鳴叫，是調低了的廣告聲響；是簡單的日常，是真摯的感情。

　　——是葉菲瑤心目中的天堂。

　　瓜子還沒嗑上一把，眼皮就開始打架。小姑娘一邊想著，得把沒吃完的瓜子送回盤子裡，一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手一鬆，瓜子灑了一沙發。

　　她安心地睡著了。

　　「噓——瑤瑤睡了。」

　　「電視小點聲。」

　　「我抱她回屋，等會給她擦擦臉。」

　　「水剛燒開，你別燙著。這我收拾。老顧，挪挪你那高貴的屁股！」

　　葉菲瑤睡得不沉，她迷迷糊糊地睜眼，輕輕叫了一聲「媽媽」，顧連慧幫她把衣服脫掉，塞到被窩裡，蓋上被子，在她額頭印下淺淺的親吻。

　　「乖，睡。」

　　電視還在發出聲響，不過晚間新聞已經沒人在看了。顧延年翻看著散打培訓班的傳單，若有所思：「這東西應該有用。小慧兒啊，你和瑤瑤一起學？」

　　「嗯，」顧連慧有這個打算，「我知道。她得學著保護自己。」

　　顧廉杰同樣參與家庭會議，鼻青臉腫的少年舉手：「我會保護你們的！」

　　顧連慧哦了一聲：「那行，你也一起學。」

　　顧廉杰：「……」

　　姐姐看著弟弟無言以對的表情，眼中也浮起了淺淺的笑意：「爸，你跟我說的，我想了。咱們這動遷的事情還沒定下來，搬家不著急。」

　　葉珍可比女兒著急：「你傻啊，你剛回來一天就這樣，你在這待著，我怕你心裡不舒服。」

　　「沒事兒媽，我就想跟你們說這個事兒。」顧連慧認真說道，「我想參加成人高考。我當初明明考上大學了，不讀，我不甘心。」

　　葉珍和顧延年互相看看，沒想到女兒說的是這件事兒。

　　「我問過了，九月份報名，十月份考試。五個月複習時間，我可以。」顧連慧的眼中是執拗的光，不達目的不放弃的堅韌，還有屬學霸的自信。

　　說完，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顧延年在閨女肩膀上使勁拍：「好好好，你專心學習。這段時間你什麽都不用想，就好好學習。我閨女之前能考上大學，這次一定能考上更好的學校！你什麽都不用操心，爸媽給你解决，不耽誤你複習。對了，你想考哪的學校？等你考上，我們陪你搬過去。」

　　說著，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瞥了一眼學渣兒子，看得顧廉杰仿佛一隻快要被拔毛的小鵪鶉，再也找不到葉菲瑤得到的文字描述中，那霸氣的黑道大佬形象。

　　顧連慧說做就做。

　　她已經蹉跎了幾年的時間，現在一秒都不願意浪費。她雷厲風行，去書店買了一堆複習用書，也順便給弟弟女兒帶了點小玩意兒。

　　她這頭在家裡認真複習，那頭，懵懂的葉菲瑤被葉珍送到了散打班。

　　按照傳統的觀念，小姑娘沒必要學會那些打架的東西。但是葉珍早就跳脫了那個圈子，她認爲家人學會保護自己更重要。她搞不清楚散打和打架什麽區別，但是好好學總是有好處的，至少別像兒子那樣，被打個鼻青臉腫？

　　顧廉杰幷不能爲自己討個清白，告訴媽媽其實自己是一打五，反正結果是他現在是反面教材。

　　說是培訓班，其實這裡挺大，打理得也乾淨。

　　今天正好是周六，在這裡參加培訓的，不少人。年紀有大有小，大的十幾歲，小的不到十歲，不過除了葉菲瑤，全場只有一個女孩子。

　　那是個短髮的女孩兒，也是六七歲的樣子，不過總是運動，身高也高身體也結實。她戴著小號的大紅色的拳套，正在角落練習擊拳，一抬頭看到開著培訓班的爸爸引著小姑娘進來，眼睛都亮了。

　　——有！女！孩！子！

　　短髮女孩兒瞬間躥了過去，看著葉菲瑤的眼睛幾乎要發光：「你要來學散打嗎？我教你啊！」

　　教練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家長解釋：「這是我女兒。你知道，學這的沒什麽女孩子……她有點激動了。」

　　葉珍非常理解，笑著推推葉菲瑤：「瑤瑤跟姐姐學學試試？」

　　葉菲瑤看看比自己高了半個腦袋的小姐姐，再看看姥姥，在得到肯定的鼓勵的笑容之後，被小姐姐拉到了她的小沙袋那裡。

　　小姑娘今天穿的是短褲短袖，方便運動。

　　「我叫林詩黛，你叫瑤瑤是嗎？」林詩黛示範了一遍，然後把自己寶貝的拳擊手套給葉菲瑤戴好，用熱切的眼神關注著可能是自己同伴的小姑娘，「你看哦，這樣出拳，打這裡。」

　　葉菲瑤點頭。

　　拳套很柔軟，不過剛剛林詩黛才訓練過，裡面有些汗濕的痕迹，不是很舒服。她閉上眼，回憶著小姐姐剛剛做的示範，一心想著自己要好好做，再睜開眼，眼中是認真與堅定。

　　她幾乎是以著非常標準的動作出拳了，沒有一拳就停下，拳套緩衝了衝擊力，保護著女孩兒還脆弱的手指關節，而那裝滿鐵砂的沙袋却是被小姑娘的幾拳打得晃蕩起來。

　　雖然只是很輕微的晃動，但這對於沒什麽力氣的小孩子來說，已經很厲害了。

　　葉菲瑤衝著姥姥的方向露出甜甜的笑容，開心地揮了揮拳頭。

　　感覺好棒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