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扶弟魔家庭（6）

　鄧嬌腿一軟， 瞬間癱倒在地上， 看著不遠處的黃大妮， 捂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您冷靜一下。”大夫連忙伸手把她扶起來，可還沒碰到，就被鄧嬌反手拉住。

　“求求您，大夫，求求您，我給您錢，我還有票，糧油米麵我都有，全國通用的， 還有布票，副食票。就算是縫紉機等我兩天我也能給您要到，只要你救救我們寶妮。”

　“我們寶妮一共就活了六歲，只有頭三年跟在我身邊，後面三年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過的什麼日子。”

　“好不容易回來了……正是要過好日子的時候， 大夫，大夫您救救她。”

　“這位同志，我……”大夫也是沒有辦法，能救他肯定要救， 可現在問題是， 這孩子如果是腦炎， 別說他們縣城醫院不行， 就是拉到省城也沒有任何辦法。

　就在這時，護士突然嚷嚷道，“大夫，大夫，這孩子不好了。”

　“怎麼了？”大夫和鄧嬌一起轉頭看，只見床上的黃大妮突然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然後就僵硬著身體不動了。

　“寶妮，寶妮！你別嚇唬媽啊！”鄧嬌胡亂的在女兒身上摸著，“你醒醒，快醒醒！”

　“……”大夫閉了閉眼，好像不忍心在看，就連旁邊的護士也跟著紅了眼。醫者的確時常要面對生死離別，可並不是見多了，心就會變得麻木。

　可鄧嬌見他們這模樣還有什麼不懂。她閨女，沒救了。

　鄧嬌晃了晃，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接著她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一把把黃大妮抱起來，拔腿就要往外跑。

　“寶妮啊，不怕不怕，媽帶你去省城看病。不怕，不怕啊！”然而沒走兩步，就摔倒在地上，她伸了伸手，摟著孩子像是要往外爬。可最終還是一動不動，趴在女兒身上哭了起來，“寶妮啊！”

　程歡實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把鄧嬌拉起來，然後仔細看了看黃大妮。

　“有針灸用的針嗎？”

　“有倒是有，可你會？”那大夫眼神怪異的看著程歡一眼。他對程歡有印象，國營飯店新轉正的大廚，在縣城有名的很。可倒是沒聽人說過他會看病。

　“拿來吧！”程歡也明白他的懷疑，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須出手，縣城醫院的大夫不能救，他總不能真看著宋寶妮在自己眼前死掉。至於會醫術這個問題，等就醒了人再說。總有解釋的方法。

　扶起已經虛脫的鄧嬌，程歡安撫的拍了拍她肩膀，給出了承諾，“別怕，我能救。”

　“真的？”鄧嬌呆滯的看著程歡，直到過了好半晌，才捂住了嘴。

　可程歡那邊卻不在管她，結果護士遞過來的銀針，程歡檢查了一下之後，就讓護士配合消毒，與此同時程歡趁著這個功夫，仔細的給黃大妮號脈。

　接著在確定病情之後，他便立刻開始急救。

　拿起最粗的三棱針，程歡重重的刺破黃大妮身上十宣、十二井、十足趾、百會幾個穴道，血瞬間流了出來。然而那血的狀態卻詭異的很，不僅黏膩，還隱隱發黑。

　“怎麼是這種顏色？”大夫和護士都看愣住了。

　“瘟毒熾盛，氣血兩燔，所以才會這樣。”程歡邊說，邊換了毫針，只點刺素髎、人中、合穀三個穴位。

　“有效果嗎？”鄧嬌終於緩過神來一點。

　程歡點頭，“應該可以。這樣的病症主要得清瘟解毒、清氣涼血為主，針灸可以蕩滌邪熱，開竅熄風，一個小時之內，孩子的體溫就能降下來！”

　程歡說的太學術，屋裡的三個人包括大夫在內都沒聽懂。可即便如此，他們的臉上也都露出欣喜的意思，因為程歡說了，體溫能降下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一個小時後，黃大妮迷迷糊糊，突然張嘴說了句什麼，接著，汗一下子就發了出來。

　“溫度真的降下來了。”護士驚喜的喊道。

　“沒問題，現在配靈犀止痙散十五克，玉樞丹兩瓶，分成五份，兩小時一次。”

　“另外有筆嗎？我寫藥方，你們去抓藥！”程歡邊說邊寫，“切記，急火煮沸十分鐘，熬成大概一千毫升，每三小時給服用一次，每次兩百毫升。要接連不斷的給，不能停。”

　“這麼大的藥量合適嗎？”

　“可以。不破不立。”程歡篤定。

　大夫和護士對視一眼，決定按他的說法去做。

　第二天一早，多半是昨天的藥物有效，黃大妮雖然人還沒清醒，但是狀態已經好了許多。體溫控制在了三十八度上下，但是呼吸還是不行，顯得微弱，偶爾發出幾聲囈語，也弱得和小貓崽子一樣。

　程歡號了脈，又看了舌苔，卻松了口氣。

　“寶妮怎麼樣了？是好了嗎？”鄧嬌眼睛熬得通紅，死死的盯著程歡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危險期過了，放心。”程歡給刪減了藥方，再次叫護士去抓藥。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四天的半夜，黃大妮的體溫終於降了下去。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餓……”

　“餓了，餓了，孩子知道餓了！”不僅是鄧嬌，就連一直關注黃大妮的大夫和護士也都跟著十分高興。

　程歡依然謹慎，再次號了脈，這才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已經大好了，剩下的就按照我之前開的方子吃，再連續吃七劑，應該就能完全好全。”

　“謝謝你，小喻！真的是太感謝你了，我已經不知道要說點什麼……”抓著程歡的手，鄧嬌恨不得能給他跪下。

　“什麼都不用說，先好好看著寶妮，孩子重要。”

　“嗯嗯，我聽你的。”

　程歡又安慰了鄧嬌一會，這才往外走。

　在門口，他遇見了哪天接手宋寶妮的大夫。

　“孩子沒事了吧！”

　“沒事兒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大夫猶豫著，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怎麼了？”

　“就是喻同志你也學醫的？”大夫好奇這件事很久了，那天程歡急救時的場景一直讓他念念不忘，再加上宋寶妮還真的被他用幾貼中藥治好，他就更像問問程歡。

　程歡倒是沒慌，“我算是學過，之前買過幾本醫術在家裡看。”

　“就這樣？”

　“是啊。要不然呢？”程歡反問。

　那大夫直接就問懵了，一開始覺得有點扯淡，後來倒是很快就釋懷了。停止高考了以後，各大學都已經不在招生。據說程歡是個高中生，這樣的學歷在他們這已經算是相當優秀的了。

　這麼想想，程歡自學中醫倒也不算是什麼稀奇的。

　程歡也順勢解釋了一句，“寶妮的病症我也是撞上了，之前我翻看過類似的病症。”

　程歡將千金方裡關於小兒驚風抽搐的一段背了出來。“這種病，很早之前的中醫醫書就有記載了。我只是照本宣科罷了。”

　“那也很厲害了！”大夫聽得一愣一愣的，只對程歡佩服得不行。然而這正說著，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喻同志未來有想做大夫的打算嗎？”

　程歡搖頭，“我不做大夫，我是廚子。”

　說完，程歡就告辭了。眼看著要到飯點，他還得回去做飯。

　至於留下的大夫卻看著他的背影發呆，仿佛收到了巨大的衝擊。

　神特麼的廚子！

　就這樣，又過了一周。

　黃大妮，不，現在應該叫宋寶妮終於痊癒可以出院。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被黃根生打得太狠，把孩子嚇到了。她從清醒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不過人到很乖巧，不管鄧嬌安排什麼，她都安安靜靜，從不反抗。

　“寶妮啊，咱們病好了，媽媽明天就帶你回家。省城那頭有各種好吃的、好玩的，你小時候就是在哪裡長大的。”病房裡，鄧嬌拿著木梳一邊幫宋寶妮梳頭，一邊耐心的和她說話，即便得不到回應，她也甘之如飴。

　她知道宋寶妮對自己還有戒心，也不夠相信自己，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們本來就是母女，血緣天性在這裡，只要她耐心，還有什麼隔閡是熬不過的呢？

　“哎，我們家寶妮真漂亮！”梳好了，鄧嬌將手裡的鏡子比給宋寶妮看。鏡子裡，一大一小兩張臉，雖然同樣難掩疲憊，可卻是如出一轍的美麗。

　鄧嬌忍不住把宋寶妮抱在懷裡，小心翼翼的親了親她的額頭，眼圈再一次紅了。

　也不知道當初三歲的寶妮剛被抱到這裡的時候，是多久才不再嚷嚷著找家的。也不知道這三年來，她具體都吃了什麼苦。

　不過沒關係的，她會堅強，三年不斷的尋找都熬過來了，現在只要孩子在，就比什麼都強。

　這麼想著，鄧嬌彎起唇角，又露出一個微笑。然而宋寶妮卻抬起手，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濕潤的地方，眼神格外茫然。

　可憐天下父母心。

　程歡站在門外，看見這一幕，心裡酸得難受。不過幸好，宋寶妮沒事兒，和鄧嬌也是母女重逢。想必在這個世界，這一大一小一定可以獲得幸福。

　然而醫院這邊歲月靜好，村裡那頭，卻已經亂成一片。

　宋寶妮找到的事兒在村裡引起了巨大的恐慌。這個年代，一般有什麼大事小情的，都是村裡自己解決，一旦鬧到員警這邊，就已經是天大的案子了。

　可偏偏黃根生兩口的罪名是買賣人口，這下，村裡所有買過孩子的都急瘋了。

　大隊長家裡擠滿了人。

　“隊長，隊長，你可得給說句准話，根生兩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買個女娃娃而已，怎麼就被抓走了呢？”

　“哪天跟著喻家二流子過來的女人到底是誰？憑什麼抓咱們村裡人啊！黃大妮當初要不是被根生兩口子買過來，就楊招娣姐姐那個操行還能活到現在？”

　“哎，隊長你說句話，別老在這抽煙。”

　“說話說話說話，你們叫我說什麼！”大隊長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最後只能說道，“村長去問了，黃大妮是從省城偷來的，楊招娣他姐不止偷了這一個。”

　“還為什麼抓走，人家閨女在省城好好地當著寶貝，突然就被人弄到咱這溝溝裡過苦日子，還差點被打死，換你你幹嗎？”

　大隊長這一句，把屋裡人都給問憋了，面面相覷，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行了，散了散了！”隊長揮手，叫人從自己家出去。這幫人著急，心煩，他比他們更煩！

　他家倒是沒有什麼事兒。可他弟弟家卻不乾淨，當初黃根生兩口子買宋寶妮哪會，他弟弟也跟著買了一個男孩，這會楊招娣的姐姐被抓，員警昨天已經過來通知過，如果找到孩子的父母，這個男孩也肯定會被帶走。至於他弟弟怎麼解決，還要看孩子真正父母的想法。

　可據說黃根生兩口子多半要被判刑三十年，大隊長的弟弟嚇瘋了，連夜就跑出了村子，留下弟媳婦帶個兩個孩子哭鬧個不停，所以他家現在比誰家都亂！

　外面章堯躲在角落裡遠遠的看著眾人的表情，心裡又怕又急。

　其實鄧嬌找來學校哪天，他就認出鄧嬌來了，也發現了黃大妮就是鄧嬌丟的閨女。不過他就是不想讓鄧嬌母女相認。

　也沒別的緣故，其實就是嫉妒。

　當初在城裡的時候，章堯追著鄧德春跑，被鄧嬌撞見過一次，還點了他一句“這麼大的姑娘別不知廉恥。”，這就讓章堯一直懷恨在心。

　再加上早在鄧嬌來找孩子的前一周，章堯突然發現自己懷孕，是鄧德春的，這就更讓章堯的心態開始失衡。

　他不想把孩子打掉，因此最後只能決定在村裡找個人嫁了作為掩飾。

　可他心心念念想嫁鄧德春，村裡這些大老粗怎麼能讓他甘心？所以當他見到鄧嬌的時候，才會有那麼大的反彈。

　“憑什麼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還要在村裡長大，管大老粗叫爹。你的孩子卻能找回去，在鄧家混吃混喝，過著大小姐一樣的生活？”

　“我不允許！鄧家的一切都是我兒子的，這可是未來鄧家的長孫！”這種扭曲的思想和嫉妒讓章堯有了私心。他只想把黃大妮永遠的留在村子裡。

　“以後，我兒子長大，就能回去鄧家繼承家業。我決不允許這種賠錢貨擋了我兒子的財運！”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都做到這份上了，鄧嬌竟然還是找到了黃大妮。甚至突發急症都沒把黃大妮帶走，現在還好好活著。並且驚動了員警。

　這真的是麻煩了。章堯恨得不行。偷雞不成蝕把米，雖然他那天攔住鄧嬌不讓進班級找人是符合規定的，可依照鄧嬌那脾氣，事後怎麼可能讓他得好？

　除非鄧嬌有什麼不能動手的理由。章堯皺起眉，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如果他能嫁給喻崢……

　他記得村裡人說過，鄧嬌過來抱孩子哪天，是和喻家二流子一起回來的。喻崢是鄧嬌的恩人，鄧嬌就是恨死他了看在喻崢的份上也只能忍。在加上最近喻家大姐總是時不時的盯著他看，章堯感覺，這事兒多半能成！

　這麼想著，他心裡又亮堂起來。與此同時，他認為自己應該立刻開始行動。男人好色，鄧德春那麼厭惡他，喝了酒，不一樣纏著他不放？更別提喻崢這種二流子，沒准連年輕點的寡婦都能隨便夠了他的魂，又能見過幾個美人？

　這麼想著，章堯收拾了東西，立刻就往縣城趕。他想在鄧嬌發難前，先把喻崢勾引到手。

　而此時的程歡還並不知道章堯的算計，他正守在廚房裡琢磨著今天要做的飯菜。

　今天國營飯店提供的肉和細糧都很少，程歡想著用什麼樣的方式能把飯做得更好吃一些。

　可就在他做飯做到一半的時候，外面的服務員突然對他說了一句，“喻哥，外面有個等吃飯的漂亮姑娘，一直透過視窗看你！”

　“誰啊？”程歡還以為有人找他有事，然而剛一轉頭，就對上一張原身記憶裡，最惡毒且醜陋的臉。

　章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