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扶弟魔家庭（8）

　所以孩子的爹是……

　眾人看那幫男知青的眼神頓時就不太對勁了。

　倒不是他們把人想的齷齪， 實在是這幾個男知青對章堯的態度太奇怪了。他們這桌從進來就不消停， 但是每一次，這幾個男的都無腦站章堯， 幫他說話，甚至一起擠兌那個叫趙秀秀的知青。正常人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再加上程歡那句孩子已經兩個多月， 和章堯下鄉的時間也合得上。總不能說， 章堯的孩子是在臨出門之前的那個晚上懷上的，那也太趕了一些。因此章堯孩子的爹估計就在這幾個人裡面。

　剛到知青點就來這一段風流韻事，這位章知青看著文文弱弱的，手腕還挺高。

　之前被章堯擠兌得夠嗆的趙秀秀也盯盯的看著章堯， 像是完全嚇傻了。

　她之前擠兌章堯，只是單純看不過眼這幫人都圍著章堯轉，欺負其他知青院裡的女知青罷了。可萬萬沒想到，章堯竟然真的不乾淨。

　“不是，我和章堯可沒有關係。”方才還護著章堯的一個男知青立刻就躲開了。至於其他人也紛紛開始解釋。

　“我也沒有， 我就是看她一個女孩， 家裡也不聯繫， 孤孤單單的， 所以才會多幫一把。”

　“我也是，之前章堯剛到知青院的時候兩個茶缸子都沒有，洗衣服的盆都是和我們借的， 我就看她可憐才……”

　“你們別誤會， 和我們真沒有關係啊！”

　這下原本護著章堯的人全都紛紛往人群裡退， 仿佛他像是什麼湖水猛獸那樣避之不及。

　這年頭， 雖然崇尚自由戀愛，可那也是有一定尺度的，絕大多數都是父母媒人介紹，雙方都過了明路的。像章堯這種未婚生子，一個弄不好，女方家裡要是告個流氓罪，男方這輩子就直接毀了。

　所以甭管這些男知青原本是否有旖念，現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恨不得分分鐘和章堯劃清界限。

　而另外一邊，那些食客卻不在糾纏這個問題，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所以她自己就有孩子，為什麼還要害宋寶妮？”

　“好歹也是個當媽的，就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不也應該積德嗎？”

　“積德？托生到她肚子裡就是上輩子幹了虧心事了。該是誰的罪，逃也逃不過去的！懷孕也沒用，必須送民警哪裡。”

　這一次，沒有男知青幫忙阻擋，章堯一下子就被人從地上拉起來。小腹的痛，被人撕扯的痛，還有被活生生扔在地上踩的臉皮換個尊嚴，每一個都讓章堯難受的想要立刻死掉。

　可惜，他死不了，他必須為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鄧嬌，你放過我，要不然你會後悔的。我這個孩子不能有事兒。”因為他是鄧德春的第一個孩子，也是鄧家的長子嫡孫，如果沒了，鄧嬌根本賠不起。

　然而這些話，章堯根本不能說，也沒法說。畢竟他在城裡和鄧德春發生了那件事。後來他還輾轉聽說，鄧德春大張旗鼓的找人。如果他真的在這裡交代了，那他的名聲就真格沒有了。

　另外這具雙性人的身體。他穿著女裝，畢竟不是真的女人。鄧德春的父母是絕對不會接受一個像他這樣的兒媳婦的。

　可他不能沒有鄧德春，他必須嫁給他！這麼想著，章堯抓住鄧嬌的手更緊，想要貼在她耳邊說話。

　結果卻只得到狠狠地一巴掌。

　躺在地上，章堯感覺面前天昏地轉。直到民警趕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他才稍微回過神。

　“就是他？”

　“對！就是他。”鄧嬌絲毫沒有同情心。至於那些食客，也同樣是滿臉鄙夷。

　倒是程歡把人攔住，說了一句，“等等。”

　“怎麼了？”

　程歡找服務員拿了紙筆，寫下一個藥方交給員警，“保胎的，吃三劑，可以保證章堯不會滑胎。”

　“兩月？一共來鄉裡就兩月，這知青夠能的啊！”這麼念叨了一句，民警就拖著章堯走了。聽到章堯念叨著孩子，民警也有點不耐煩，“行了！小喻師傅都說你不會有事，就別再這裝可憐，走吧！”

　沒辦法，還真不是民警太偏見，實在是宋寶妮這案子太噁心人了。

　這兩天借著宋寶妮的案子，他們抓獲了楊招娣姐姐這個人販子。原本以為就宋寶妮一個案子，可一審才知道，楊招娣姐姐竟然只是大型拐賣團體當中的一員。

　他們有分工，有紀律，裡面長得好看的男人，就專門去拐女人，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就負責專門拐賣兒童。

　團體裡面，明碼標價，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價錢可以賣到什麼樣的人家，而根據價錢不同，這些人販子們的抽成也各不相同，恨不得比一般的國營企業都弄得專業。

　接著，他們根據楊招娣姐姐的供詞，仔細核查了周圍幾個村子。然而不查不知道，這一片的所有村子竟然全都有買賣人口的事情。而且不僅是孩子，還有女人。

　這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更多的，是他們自願領著自己家的孩子出去換親。

　而最可笑的，還是那些被賣過來留在村子裡生兒育女的那一部分人。分明自己就是被拐賣的，可他們卻可以因為自己的兒子娶不到媳婦，或者自己生不出來小孩而再去掏錢找人販子購買別人家的孩子。

　明明是受害者，結果不過短短十幾年，幾十年，就忘記了當初和親人分開的痛苦，麻木不仁的轉變成了新的加害者。

　在看到那本子上記載得密密麻麻的名單的時候，這一瞬間，負責的民警瞬間渾身冰涼。

　他甚至不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人心又在怎麼了？

　什麼時候，人竟然也能淪落到連畜生都不如，被明碼標價當成貨物，還要被挑挑揀揀的拿出去販賣？

　這是一種多畸形，又多可悲的現實？

　因此，在看多了想鄧嬌這樣為了找孩子找到心力憔悴幾乎瘋癲的可憐父母，即便職責所在，民警也無法給章堯這種人好臉看。

　很快，民警將章堯帶走，國營飯店門口又恢復了原本的熱鬧。雖然幾個知青的飯吃不下去，得趕緊回村裡和大隊長說這件事。可其餘食客沒有。而且他們還因為這次的事兒多了飯桌上的談資，吃的更加熱火朝天。

　倒是鄧嬌在冷靜下來以後突然慌忙往外跑。

　“糟了！寶妮，寶妮還在等我帶飯回去。”

　“別著急，我這完了，我和你一起去看她。”程歡說著，叫服務員幫忙把雞蛋羹和他準備的其他菜裝好，拿在手裡和鄧嬌一起往醫院趕。

　一路無話，兩人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一點多鐘。宋寶妮已經醒了，這會正靠著床頭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寶妮起來多久了？沒餓著吧！”鄧嬌趕緊問值班的護士。

　“又二十分鐘了，我們問了她餓不餓，但是她沒說話。”

　“謝謝您，您費心了。”鄧嬌趕緊帶著程歡進去，然後，等程歡給把完脈後，才把飯菜都放在桌上。

　“對不起寶妮，媽媽遇見點事兒，所以回來晚了。”鄧嬌說著，用勺子舀起一勺雞蛋羹喂到宋寶妮的嘴邊，“來，嘗一口，看看喜不喜歡吃。”

　然而卻被推開了。

　“不喜歡嗎？”鄧嬌立刻換了另外一個菜，“這個呢？這個喜不喜歡？”

　可無一例外，全都被宋寶妮推開了。

　“這是怎麼了？不想吃還是不喜歡吃？”前幾天宋寶妮一直很安靜也合作，這樣突如其來的拒絕讓鄧嬌擔心到了極點。

　可宋寶妮卻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看。

　“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從清醒後就一直沉默的宋寶妮突然開口問了鄧嬌一句話，“是因為我都不說話，所以你厭煩了嗎？”

　“不，怎麼會？”鄧嬌搖頭，“我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宋寶妮看了一眼旁邊掛在牆上的鐘，“你今天比之前回來的都晚。是不想管我了嗎？”

　“不是的！是……”鄧嬌想解釋，又怕說出來會給宋寶妮帶來二次傷害。可偏偏宋寶妮這個狀態，如果她不說實話，恐怕孩子以後都不會再相信她。

　深吸一口氣，鄧嬌放下碗，最終還是決定把一切全都告訴宋寶妮。她仔細和宋寶妮說了方才發生的事。她儘量把句子換成宋寶妮能夠理解的那種。

　宋寶妮聽完，許久沒有說話。就在鄧嬌以為她默認了，打算拿起碗繼續喂她飯的時候，宋寶妮再一次開口了。

　“那我是怎麼丟的？是因為你和爹娘一樣嫌棄我是個賠錢貨所以才丟了我的，還是嫌我不會幹活吃飯太多不能給你招來弟弟所以才丟了我？”

　“不是，不是，都不是。”鄧嬌眼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流，“寶妮不是的，你聽我說。”

　“我那時候平時有工作，白天把你交給你奶奶帶。可有一天我下班的時候，剛一進家門，你奶奶就告訴我你突然丟了。然後我到處找，怎麼都找不到。”

　“最後，有人和我說，傍晚的時候看見一個女人帶著你去火車站，我這才找到了新的方向。這些年，我沿著火車站的網站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生怕錯過。知道前幾天，我才第一次見到你。”

　“寶妮啊！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把你留給你奶奶，我應該把你放在我眼皮底下好好看著的。都是我的錯，我沒有盡好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那你怎麼能證明我是你的女兒？”

　“照片，”鄧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你看，這是你三歲時咱們倆一起拍的照片，你看，你的樣子是不是一點都沒變？鼻子，眼睛，嘴巴，都是一點都沒變。”

　鄧嬌邊說，邊小心翼翼的抱宋寶妮抱在懷裡，“寶妮啊！我就是你的媽媽，不會錯的。”

　而宋寶妮拿著照片仔細看了一會，接著她抬頭看了看鄧嬌。“所以你真的是我的親身母親？”

　“對。”

　“會把我帶回你的家，不讓我在回黃根生他們家的母親？”

　“對。”

　“那你會不會嫌棄我活幹得不好，或者因為不能招來弟弟就罵我是個廢物？”

　“不會，我們寶妮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孩子，有你了媽媽還要什麼呢？”

　“真的嗎？”宋寶妮的眼裡滿是懷疑。

　“真的。”鄧嬌用力點頭。

　“那你會想隔壁錢大娃的媽媽一樣，過年給我買新衣服。有人罵我，也會幫我說話。睡覺的時候，給我講故事。早晨送我去上學。只要我念的好，不會讓我退學回家會讓我一直念到高中，你會嗎？你都會嗎？”

　“我會，我會。”

　“真的嗎？我想要的不止這些。我還想要你把好吃的偷偷留下來給我吃，隨時隨地都看著我，每天抱抱我，親親我，我生病的時候，坐在床邊摸著我的頭陪著我，你會的嗎？”

　“我全，我全都為你做。給你買最漂亮的衣服，給你做最好吃的食物。去上最好的學校，以後穿上最美麗的衣服家人。寶妮啊，相信媽媽，媽媽一定會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我不能相信！”

　“你說的這麼好聽，那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我爹那樣對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來救我？我快要被打死的時候你在哪裡？你不是去學校找過我了嗎？為什麼隔著一面牆你看不到我！”

　“為什麼？為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寶妮，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的錯。你打我，你罵我，不要原諒我。都是媽的錯，所以你才會遭了好幾年的罪。”

　“不，我不要。你把話說的那麼好聽，我做夢都夢不到這樣的事兒，要是打了你，夢醒了怎麼辦？”

　“寶妮，寶妮……”鄧嬌再也忍不住，把宋寶妮死死的抱在懷裡，眼裡的淚水就像永遠流不乾淨那樣不停的沿著臉頰淌落。而宋寶妮，這一次也投入她真正母親的懷抱裡，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

　從今天起，她不再是村子裡被人嫌棄的賠錢貨黃大妮，而是有母親疼愛，有母親在意的，以後會十分幸福的宋寶妮。

　至於過去的噩夢，也早晚會雨過天晴。宋寶妮相信，只要她能和媽媽在一起。

　程歡歎了口氣，悄悄開門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對相隔三年終於見面的母女倆。

　而外面有聽到爭執趕過來的護士，看見這樣的場景也早已經淚流滿面。低聲罵了一句，“該死的人販子！”

　程歡沒言語，但是卻能夠感同身受。

　在他看來，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這句話，並不只限於後世的野生動物，對於人也一樣適用。而且還適用得那麼貼切。

　和鄧嬌說了一聲以後，程歡就自己回去國營飯店那頭。暫時解決了接盤俠的問題，程歡的心情也著實不錯。

　然而和他截然相反的是，村裡原身姐姐那頭，在聽說章堯被抓走後，全都嚇得渾身發抖，仿佛驚弓之鳥。

　“二叔，你說章堯是因為什麼被抓走的？”原身幾個姐姐正好在奶奶家吃飯。說是他們二叔割了肉回來，她們也跟著沾點油星。

　原本這是件好事，可萬萬沒想到，飯桌上，二叔竟然說起黃根生他們家的事兒了。順便還提了一嘴，章堯也因為知情不報被抓走了。

　這下可讓原身那七個姐姐嚇壞了。

　其中原身大姐還算冷靜，知道打聽打聽具體原因。可後面，聽說章堯未婚懷孕的事兒，她的臉上也有一瞬間的心虛。

　畢竟她原來想把章堯說給程歡當媳婦。

　“要我說，這個章知青這次也完了。”

　“什麼意思？”

　“他們說，民警那個意思，肯定是要坐牢的。而且出來也不會在回到咱們這頭，而是直接送農場那頭的牛棚。”

　“農場？為什麼？他不就是攔著沒讓進班級嗎？黃大妮也不是她偷的啊！”

　“的確不是她幹的，但是她幫忙了。人家民警同志說了，拐賣兒童更是重罪，她逃不掉！”

　“……”原身七個姐姐頓時覺得碗裡的肉都不香了。食不知味的吃完這頓飯，她們趕緊回到家裡，關上門。

　“你們確定喻崢不知道那些事對吧！”

　“肯定不知道，咱爹咱媽都走了，他就是想找人，也找不到啊！而且你想想，就連咱奶都信了他和七妞是龍鳳胎，這村裡更是看著他長大的！”

　“而且咱們也不是拐的，怕什麼！”

　“沒錯，分明是那人託付給媽的。那些錢也東西也沒說就是給他一個人的。也是給咱們家養他這麼多年的補償。”

　“可大姐，現在說這些沒用。民警那頭不會查出來把！”

　“不會！等咱們都出嫁了，轉頭就把這些東西分了藏在嫁妝裡。等再過十幾年，就再也沒人能發現了。”

　“有道理，可我還是覺得不踏實。喻崢去了縣城之後，現在可越來越不像咱們村裡人了。”

　“沒關係，只要讓他回村裡就行。在地裡幹上兩年，什麼樣的長相也看不出來了。”

　“可他未必會回來！”

　“不，他一定得回來，因為他要娶媳婦了。”

　“啊？哪裡來的媳婦？章堯不是被抓了嗎？”

　“可章堯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還沒人認嗎？”

　“姐，你的意思……”

　“和我來！”匆匆走進原身原來在家時住的屋子，原身大姐在桌邊的書堆裡翻騰了一通，最後摸出一張好看的信紙。上面一筆一劃的抄著一首詩。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原身大姐拿著信紙遞給其他六個姐們，“你們說，章堯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