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鮑天和沒再說話,兩眼望著那緊閉的書房門,神色好不怕人。
黑衣婦人冷眼旁觀,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可惜她黑紗覆面,鮑天和看不見。
半個時辰之後,緊閉著的書房門突然打開了,苗小蠻當門而立,向外邊叫道:“老主人跟夫人請進來吧!”
黑衣婦人低低一聲道:“記住,在他還沒開出藥方之前,千萬別動聲色!”
當先走了過去。
書房裡,青衫老人坐在椅子上,滿頭是汗,神色也顯有得點疲累,可見他是盡了心,盡了力,而且是極其小心,不敢有分毫的差誤。
一見鮑天和跟黑衣婦人進來,青衫老人欠身欲起。
黑衣婦人忙抬手一攔道:“葛老夠累的了,請別客氣!”
鮑天和上前拱手道:“葛老,鮑某不言謝了!”
青衫老人道:“鮑老客氣了,醫者旨本救人,說什麼言不言謝!”
黑衣婦人目光從已穿上衣衫,仍在昏迷中的瓊姑娘身上收回,道:“葛老,情形怎麼樣?”
青衫老人道:“老朽適才以八根針,已將令嬡體內之毒逼在一處,稍時老朽再開張藥方,照方抓藥,吃上一帖把毒再逼出體外就不礙事了!”
黑衣婦人道:“書桌上有現成的文房四寶,就麻煩葛老開張藥方吧,我夫婦好命人即刻抓藥去!”
青衫老人點頭答應,站起來走向書桌。
黑衣婦人轉望苗小蠻道:“苗姑娘把瓊兒帶到後頭去吧!”
苗小蠻答應一聲,抱起軟榻上的瓊姑娘行了出去。
青衫老人坐在書桌前,攤紙濡墨,一張藥方一揮而成,筆走龍蛇,鐵劃銀鉤。
黑衣婦人一旁讚歎說道:“葛老好一筆草書。”
青衫老人笑笑說道:“誇獎了,在賢孟梁面前,只怕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擲筆而起,道:“無根水三碗煎成一碗,文火煎藥,喝兩次就行了。”
黑衣婦人伸手拿起那紙藥方道:“多謝葛老,天和,你陪葛老前面歇歇去吧,我去吩咐廚下做幾味下酒菜……”
青衫老人忙道:“好意心領,老朽還要赴他處行醫,不敢打擾。”
黑衣婦人道:“哪怎麼好,說什麼葛老也得盤桓兩天……”
鮑天和一擺手道:“你不用留了,只管忙你的去吧,留葛老是我的事,葛老,咱們前頭聊去!”
拉起青衫老人的手,就要往外走。青衫老人忙道:“鮑老且慢,老朽的包袱。”
回身提起桌上的小包袱。
鮑天和一笑說道:“這東西要忘在我這兒,葛老就無法再往別處行醫了!”
拉著青衫老人行了出去。
出了後院來到前院,青衫老人道:“鮑老,老朽不打擾了!”
鮑天和右手抓在青衫老人腕脈之上,笑笑說道:“說什麼我也不能放葛老走!”
只見院子四周轉出幾十個身穿白裘的中年漢子,個個手裡捧著匣弩。
青衫老人怔了一怔,道:“鮑老這是干什麼?”
鮑天和道:“葛老還不明白麼,鮑某這是霸王硬上弓,強留客!”
青衫老人道:“留客這麼個留法,倒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稀罕事。”
鮑天和五指微一用力道:“這回要讓葛老見識見識!”
青衫老人眉鋒一皺道:“鮑老怎的以怨報德,恩將仇報,未免太過也太快了些吧!”
鮑天和笑道:“姓燕的,你害了鮑某兩個下人,喬裝改扮,冒充他人來到鮑家,這就不算太過麼?”
青衫老人身軀—震道:“這麼說鮑老是看破我了。”
鮑天和道:“鮑某人老眼未花!”
青衫老人道:“那麼鮑老怎麼還讓我……”
鮑天和冷笑說道:“送上門來的我不求,難道還讓我去求那雷振南不成?”
青衫老人道:“鮑老高明,鮑老也太放心了!”
“那當然!”鮑天和道:“我有自信你絕不會害她。”
青衫老人道:“怎見得我剛才沒留一手!”
鮑天和道:“對她,你絕不會,是不?”
青衫老人嘆道:“鮑老益見高明,可惜你有一步棋走錯了!”
鮑天和道:“鮑某人哪步棋走錯了?”
青衫老人道:“你不該離我那麼近,更不該抓住我的腕脈。”
鮑天和哈哈一笑,說道:“你也知道鮑某已經制住你的腕脈了!”
青衫老人道:“那沒有用,我可以反客為主!”
鮑天和搖頭說道:“鮑某有點不信,鮑某活了這麼大年紀,至今還沒有碰上一個能從鮑某掌握之中脫出,反過來制住鮑某之人。”
青衫老人淡然一笑道:“我就是那頭一個。”
他話聲方落,鮑天和只覺掌握之中的那段手腕,突然之間變得像泥鰍一般,滑得根本抓不住。
他心中剛一驚,猛覺手中一空,緊接著鋼鉤般五指反抓上他的腕脈。
他心神狂震,暗一凝功,但要掙,忽覺那剛凝之勁從臂上倒行而回,半邊身子為之酸麻。
他心中大駭,連忙收勁散功,適時耳邊傳來青衫老人帶笑說聲:“如何,鮑老?”
鮑天和既羞又怒更驚,鬢髮微動,沒說話。
青衫老人笑道:“現在我要煩勞鮑老送我出去,願意麼?”
他手一帶,不容鮑天和不願意,腳下一個踉蹌跟了過去。
那兒十個身穿白裘手捧匣弩的中年漢子,一見主人被制,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立即讓開了一條路。
青衫老人昂首闊步,拉著鮑天和從容異常的走了出去。
出了大門他鬆了手,一抱拳道:“鮑老,多蒙盛情款待,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灑脫異常地步下台階,揚長而去。
鮑天和站在那大門石階上,臉上好不難看,既沒說話也沒動。
幾名白裘漢子竄了出來,一見青衫老人衣袂飄揚,單獨一個人在大街上,便要追撲。
鮑天和冷然喝道:“回來,遲了!”
扭頭走了進去。
進前院他便碰見了裊裊行出來的黑衣婦人,黑衣婦人似乎沒看見鮑天和那難看的臉色,帶笑問道:“你把他扣在哪兒了?”
鮑天和寒著臉沒說話。
黑衣婦人詫聲問道:“怎麼了,人呢?”
鮑天和道:“讓他逃脫了!”
黑衣婦人一怔叫道:“怎麼說,讓他逃脫了?你埋伏了這麼多人,人人手裡有見血封喉的淬毒匣弩,怎麼會讓他逃脫了?”
鮑天和鬚髮皆動,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黑衣婦人一聲冷笑道:“你真能啊,天和,我這番心思白費了,你怎麼能離他那麼近,你成名多年,經驗歷練兩豐,這麼老練個人怎麼像個初出道的雛兒?”
鮑天和道:“我沒想到這小子竟能脫出我的掌握!”
黑衣婦人道:“你應該想得到,他是南宮玉人的傳人。”
鮑天和道:“跑都跑了,你還說這個幹什麼?”
黑衣婦人冷笑說道:“跑都跑了還說這個幹什麼,你倒說得輕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只有他知道瓊姑娘落在咱們鮑家,現在他跑了,要是這消息一旦走露了,江湖上黑白二道都找上門來,是你擋呀還是我擋?”
鮑天和雙眉一聳道:“憑我河北鮑家,不見得就怕了誰!”
“那好!”黑衣婦人道:“你不怕那是最好不過,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轉身往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