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燕十二道:“要沒種我也不到你眼前來了,你看看。”
他那隻右掌閃電抬起,閃電遞出,一閃而回,再看時,他手裡揚著一封沒封口的信,笑吟吟的道:“怎麼樣,閣下,這一手不賴吧,夠不夠你學的。”
別說黑衣壯漢了,連站在屋裡,兩眼一直盯著外頭的龍嘯天跟歐陽曉都沒看清楚燕十二是怎麼從黑衣壯漢懷裡掏出這封信的。
只見黑衣壯漢臉色大變,大叫一聲就要撲。
燕十二一抬手,含笑說道:“閣下,別這麼著急,急也會急死人的,拿去。”
他竟然把那封信又遞了回去。
黑衣壯漢徵了一怔,遲疑了一下,劈手奪了過去。
燕十二手沒收回來,仍伸在那兒說道:“慢點往懷裡放,拿來。”
黑衣壯漢又復一怔,怒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你想知道麼,好吧,我告訴你,聽了可別生氣呵,我要你親手遞給我,明白了嗎?”
那黑衣壯漢怒哼一聲,臉色大變,把那封信往腰帶裡一塞,就要動。
燕十二左手電翻而起,那柄雕玉小刀已抵在黑衣壯漢的喉管上,他說了話,帶著笑,也相當輕柔。“別動,聽話,乖乖的,你動一動我割斷你的喉管。”
黑衣壯漢白了臉,他哪還敢動,頭直往後仰,身子跟兩隻手卻都不敢再動一動。
“對,”燕十二笑道:“螞蟻尚且偷生,人又哪個不惜命,現在,拿來吧。”
黑衣壯漢右手往上抬,摸著了那封信,抽出來,緩緩往上舉,從燕十二手臂底下往燕十二那猶伸在那兒的右手遞。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在齊家寨平日是誰教你們的,這般不懂禮數,別讓你那隻手閒著。”
黑衣壯漢遲疑了一下,燕十二那柄雕玉小刀往前一遞,一縷鮮血順著黑衣壯漢脖子流下。
黑衣壯漢“啊”的半聲驚叫,忙抬起左手,把那封信雙手遞給了燕十二。
燕十二接過信收回右手,笑笑說道:“這才是!”
一隻手翻動,把信箋抽了出來,看了看之後,又說道:“你回去告訴你家少主一聲,讓他候著好了,到時候八方鏢局自會有人把鏢送過去,附帶說一句,八方鏢局雖然損失慘重,可並不是沒有人,聽明白了麼?”
那黑衣壯漢腦袋微微動了一動,算是在點頭。
燕十二道:“現在你可以動了,記住,以後再碰見八方鏢局的人,最好客氣點,請吧!”
那黑衣壯漢如逢大赦,連忙往後退去,退了兩步,翻身便跑,一溜煙般往外奔出了這三進後院。
燕十二笑了,把雕玉小刀往腰裡一插,轉身往屋裡走去。
龍嘯天跟歐陽曉雙雙迎了出來,歐陽曉一把抓住了燕十二的胳膊鬚髮俱張,好不激動。
龍嘯天神情肅穆,一抱拳道:“老弟台,我兄弟走眼……”
燕十二帶起歐陽曉抓在胳膊上的那隻手,抱拳施了一禮,道:“我還沒請總鏢頭原諒我擅自代總鏢頭做了主!”
順手把那封信遞了過去。;龍嘯天接過那封信,抽出信箋上一看,臉上馬上就變了色,道:“簡直欺人太甚。”
歐陽曉問道:“大哥,信上說些什麼?”
龍嘯天道:“二弟,你自己拿去看吧。”
歐陽晚接過信一看,只見那張信箋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幾行字跡,寫的是;鏢與人命兩條,任擇其一,在日落之前送往原攔鏢處。
沒上款,也沒署名。
歐陽曉氣得發抖,怒笑說道:“好啊,敢情挑明了,根本就沒把咱們兄弟放在眼裡,我倒要看看他齊家寨是不是鐵鑄的。”
雙掌一合一揉,那張信箋粉碎,大踏步就要往外走。
燕十二伸手阻住了他道:“副總鏢頭,事情不能這麼做……”
歐陽曉怒聲說道:“還能怎麼做,你說該怎麼做!”
龍嘯天道:“二弟,燕老弟不是齊家寨人。”
歐陽曉也知自己失態過份,成態稍致,沒說話。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副總鏢頭,方寸亂不得,只亂了方寸,穩操的勝券也會變成全盤俱輸,何況如今敵眾我寡,情勢大不利,副總鏢頭何妨冷靜一下,共商對策。”
歐陽曉歉然的看了燕十二一眼道:“老弟,別在意,我不是對你。”
燕十二笑笑說道:“處在這種情勢下,換誰誰也一樣……”
龍嘯天道:“老弟怎麼對來人說的?”
燕十二道:“我讓他帶話回去,告訴齊家那兄妹,只管等著就是,到時候八方鏢局一定將鏢送去。”
龍嘯天苦笑一聲道:“老弟,到時候,八方鏢局拿什麼送去。”
燕十二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龍嘯天目光一凝,道:“老弟怎麼說?”
燕十二含笑說道:“總鏢頭,我已然惹禍上身,就是我這時候收手,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既然是這樣,何如讓我放手大干一場。”
龍嘯天道:“老弟,你跟八方鏢局毫無關聯,這是何苦。”
燕十二道:“總鏢頭,江湖上行走,重的是一個義字,再說為了朋友兩助插刀,咱們應該已算得上朋友了,何況我已經對來人自稱是八方鏢局的人了,如今八方鏢局這四個字已經跟我連在一起,就是誰想分只怕也分不開,拿不掉了。”
龍嘯天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歐陽曉道:“老弟,你不該輕易放那匹夫。”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自稱是八方鏢局的人,怎麼敢為八方鏢局惹下這個話柄。”
歐陽曉苦笑了笑,沒說話。
龍嘯天道:“老弟,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對策好商量的。”
燕十二道:“我有個拙見在此,二位可願聽聽?”
龍嘯天道:“老弟請說,我兄弟洗耳恭聽。”
燕十二道:“好說,院子裡不是談話的處所,咱們房裡談會。”
龍嘯天點了點頭,轉身往屋裡行去。
三個人進了屋,燕十二似乎突然想起了件什麼事,道:“二位先坐坐,我去去就來。”
轉身又行出房去。
龍嘯天跟歐陽曉望著他出去,望著他行出後院,不由大感詫異,對望一眼之後,歐陽曉道:“大哥,他出去幹什麼去了?”
龍嘯天搖搖頭道:“誰知道。”
歐陽曉道:“大哥看這個人靠得住麼?”
龍嘯天一定神道:“二弟這話怎麼說?”
歐陽曉道:“素昧平生,緣慳一面。這個人跟咱們八方鏢局根本談不上瓜葛。萍水相逢,平白無故的伸這一隻胳膊,心腸熱得叫人不敢相信。”
龍嘯天道:“二弟多慮了,江湖上固然詭譎險詐,但仍不乏俠義英雄,這種事要讓咱們兄弟碰上,咱們也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問,我看這位燕老弟一臉正氣,不像邪惡之流。”
歐陽曉道:“燕十二,大哥且聽聽,他連個真名都沒有……”
龍嘯天道:“江湖之大,不乏奇人異士,這種人物根本不願他人知其真姓名,人家一副熱心腸,咱們兄弟也一向以坦率對人,二弟不可如此。”
歐陽曉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道:“大哥當真心灰意冷,當真打算就是……”
龍嘯天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兩眼猛睜,急道:“二弟快去,別讓人家代咱們出頭,咱們在這兒穩坐聊天。”
歐陽曉一點即透,濃眉揚處霍然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燕十二進了後院,手裡還捧著文房四寶。
歐陽曉怔了一怔,道:“大哥,燕老弟回來了。”跨步迎了出去,道:“老弟幹什麼去了,我正要出去看看。”
燕十二笑道:“總鏢頭跟副總鏢頭大概以為我出去打架去了,目前還不是時候,不惹他,不過這場架是免不了的。”
進了屋,把文房四寶往桌上一放,墨是已經磨好了,他把一張空白信箋往桌上一攤,然後提筆沾墨把沾好墨的筆往龍嘯天面前一遞,道:“總鏢頭清過來大筆一揮,寫幾個字吧。”
龍嘯天愕然說道:“老弟要我寫什麼?”
燕十二道:“我代表二位回局料理善後,要是身上沒個證明,誰知道我是干什麼的,誰又肯相信,所以勢必要總鏢頭大筆一書,寫幾個字不可。”
龍嘯天道:“老弟,我還沒有……”
燕十二道:“總鏢頭,現在答應跟不答應已經沒有什麼兩樣了。”
龍嘯天沒接那枝筆,也沒說話!
燕十二道:“總鏢頭,我剛才說過,我已經惹禍上了身,更何況我還要代表二位去赴齊家寨之約,鏢局之行是在所必去……”
龍嘯天灰眉一揚道:“老弟這情這義,龍嘯天不言謝了。”
接過筆來往前一步,俯案就寫,幾行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的字跡一揮而就,沒具名,卻在那該具名處寫了一個一筆的龍字,看上去像極了一條騰空飛舞的龍!
放下筆,龍嘯天拿起那張信箋,雙手遞向燕十二肅容說道:“一切就託付給你老弟了。”
燕十二接過信箋,只說了一句,總鏢頭好一筆柳字,別的什麼都沒說,吸乾了墨漬,小心翼翼折好,然後揣進了懷裡!
龍嘯天道:“鏢局裡還有我一個二徒弟,他叫李廣義,老弟把這封信交給他就行了,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老弟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只是死難弟兄的家屬處,我要請老弟從優給恤。”
燕十二道:“總鏢頭放心就是,帶著這封信,我就如同總鏢頭來自回去一樣,儘管我是有全權,但我絕對尊重總鏢頭的意思。”
龍嘯天道:“老弟,煩勞之處我也不謝了。”
燕十一二道:“彼此道義交,以往素昧平生,緣慳一面,總鏢頭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這麼相信,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龍嘯天道:“那是因為老弟非常人。”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總鏢頭別再捧我了,眼下要緊的是這家客棧總鏢頭跟副總鏢頭二位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歐陽曉道:“老弟是讓我三個走?”
燕十二道:“要走只怕還不太容易,我剛才到街上去借筆墨時,順便看看,大門外有人監視,連前面一進院子都住進了人,想必後牆外也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