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後來(大結局)
一年後,扎蘭堡。
「娘子,娘子!」趙成材興沖沖地進來,離著正房老遠就開始嚷,「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娘子大人沒出來,卻竄出一個粉嫩粉嫩的小人兒,邁著小短腿,咚咚咚咚的跑出來,跟只小皮球似的一頭撞進他懷裡,「爹,爹抱抱!」
趙成材冷不丁給女兒撞得呲牙咧嘴,退開了半步,這才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妞兒怎麼這麼頑皮?老這麼撞,你爹可吃不消!你娘呢?」
兩歲的喜妞露出一口小白牙,狡黠的笑著,「娘在屋裡睡覺呢,爹您陪我去玩會兒吧!」
趙成材一皺眉,這都快吃晚飯了,還睡得什麼覺?
「妞兒,你說實話,你娘是不是又去馬場了?」
「沒有!」喜妞當即否認,但那個掩飾不住的小表情趙成材一看就明白了,「又幫你娘說謊話!瞧爹打你屁股!」
「你別怪妞兒了!」趙王氏從後頭氣喘吁吁的趕了出來,現在房子大了,要從一頭到另一頭可真有些辛苦,她年紀大了,可跟不上小喜妞跑得歡快,是以落在了後頭。
「是我叫你媳婦出去的,媒婆給你弟弟說了門親事,讓她出去相看了。」
趙成材聽得這才作罷,卻猶自嗔怪著,「娘您也真是的,娘子身子還沒好利索,大夫都說了至少得將養個一年半載的,這事兒您等我抽個空去辦不成嗎?幹嘛非讓她去?」
趙王氏嘴一撇,「你哪抽得出這個閒工夫?成天忙得腳不沾地的,想見你一面比見縣太爺還難!我這讓她出去走走怎麼了?你媳婦其實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大夫雖說要靜養,但也說了可以適當出去轉轉的。現成天給你關在家裡,沒病也給憋出病來了!你放心,出門時我讓丫頭小子都跟著呢,車也套得好好的,不會有事的!」
趙成材想想,似乎也是自己杞人憂天了,自嘲地一笑,這就是關心則亂啊。好不容易從生死線上把媳婦給救回來了,他可真是有些杯弓蛇影了,是得注意注意。於是不再追究,只打聽起來,「那是戶怎樣的人家?」
趙王氏正欲搭話,喜妞忽地高喊了聲,「娘!」
扭頭一瞧,還真是章清亭回來了。
她可養得比半年前胖多了,自從成親那晚睜過一回眼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一個多月的工夫,這才漸漸起得了身。
但還是時不時的頭暈,大夫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許她操心受累。全家人是言聽計從,都恨不得拿她當玻璃珠子似的捧在手心裡。
成天雞鴨魚肉的燉著,還添補了不少藥材進去,就為了給他補養身子,生怕有個好歹。尤其是趙成材,每天一大早非得親眼盯著她醒過一回,才能安心的去書院。
在將養了三個月後,章清亭漸漸躺不住了,老想著找點事情做。可全家人哪敢讓她操心?好說歹說,才讓方明珠每天從馬場回來時,將那兒的事情說給她聽聽。但也是絕對的報喜不報憂,什麼為難的事情都不肯讓她知道。
再一個月後,章清亭受不了了。只覺得閒的全身上下都快長草了,再要這麼養下去,她就該成豬了,於是成日絞盡腦汁想藉口想出去透透氣。
趙成材不在家,家裡只有公婆守著她,幾番軟磨硬泡之後,老兩口敗下陣來。趙王氏瞧她也確實是好多了,這才偷摸著放了她的風。
但也得晚出早歸,盡量瞞著趙成材,要不他回來又是一頓好說。畢竟經歷了那樣一場生死離別,趙成材可真不敢掉以輕心。
扶著娘子進了屋,又伺候她喝了口茶,章清亭讓把趙老實也請了來,一併告訴大夥兒,「這門親事我挺滿意的,那姑娘確實年紀大了幾歲,但人挺正派,又能吃苦,是個本分過日子的,他家雖窮,但真是一點都不貪心,只要咱家出兩畝地的聘禮,讓他們可以自己耕種過活就行。」
趙王氏忙問,「那小桃和南瓜呢?他們怎麼安排?」
在趙成棟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之後,就親寫了一紙文書出來,交待一定要休掉柳芳。原來當年他被那何大牙設計陷害,最後錢也騙光了,要賣他時,何大牙曾經拿出楊小桃的金首飾,告訴了他一件事,「你討的那個小老婆,可真是狠心!就見那楊姨娘要小產了,都聯手都不伸的,故意弄死她肚子裡的孩子,可見你做人有多失敗,活該落在我們手上!」
趙成棟當時氣得肺都要炸了,楊小桃私下去放印子錢是有錯,可還沒有柳芳這麼黑心。居然連人命都不顧了,這就無論如何也留她不得。
此事一揭發出來,楊小桃首先就跟柳芳廝打起來,恨得簡直要把它給生吞了。再加上趙成棟離家之後發生的這些事情,當時全家一致同意,把柳芳給休了。除了她自己隨身的衣裳,一文錢也不給她,掃地出門。
又過了不上一年,何大牙以為風聲過了,又摸回扎蘭堡找卓老闆,給一直盯著的閻輝祖拿個正著,很快就審出當年的真相,找卓老闆追回了些銀子賠給趙成棟,他又拿去種地養豬,就是後話了。
原本柳芳走時,芽兒是要還她的。可柳芳自己嫌累贅不想要,他們也怕她把孩子帶出去又禍害了一個,最後是牛姨媽出了個主意,花二十兩銀子買下了芽兒。
讓柳芳立下終生不得反悔的字據,就把芽兒正式給收養了。也沒拿她當丫頭,一樣的教她讀書認字,女工針線
等柳芽兒漸漸長大之後,聽說了娘的一些事情,也明白了孰是孰非,倒是異常感激趙家人和牛姨媽肯不計前嫌的收留她,對親娘也就慢慢的淡了心思。
柳芳離家之後,因在此地名聲徹底臭了,很快就拿了錢在遠離此地的地方,另招了青壯漢子為夫,至於過得好不好,就為未可知了。
眼見趙成棟傷勢漸癒,也能慢慢說出話來了,趙成材幫他把原本的房子和地都收了回來,後院砌好了圍牆,地也整平,整得家像塊地了,就讓他重搬了回去。
準備等著明年春上,他的身子也大好了,就讓他自己下田勞作去。日後日子好壞就與自家地裡收成休戚相關了,除非遇上天災人禍,否則趙成材絕不再幫他一分一厘。
這回趙王氏也一點都不攔著了,反而很是支持趙成材的做法。趙成棟曾經歷了那樣一段艱難歲月,能再過回從前的生活,哪怕是種地,他也甘之如飴,沒有半點不滿,還對哥嫂的寬宏大量非常感激,也痛下決心要改過自新。
只是趁著這下半年的空閒之際,趙王氏想給他正經娶房媳婦,讓他也有個幫手,家中也能有個管事的人。再有一條,南瓜還小,畢竟不能沒有母親。
楊小桃再大度,也絕不可能來照顧他,南瓜又不比芽兒,跟趙家並無血緣,可以放在外頭養的。
柳芳走後,這孩子的歸屬就成了問題章清亭倒是很大方,表示願意接過來養。可想來想去,趙王氏總覺得不大合適。
畢竟親爹還在,哪有把侄子放在大伯家養著的道理?更讓人說閒話了。所以給趙成棟娶個正妻,讓正妻來照顧這個庶子,就非常有必要了。
趙成棟吃了這麼大虧,人真是學乖了不少。再不提人家的長相家境,只求人好,心地公道,能管家,會幹活就成了。
拿著這個條件去找,這就容易了許多。最後媒婆誠心給他們家推薦了這位老姑娘,「雖說年紀著實大了幾歲,但真是個好孩子。也是家裡的老大,這麼些年,就是為了照顧家裡和弟妹們,把自己一直耽擱了下來。他們家雖說現在是窮了,但祖上也曾出過讀書人,都極有志氣的,並不貪圖你們家的什麼彩禮。只要能有幾畝薄田,讓他們能填飽肚子就行。至於你們家成棟的小妾和兒子,那姑娘也肯接受。說只要你們成棟肯真心待她,她就願意拿那小妾當妹子,那孩子當自己親生兒子來養。」
趙王氏聽著不錯,已經帶趙成棟側面相看過一回了,彼此都還算滿意,這次再請章清亭去,就是最後的拍板了。因為她是當家人嘛!
現在既然章清亭都表示滿意,趙成材更是沒有話說。又跟大夥兒說起一個好消息,「那個礦山,給取締了!」
原來上回他給皇上遞了個密折之後,將那兒的情況稟明,天子異常震怒這在他治理的國度裡,怎麼還有如此無法無天的地方?
當時就派了人帶著軍隊去清剿,果真如趙成材所言,簡直就是人間地獄!這當中十之八九的礦工都是被各種各樣的發財藉口給哄騙來的,至於那些孩子們,就更加可憐了。少數是被黑心的父母賣來的,多數十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拐了來,根本就不記得自己的父母和家鄉,連個名字也說不清楚。
能活著的,還算是幸運,在這礦山的巨額財富之下,又不知掩埋了多少具累累白骨。
那些礦工們被解救之後都給了些盤纏,放他們各自歸家,但那些孩子就有些麻煩了。少數還能記得名字和家鄉的,就由官府派人護送了回去。剩下的怕人冒領,或是黑心的父母再拿去轉賣,倒是有些不好處置。
當時有人就提了個建議,說是可以把這些孩子送給部分地方上的良民收養,由官府記錄,每年核查,以作監督。
章清亭聽到這兒就明白過來了,「你是說我們也收養幾個?那行啊!這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
趙成材卻笑著擺了擺手,「可不是如此!你先聽我說完。那些孩子們若是身體健康,無病無痛的,當然有人願意收養。可有些上了受斷了腳,或是孱弱木納的就沒人要了。於是那位負責清剿的大人又提了個建議,比如像咱們扎蘭書院吧,能不能把這些孩子全都收進來,由書院養著他們,教他們些謀生的本事,等到大了,再放出去各自營生?」
章清亭聽得詫異,「可這得不少錢吧?你們一家書院負擔得起嗎?」
趙成材嘿嘿一笑,「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那些礦山可是賺錢的好東西呢!負責清剿的官員就建議乾脆由朝廷下令,將那些礦山收歸國有,由朝廷駐軍,進行統一開採。一來可以增加稅賦,二來也不至於管了這一茬,下一茬又沒人管了。至於開採的人員,那就更容易了,現成的那些黑心礦主打手們就抓了不少。再不夠,把周邊地方大牢裡的犯人派過去服苦役就行了,這還能減輕朝廷的一筆負擔。當然,犯人也是人,礦工那兒的條件會比從前強上許多,起碼得給人吃飽住暖,別弄得那麼淒慘。這麼來回一弄,不就有銀子養活這些孩子們了?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跟礦山的出息比起來,可是九牛一毛!」
章清亭聽他老是誇讚那個官員,不禁追問,「這到底是誰想了這麼好的主意?」
「你猜猜看?」趙成材故意賣了個關子。
章清亭靈機一動,「小孟大人?」
「聰明!可不是他?」趙成材讚嘆不已,「這要換一個人,誰能想得這麼周全?皇上聽了,也非常滿意,當下就下了旨。咱們扎蘭堡離得近,又是個典型,所以這批孩子,就給指定送過來了,共有四百多人呢,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情!搞不好到時小孟大人還要親自護送過來。今兒我們書院已經接到官府正式行文了,正商量著要給那些孩子們騰地方,若是到時要咱家出力的,可不許含糊!」
「那個絕對不會!」趙王氏當即表態了,「那些孩子太可憐了!等成棟搬回自己家,咱們家那舊房字不清出來了麼?給他改改,一間屋住四五個,起碼也能住二十幾人呢!」
章清亭卻覺得趙成材不是這麼打算的,「這四百多個孩子,若是讓咱們當地的百姓一家領幾個回去,雖是有人照顧了,卻容易在孩子當中造成攀比。
有些家境好,有些家境不好,自然是有區別的。倒不如……」
她斜睨著趙成材,「你是打咱們家的主意吧?時不時把胡同整個騰出來讓給你們?」
趙成材豎起大拇指,「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就是這麼想的,咱們兩家一共有八套宅子,再加上明珠的,就足夠安置了。當然,我也知道有些已經租出去了,總不好影響他們做生意,於是就給了個建議咱們後頭那條老胡同,兩邊不全是平房麼?乾脆由官府出資,重新翻修成跟咱們一樣的多層店面,到時誰家多少面積仍是還給他,若是不想做了,想賣給官府也成。再多的就由官府收回,日後出租收利,既可貼補學堂的費用,也能讓官府有些收益。」
趙王氏插了一句,「成材,你這不對吧?若是如此,那咱們家的房子不是沒了?再說,你這學生也就一撥,難道等幾年之後他們走了,這房子我們才收回來?」
章清亭沒好氣的白了趙成材一眼,「婆婆您就放寬心吧,人家打算日後那我們的胡同擴建學堂呢!縱是這撥人走了,其餘的日後改成學生住所也是好的!」
哈!趙成材擊掌而笑,「知我者,娘子也!這可是造福千秋萬代的好事,鴻文已經答應了,只要到時再新建的老胡同那兒給他一塊地兒,給小蝶個商鋪,這邊的宅子他可以捐出來。陳師爺也願意。」
所以他回來動員家裡人了。
趙老實聽得很是動容,「這還真是件大好事,要不咱們家也捐吧!我們老兩口的那套宅子可以不要。」
章清亭想了想,「胡同那兒的東家,除了我們和明珠,玉蘭玉蓮,再就是牛姨媽和賀家了。大夥兒都熟,要不就由你們出面,約大夥兒談一次,我想是都願意還給官府的。至於這個銀子也不必給我們,但得在新建的胡同裡給我們留幾個同樣面積的商鋪,給我們算便宜點就可以了。不過我們的鋪子多半已經出租,鄉親們還要做生意的,雖然擴建學堂是件好事,卻也別斷了大夥的財路。我倒是建議你們也最好給這個事解決好了。若是當真要擴建學堂的話,最好一次就擴到位,免得兩三年之後,又不夠地方使,老讓大家騰也不好。」
趙成材道,「這個我們也想到了,若是能收齊這一條胡同,就足夠十年之用了。日後等再寬裕了,便在縣學那兒去重新翻修。當然,這邊弄齊的新胡同卻是不再改了,正如你所說,再怎麼也得給咱們鄉親留些做買賣的地方。日後若是學堂再做大,再在那邊建新集市去,這就能讓更多的百姓們致富了。」
於是事情很快議定,由官府動員,章清亭和方明珠兩個大東家帶頭,才捐出了胡同的房子。而老胡同的拆遷改造,也得到了所有房東們的一直通過。
這可是扎蘭堡發展史上的一次大動作,誰不願意趕上這樣好事?縱是暫時的有些影響,也是為了以後的長治久安,大夥兒都是滿心歡喜。
為不影響他們做生意,官府特意就在這胡同的不遠處,另擇了塊空地,先搭建出臨時的集市,給予很大的優惠。至於住處,就請大家盡量的投親靠友,克服一下。
這整個扎蘭堡的生意重心都搬遷了,商戶們也不怕沒生意上門了,就是一時的麻煩,大夥兒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正好趙成材家的老房子騰了出來,陳師爺就買了去。章清亭在過了明路之後,又轉手把大部分的錢還了他,只象徵性的留下一點,算是謝他多年前的提攜之情。
陳師爺後來在趙成材的目前讚嘆,「怨不得你媳婦能把生意做這麼大,真正會賺錢的絕不會是小氣的人!這點,我讓我幾個孩子都向她多學著點!」
趙成材心裡聽了,可比蜜還甜。
於是很快,就在那些孩子們到來之前,緊挨著學堂的房子已經收拾好了,全部都是統一的格局,每人都在房間裡有一張小床,一套桌椅,每套小院子都有專人照管他們的飲食衣裳。多的先不說,光這一塊,就給扎蘭堡帶來了不少商機。
鄉親們淳樸,自發的送了不少花生紅棗雞蛋來,以熱情的胸懷,歡迎著這些飽受苦難的孩子們。
因人數眾多,由孟子瞻親自護送。經年不見,他的臉上平添了不少歲月的風霜,卻也顯得更加幹練。只是實在也是太忙,沒有過多的客套,送了孩子,撥了他們手臂安置銀兩,就得回去覆命了。
聽說趙玉蓮已經有了身孕,即將為人之母,孟子瞻淡然一笑,送上祝福便轉身離開了。綠樹成蔭子滿枝,人生的年輪是誰也無法阻止的。於她如是,於己也當如是。
不久,邊關礦山一案了結之後,有聖旨下來,進趙成材為正四品翰林,又賞了章清亭個誥命,獎勵她在此事中的英勇表現。這亦是扎蘭堡的一樁大事,另有一番熱鬧,且不多提。
這日章清亭對著鏡子穿戴著自己的誥命衣冠,還有文書冊頁,心裡一時百感交集,一時竟不知是悲是喜。
身為一個女人,她似乎已經取得了人生最高的榮譽和獎賞了。可怎麼拿到手裡,又總感覺不是那個味兒呢?
趙成材抱著喜妞從屋外過來,「吃飯了!這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值得你成天當個寶似的,一遍一遍的瞧!」
喜妞在他爹懷裡,越發無法無天,跟小應聲蟲似的哼唧,「當個寶似的!」
章清亭噗哧一笑,將東西收起,鎖進箱子裡,再不看他。
菱花鏡,靜靜的佇立在那兒,默默數著日子,看著流光飛舞。
再一凝神細看,本來甚新的傢俱衣裳一層層染上了暗黃的歲月痕跡,再看牆上黃曆,匆匆已過五載。
今兒章清亭忽地收到一封遠方來信,信是當年那個玉茗小道長托人帶回來的,他那年出海之後,再無音信,就連喬仲達也不知其下落。沒想到今日卻給她來了封信。可拆開一看,信卻不是他寫的,而是那位仙姑,又或者說,是先後寫的。
章清亭有猜想過,可仍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位仙姑居然真的是先帝那位寵愛非常,又紅顏薄命早逝愛子的皇后。
而她現在和她早逝的愛子一起,過得很幸福。信中提到玉茗已經成親,她也已經做了奶奶,兒孫繞膝,成日享受著天倫之樂。
卻也僅此而已。要不是信的末尾有那一方皇后的玉璽,章清亭幾乎要當作一封普通的友人來信了。
可在這封極其簡短的信裡,夾了一塊據說是免死金牌的東西。
在信中的最末,她這樣寫道,「我說過,我欠你一個人情。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不論你們家日後遇到什麼樣的事情,拿著它,還有這封信,北安國的皇帝便不敢殺你。當然,若是有一天你也想離開,這牌子就失了用處,但這純金還是可以拿去賣些錢的,給你做盤纏也好。」
章清亭噗哧笑了,能寫出這樣的話,她果然過得很開心。
雖然不太願意自己會有機會用到這件東西,但章清亭還是妥善的把它們收了起來。跟她的誥命冊封,鳳冠霞帔鎖在一起。
剛蓋上了箱子,就聽見隔壁房間裡砰地一聲巨響。
章清亭頓時火冒三丈,「喜妞,你又幹什麼了?」
她剛沖出房門,就見一個紅衣小人,牽著一個更小的藍衣小人,迅速逃離著案發現場。
章清亭氣急敗壞的看著隔壁,原本好端端的一對擺在博古架上,現在只剩下一個的連珠玉瓶,怒斥,「你這死丫頭,快把你弟弟放下,仔細摔著!」
紅衣小姑娘隔著老遠回嘴,「你偏心!我這就把弟弟帶去賣掉!」
「你敢!」章清亭四下去找雞毛撣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今天你爹不在,我看還有誰給你撐腰!」
「我找奶奶去!」喜妞扭頭扮個鬼臉,把弟弟放下,一溜煙的跑了,「奶奶,救命啊,弟弟摔了東西,娘又要打我了呀!」
「你這孩子又胡說,你弟弟那麼小,哪裡幹得出這種事來?不是你還能有誰?」等章清亭追出來,就見明明該是明兒才回來的趙成材,忽地風塵僕僕的冒了出來。
五年光陰,他的面容也更成熟了些,帶著中年人的沉穩,一看見章清亭又拿出來雞毛撣子,就皺起眉頭,先去把小兒子抱了起來,「這又是怎麼了?你怎麼老是凶孩子?好好講道理不成麼?」
「講道理?」章清亭怒氣未消,「講道理能把瓶子給我復原麼?」
呃……趙成材無語,「不過是件東西,摔了就摔了吧!你知道喜妞愛搗亂,下回再放高點就行了。」
「再高?我吊屋頂上行不行?」章清亭忿忿的拿雞毛撣子指著他,「都是你慣的,第一個該打的就是你!」
趙小二嚇得兩隻小手捂著臉蛋,娘又發脾氣了,好怕怕哦!
「瞧瞧,都把孩子嚇壞了!」趙成材心疼的拍著小兒子的背,「乖,不怕不怕哦。」
章清亭把雞毛撣子一扔,自己回屋生悶氣去了。
到了吃飯的時候,章清亭也不肯出來。
趙成材請不動,趙王氏拉扯著孫女一塊兒來了。可喜妞把趙老實也拖著,躲爺爺懷裡,偷眼覷著她娘。
趙王氏陪著笑臉,上前替孫女給媳婦請罪,「媳婦兒呀,你就別生孩子氣了,那瓶兒是哪兒買的,趕明兒我去給你配一個回來吧?」
「這是一對的,摔了一個,哪找那麼好的來配?」章清亭沖女兒甩去無數眼刀,喜妞一縮脖子,躲了。
趙王氏打著哈哈,「沒得配呀?那就算了吧!再買一對就完了,去吃飯吧,啊!今兒有成棟地裡剛結的新鮮瓜菜,他媳婦挑的嫩芽給咱們送來,可水靈呢!快去嘗嘗,吃完了去你娘家走走,明珠也快生了,咱去給她解解悶。她上回給你家生了個兒子,這會不知道會是個啥。你爹到是滿心盼著孫女的,要萬一又是兒子,你可得開導開導他,別太擺在臉上了,否則明珠心裡不好過。」
到底是公婆,章清亭不好太過違拗,只得隨著去了。
喜妞放下心,終於雨過天晴了。其實,要不是弟弟想玩那瓶子,她這個好姐姐想去幫他拿,能摔著麼?
問她為什麼不好好解釋?那都是因為娘!
一有事老怪自己,弄得小丫頭很有些不平。忽地眼睛一掃,注意到娘的寶貝箱子沒有上鎖。
嗯,一會來玩玩,就算是給自己做補償了。小妮子很會給自己找樂子。
席間,章清亭又嘮叨起來,「喜妞,你瞧瞧,你少淘些氣,讓娘少操些心不行麼?你瞧娘這頭髮,都為了你白了多少根?」
喜妞疑惑地抬頭,同情地看著章清亭,「娘,人老了,頭髮就會白的。」眼見章清亭臉色不善,忙補了一句,「這是爹說的。」
趙成材嘴角抽搐了幾下,女兒呀,你要不要這麼陷害爹的?
飯後,章清亭找相公盤問到底是不是嫌她老了的問題,小喜妞帶著弟弟溜進了父母的房間。鑽箱子裡掏摸半天,掏摸出一塊沒見過的金牌來,「這是什麼?」
還不太會說話的趙小二搖頭,咿哦叫喚著,拿了就往嘴裡啃,喜妞也不阻攔,只看這上頭很快便留下弟弟的兩顆小牙印,很是肯定,「這是金的。」
聽說金子很值錢呢,小妮子眼珠子一轉,把牌子往懷裡一揣,「走!姐當了,給你買糖葫蘆吃!」
好!趙小二用力點頭,義無反顧的同流合污去了。
是夜。
「喜妞!」又一聲厲喝響徹整個翰林府。
趙王氏嚇得手一抖,嘆了口氣,腳步又趕緊往上房那兒走去。這個孫女,也實在是太頑皮了!咋不能像她娘好好學學,乖一點呢?不過作為殺豬女的女兒,潑辣一點是否也是正常的?
唉,不管了!
不過說起來,她在後院養的那幾頭豬也夠肥的了,能讓媳婦殺來瞧瞧麼?她真是好想好想看一回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