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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三國》第78章
正文 78第七十六章

  夏天曾經設想過赤壁之戰發生的時候自己會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五年前她樂觀的覺得那時候搞不好已經回家了,三年前她悲催的預測自己會衝在戰鬥第一線烤成黑炭,一年前她沮喪的認為會變成一塊夾心肉,夾在曹家跟孫家之間兩頭不討好。

  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戰爭真的正式打響之際,她居然僅僅扮演了一個旁觀者。

  當然了,打遊戲的時候赤壁之戰就是二十分鐘的事情,看個電影撐死了三個小時。目前夏天已經旁觀了足足四個月,戰爭好像才剛剛進入相峙階段。隨著曹軍的大規模進攻,原來那個小破屋肯定是不能繼續住下去了,夏天轉移陣地,打起了遊擊戰。中間偶爾有幾次被曹軍的斥候發現,仗著自己遠遠超過一般人的身手,她都有驚無險地甩掉了。但也正因為如此,曹軍對兩岸的搜索更加嚴密,別說是想要混進船隊了,哪怕是稍微接近一點,夏天都不敢冒這個風險。曹軍的弓箭又不是吃素的,身手再好,夏天不覺得自己能擋下萬箭齊發。要是報出身份,她自然就能順利的見到曹操,好吃好喝。但一想到最後被燒得抱頭鼠竄,夏天就覺得還是待在岸上安全點。況且她已經看到了船頭飄蕩著代表曹丕的旗幟,這就足夠讓她躲得遠遠的了。

  只是覺得十分遺憾,諸多經典情節她是無緣參與了,比如蔣幹盜書草船借箭諸葛亮借東風周瑜打黃蓋之類的——這麼一想,好像精彩的都在江東這邊。也是啦,畢竟在人民群眾的角度,曹操扮演的可是不光彩的侵略者形象。

  如果說作為一個快要忘掉其實自己是穿越而來的穿越者,大概這就是夏天唯一一次能做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機會了。只要跳出來大叫「蔣幹是個笨蛋」,「徐庶在玩無間道」,或者「黃蓋是詐降」,大概戰爭的走向就是另外一個結局。

  然而,她懷疑自己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嗎?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力量,阻止著她想要改變一切的願望。仙人君根本就是騙了她,天意真的有那麼好改變,就不叫天意了。

  所以此刻夏天唯一能做的,只剩下默默地等待而已。

  她有一種預感,如果說自己的經歷是一個故事,那麼這個故事就快要走到結局了,只是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一個喜劇還是一個悲劇。

  天氣越來越冷,夏天覺得有點受不了,思考著再不正式打起來,她就要去偷襲曹營搞幾件冬衣了。根據她的觀察,曹軍中的北方士兵水土不服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多少,而搞出了「身在曹營心在漢」這個典故的徐庶同志也終於出了看似好主意的餿主意——鐵索連船。當時看三國演義的時候夏天完全不能理解,覺得曹操莫非傻了嗎,這麼明顯的圈套都沒看出來?現在身臨其境,看到一連幾個月吹的都是西風,江東要搞火攻的話無疑只能燒自己。誰又能想到忽然就變成東風了呢——諸葛亮借東風之類的夏天才不信,他要能借東風,還不如乾脆弄出個龍卷把曹家直接滅了。於是也只能解釋為天意,天意注定了曹操會失敗。

  好幾次她都想要乾脆一走了之,最後都不放心猶豫著留下,雖說三國演義在天朝是婦孺皆知的故事,但津津樂道翻來覆去的就那麼幾個。夏天也沒能免俗,赤壁之戰打完之後到底是怎麼樣的她完全記不清了。依稀記得好像忽然就三國鼎立,沒幾年曹操似乎就死了。歷史記載他是因為頭風,可在這裡的話……

  夏天有點不敢想下去了。

  於是她繼續留下觀望等待著,一面是想著好歹也以他女兒的身份盡一點最後的微薄之力,而另一方面,那個理由她不能說,更不能去想。

  就在耐心即將耗盡的時候,在一個陰沉的夜裡,夏天感到外面的風忽然改變了風向,她想大概就是今晚了。果然,半夜時分原本黑漆漆的江面上冒出了火光,很快就順著風蔓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映紅了整個江面。夏天呆呆地站在山頭上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想到和自己最後做的那個夢何等的相似。即便隔得那麼遠,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臉頰上傳來一股被燒灼的刺痛。而空氣裡彌漫著蛋白質的焦臭味道更是讓人感到無比的噁心,聯想到最近自己吃了不少烤魚烤肉,夏天幾乎都要吐出來了。

  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

  在這樣混亂的場面中想要找到某個人太困難了,夏天都有點慶倖此刻沒有跟在曹操身邊,對於逃難她格外有心得,亂軍之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而且還是要從著火的船上逃走,被衝散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她捂住鼻子跳下站著的大石頭,撕下一塊衣襟浸濕水捂住口鼻,免得被煙霧熏死。隨後她朝著事先就調查好地形的華榮道方向跑去。

  她並不是冒冒失失地就忽然衝了出去,因為她還記得諸葛亮算好曹操一定會從那裡逃走,事先安排了關羽守在此處。不過說起來也很奇怪,諸葛亮明明知道關羽受過曹操的恩惠,絕對不會殺掉曹操,為什麼還得讓他去?難道諸葛亮也相信那個莫名其妙的「天意」?覺得曹操命不該絕?夏天胡思亂想著,小心地隱藏著行蹤。雖然叫做「華容道」,可那並不只是只有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如果不是看到了隱藏在周圍的劉備士兵,夏天還不能肯定曹操打算從哪裡走呢。

  她不出聲地接近,接著遠處的火光,看到了騎在馬上一手撫摸鬍鬚一手拿著青龍偃月刀的關羽。他的表情好像很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默默地等了很久,才看到遠處有一隊亂七八糟的人馬匆匆過來,衣冠不整,臉上身上被燒焦熏黑的痕跡清晰可見。關羽歎了口氣,拍馬迎了上去。

  隔得太遠,又吹著大風,夏天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心想無非就是「留下命來」之類的。但是看到敗軍中有人單獨策馬而出,站在關羽面前說著什麼,哪怕他換了小兵的衣服,夏天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久違了的曹操。

  兩個人說了一陣,關羽一直在猶豫,可最後他還是遲疑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刀,身後的士兵見狀立刻圍了上來。夏天見勢不妙,再也顧不得其他,從隱藏的樹林裡跳出來,直接就衝到了曹操的馬前,中間還差點被箭給射到。

  「關將軍,刀下留人啊!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就這樣報答我父親當年的厚待嗎?」

  「倩兒?」

  沒想到夏天會冒出來,曹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周圍的人也是一陣騷動。不過曹操畢竟是曹操,沒有拉著她的手問多餘的話,而是立刻很配合地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沉痛地說:「雲長,你奉命行事,我沒有任何怨言,只求你放過我的女兒,好歹她也是孫家人……」

  「不,父親,他們若是殺了你,我死也不會放過他們!」

  夏天也很悲情地哭了起來。

  關羽的臉僵硬了,舉起的刀怎麼都砍不下去,最後他頹然長歎一聲,讓到了一邊:「你們走吧。」

  他那邊的士兵都急了,但是礙於平時關羽為人嚴肅,不敢多話。曹操還想說幾句場面話,夏天一拉他,連謝謝都沒說,就急急忙忙地策馬狂奔而去。剩下的部將們不是傻子,見狀都一窩蜂地跟著逃命。一隊人馬不敢停下,一直跑了將近二十里地,見到前面有大批打著曹軍旗號的人馬迎上來,這才後怕地停下。

  帶頭的大將雖然穿著一身戰甲,可臉卻長得豔若桃花,一開口的聲音更是陰柔i之極:「末將來遲,讓丞相受驚了。」

  曹操疲憊地揮了揮手,回頭望望跟在後面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歎了口氣,忽然想了起來,焦急地問:「子桓呢?當時孤分明讓他先走的,你沒看見他?」

  那人微微躬身回答道:「中郎將大人去收復失散的殘部,徐將軍還有張將軍都跟在他身邊,丞相無需擔心。」

  曹操這才鬆了口氣:「叫他一回來就立刻來見我。」

  哪怕是大敗而歸,也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地就跑回許都,雖然曹軍損失慘重,但其中大多都是原來收編的荊州士兵,幾員心腹大將只是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曹操一聲令下,自然有人去收編軍隊,整頓殘軍,如何有序的撤退,如何預防孫劉聯軍的追擊,大亂之後總算是勉強安穩了軍心,開始立刻行動起來。

  夏天沉默地跟在曹操身後,一言不發地進了他的大帳。迎頭撞上了夏侯惇,見到夏天他顯然吃了一驚:「你怎麼……」

  「夏侯叔叔。」

  好久不見,他似乎還是記憶裡那個樣子,只是比起兩年前滄桑了不少,夏天擠出了一個笑臉,衝他點了點頭。

  「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之前聽說你在孫家過得不好,我還以為是謠言。可惡的孫策,折磨一個女人算什麼男人!」

  夏侯惇立刻就誤會,氣憤地大罵,夏天苦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不關他的事情,都是我不好。」

  「算了,不說這些了,既然倩兒已經回來,就不需要再回去,跟我們一起回家。」

  曹操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拉著夏天的手上下端詳了一番,搖了搖頭,隨即又露出笑容。

  「放心吧,回去之後,我會給你再找一門好親事。」

  夏天只是低頭不語。

  曹操拉著她坐下,夏天還以為他會問問自己,比如為什麼會從孫家跑出來,為什麼事先知道他會從華容道逃走,為什麼不去找他……可是曹操什麼都沒問,除了偶爾簡短地發出幾個命令,大部分時間他僅僅只是沉默地坐著,若有所思。大敗而歸好像並未讓他感到沮喪。可是他拉著夏天的那隻手卻分明異常冰冷。

  夏天心知肚明,曹操自己很清楚,經過這次戰敗,他想要再次問鼎中原的野心實現的可能已經十分渺茫了。

  默默地陪著他坐了很久,外面忽然走進來一個人,是同樣一身戰甲的曹丕,夏天還沒見他這麼髒兮兮滿身鮮血的樣子,他看都沒看就一頭撞了進來,不滿地抱怨著:「為什麼忽然就要撤軍,父親,我們——」

  然後他一眼看到了坐在曹操身邊的夏天,硬生生地吞下了後半句話,站在那裡好像忽然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夏天不想看他,轉過頭去,最後還是考慮到不要引起曹操的懷疑才勉強低聲叫了句「三哥」。

  見到曹丕完好無損的進來,曹操鬆了口氣,他低聲地問了幾句,可是曹丕卻沒回答,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子桓?」

  「是、是,父親。」

  他又看了幾眼夏天,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夏天全部都看在眼裡,更是覺得全身上下都難受到不行。她忽然覺得曹操身邊的這個位子太讓人難受了,刺得她坐立不安。哪怕世界上知道她跟曹丕做過什麼的人加起來不超過五個,她依舊覺得羞愧難當。

  「你妹妹回來了,要不是你的魯莽,她怎麼會落到現在的地步……算了,也罷,回家總比繼續留在孫家好。」

  曹操本想責備幾句曹丕,之前他稍微聽到了一些不好的謠言,只是並沒有放在心裡。現在看見兒子跟女兒都表情怪異,好像連視線都不想對上,不禁誤以為夏天是在怨恨曹丕。他哪裡還有那麼多心思去思考女兒的心事,大敗而歸,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需要收拾殘局,而且留在許地的那些人搞不好會借機又興風作浪。他越想越是覺得心煩意亂,偏偏還得強自鎮定不能讓部下們看出一點點痕跡。他本來就患有頭風的毛病,現在隱隱覺得頭開始刺痛,心知不妙,但也無暇去管了。

  夏天跟曹丕都看出曹操是在強打精神,雖然各自想的都不一樣,最後還是不約而同的退出,好讓他休息。走出大帳後曹丕想對她說點什麼,夏天直接轉頭就走,而他竟然就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

  如果是以前,夏天肯定就會覺得他打算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徹底遺忘掉這件事了。不過他現在在想著什麼,夏天不用猜都知道——反正她已經回來,不管再怎麼鬧騰故作冷漠,這輩子只怕是都別想離開曹家一步了。看他命令部將的樣子,顯然早就趁機接管了不少曹操的權力,他現在正是意氣風發掌握大權的時候,區區一個夏天又算得了什麼。一看他的表情夏天就清楚了,等回到許都,他順利地完全掌握大權之後,絕對會有各種手段方法來軟磨硬泡讓她就範。縱然是被看出不妙的地方,他會放在眼裡嗎?

  狠狠地咬住下唇,不管和他之間有怎樣的糾葛,也不想管他到底是什麼來頭有何居心,夏天發誓這一次絕對不會再無力地屈服。當然了,作為一個差不多是被夫家趕出來的女人,她在曹家的地位無疑會很尷尬,但她既然回來,就想好了對策。

  也許這種事情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違逆他的下場肯定悲慘無比,而且最後也不見得她就會很快樂。可是夏天再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去順應什麼「天命」。她無權決定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但至少在這一點上她還有點自由吧。

  中途他們是怎麼一邊收拾殘局一邊躲避追兵的就無需多說,總之很是狼狽,一直到退回了徐州地界孫劉聯軍才停下了痛打落水狗的腳步。回到許都後還來不及休整,曹操跟曹丕以及其他人就開始忙著處理因為戰敗而動盪不安的政局,打壓各種不安分開始冒頭的反對勢力,殺了很多人,關了很多人,也抄了很多人的家,一時間鬧得許都人心惶惶,家家關門閉戶。

  夏天反而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每天做得最多的無非就是跟卞夫人說話。對於她被「強制遣返」的事情,卞夫人雖然很憤怒但也無可奈何,張羅著等風頭一過再給她找人家嫁掉。對此夏天不置可否,隨便敷衍著罷了。外面針對自己的風言風語略有耳聞,不過沒人會當著她的面說。家裡的男性們除了小孩子,幾乎都外出單獨居住,幾個妹妹都嫁人了,曹植竟然也被封了個官職像模像樣的做官,很少出現在家裡。大概是考慮到她的心情,他很體貼的從未在夏天面前說過什麼,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離開家時候還在呀呀學語的曹熊兩姐弟,已經可以滿地亂跑,但根本不認識夏天,看她的樣子就像看個陌生人。這讓夏天感到有些沮喪,原來不管是在曹家還是在孫家,自己都很失敗。

  等到曹操父子終於把一切都搞定,已經又過去了半年,曹操終於無法支持日益嚴重的頭風發作,徹底的病倒了。曹丕接替了他出現在朝堂之上,除了名號上不同,他基本已經接管了曹操以前所有的權力。

  半年來他並沒有私下來找過夏天,除了才回到許都不久後試圖單獨和她相處,被拒絕後他就不打算浪費時間了。夏天一直躲避在卞夫人身邊避免和他見面,但是曹操病倒後夏天不可避免的會在病榻前和他撞上。每一次他都表情嚴肅,絕對不會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可是從他偶爾投來的視線,夏天仿佛能聽到他用那種熟悉的陰冷聲音說:「看你還能逃到幾時。」

  於是對於半年來卞夫人積極努力到處活動卻沒有任何上門提親的結果,夏天覺得一點都不驚訝。

  有一次她撞見了曹丕跟司馬懿站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她走過來,曹丕有一瞬間不易覺察的動搖,隨即很快就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夏天覺得他好像不太希望被司馬懿發現自己的異樣。而司馬懿則是一貫彬彬有禮地行禮問好,可是他隱藏在寬大衣袖後面的臉,怎麼看都覺得充滿了嘲諷。夏天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極力忽略到投注在背上的四道視線。曹丕看著她還能理解,為什麼司馬懿也是那種詭異的樣子?

  結果當天晚上她就看到司馬懿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裡,端著茶仿佛自己才是屋子的主人。夏天吸了口氣,都懶得問他是來幹嘛的了。

  「不問問我究竟是誰嗎?」

  他彈了下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悠然地問。

  「你是來殺我的?」

  夏天答非所問。

  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司馬懿哈哈大笑起來,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比較像夏天印象中無雙裡那個一身紫衣總是啊哈哈哈的司馬懿。他旁若無人地笑了好一陣,才喘著氣回答:「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來殺了你。本來以為你什麼都知道了,結果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夏天沒有問他是誰,而是用上了「東西」,面對這種不客氣的說辭,他一點都沒動怒。

  「你的那位好哥哥是什麼,我就是什麼。說起來也真可笑,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只不過我卻沒有他那些唧唧歪歪的兒女情長。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要是一開始就殺掉你就好了。」

  「現在動手也不晚啊。」夏天冷漠地說。

  「無所謂,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你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他以同樣冷漠的語氣回答,「不過嘛,原本的目的是要吞噬這天下,要這世間萬物都跪倒在我腳下,結果那傢伙好像就已經滿足了,真是個可悲的事實。」

  他微笑著,然而視線冰冷。

  「放心好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哪怕一根手指都不會動。誰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如果你識相點的話,就乖乖的聽話怎麼樣?他心情不好的話弄得我也跟著難受。哪怕覺得這樣很無聊,但我不介意通過一些辦法來讓自己變得好受點。」

  「……」

  夏天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可又什麼都不明白。她唯有沉默以對。司馬懿優雅地站起身,他的眼睛看上去殘忍又狡猾,根本不似人類。雖然他跟曹丕長得完全不像,那一瞬間夏天強烈地感到他們身上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個天下掌握在手裡,我會做得比他更好。所以,在這個時機沒有到之前,我們好好相處吧。」

  走到門邊他忽然想起什麼一樣回頭補充。

  「沒必要做出一副那麼討厭我的樣子,我和他,本來就是一個人。或者說你已經厭倦了他?那麼我也可以——」

  「滾!」

  夏天忍無可忍地大吼,可是司馬懿根本不在乎,得意地笑著離開了。

  曹操的病越來越重,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在拖時間而已,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開始交代後事。他沒有忘記夏天,特地把她召喚到病榻前,問她有什麼打算。

  「我想改嫁。」

  夏天毫不猶豫地說。曹操有點驚訝,而守在另一邊的曹丕用一種略帶嘲諷的眼神看著她,夏天看懂了他的意思。

  「哦,你想嫁給誰?」

  曹操有點感興趣的問。

  「女兒想進宮侍奉陛下,順便和姐姐作伴。」

  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夏天低著頭,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她聽見曹操在費勁地喘息,胸膛中發出了時斷時續讓人聽著就害怕的嘶嘶聲。

  「……也好,這樣也好。」

  最後,他虛弱地說,點點頭,隨後閉上了眼睛。

  走出了那間滿是濃厚中藥味道的房間,夏天加快了腳步,但還是被曹丕從後面追上來一把拉住了手臂,不顧周圍人的驚呼,他氣勢洶洶地問:「覺得這樣就可以躲開了?以為進宮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沒用的,我告訴你,沒用!」

  「我怎麼聽不懂三哥的話呢。」夏天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出來,平靜地繼續往前走。

  「……很好,很好,你就等著吧。」

  他輕柔地說,背著手站在原地,點著頭,可是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退開很遠。

  夏天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地慢慢轉過了轉角。

  曹操的動作真的很快,第二天皇帝就下了聖旨,宣召夏天進宮,從此她就從孫夫人變成了曹貴妃。她見到了同樣很久沒見的皇帝以及已經變成皇后的姐姐。他們都還很年輕,但那種死人一樣的神情和麻木的眼神,看著就讓人覺得不舒服。夏天按照規矩上去給他們行禮,她的姐姐曹節勉強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可是一直沉默著的皇帝卻忽然發作起來,把身邊的一個筆架掃翻在地,聲嘶力竭地大吼:「欺人太甚!你們欺人太甚!」

  夏天毫無表情的把這個禮行完,隨後就逕自走出了那個陰暗的大殿。這大概就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那個歷史上有名的倒楣皇帝跟自己姐姐。

  半年後,曹操去世,曹丕繼承了他魏王的頭銜,司馬懿升任太傅。就在第二年的年初,曹丕便在無數上書上表的「懇求」下,直接闖進了皇宮,逼著曹節交出皇帝的玉璽,要皇帝禪讓。對上他明晃晃的劍尖,早就被曹操嚇破膽的皇帝只會發抖,曹節倒是毫不畏懼這個弟弟。只是她唯一的反抗,也就是狠狠把玉璽丟在了地上。

  夏天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對著主人樣走進自己寢宮的曹丕,她忍不住的想要大笑。

  「現在大概應該稱呼您陛下才對吧。」

  她譏諷地說。

  「你看到了,我已經沒有力量也沒有辦法再反抗你,你愛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如果你還想要的話。不過還請陛下別忘記了,哪怕現在他已經不是皇帝,我依然還是山陽公夫人。陛下不是還假惺惺地說,天下之珍,吾與山陽共之嗎。所以您想要和他共用妻子,即便是天下人唾駡恥笑也根本無所謂吧。」

  一瞬間夏天以為曹丕忍不住想拔劍,但他最後卻沉默了下來。他用奇怪的眼神盯了夏天很久,最後搖了搖頭。夏天從未見過他如此心平氣和的表情。

  「我覺得好像從來都沒弄懂你在想什麼。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不過你也別想著離開,那已經不可能了。」

  夏天看著他,他也看著夏天。

  「我們就慢慢耗著,總有一天,看看誰能耗過誰。」

  他就這樣離開了,夏天咬著嘴唇,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他死之前,她恐怕是沒有辦法離開了。

  「好啊,我們就耗著吧。」

  她自言自語地對自己說。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一過,竟然就耗去了十年。

  十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期待曹丕能做出什麼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事情就是在做夢,他做了一切皇帝可以做的事情,接二連三的娶了很多漂亮的妃子,兒子女兒生了一個又一個,跟他以前的習慣截然相反,就像是要故意做給誰看一樣。退位後被封為山陽公的劉協一家離開了許都,可是夏天卻被強行留在了宮裡,對外隻宣稱是因為卞夫人捨不得女兒離開受苦。夏天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只是除了那間富麗精美的貴妃寢宮,她哪裡都去不了。

  曹丕從不踏足她的宮殿一步,每年的第一天,他會像是一個最有禮貌的兄長那樣,一個人過來詢問是否能見一面,只要夏天拒絕,他就立刻離開,毫不留戀。

  曹彰死了,曹熊也死了,還有很多姓曹夏天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司馬懿在朝中獨掌大權,很多人都表示了反對,可曹丕對他卻有著無人能比的信任。他原本的妻子任夫人在他成為皇帝的第一年無聲無息地因病死去。而原本受盡寵愛的甄姬也在第七年被他賜死。他最寵愛最喜歡的是一個叫做郭女王的女人,大家都說她是個天生的狐狸精,壞透了的美人。

  夏天就默默地聽著這一切,一言不發,看著窗外的太陽升了又落,落了又升。不知不覺,十年的時間就這麼嘩啦啦的過去。直到有一天曹丕身邊的親隨一臉悲色的前來,說陛□患重病,恐怕是不行了。他的心願是想在臨死前看她一眼。

  夏天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十年來,她第一次走出了那座宮殿,即便外面正是夜晚,她都覺得月光好刺眼。

  原本以為這大概是曹丕的苦肉計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玩這種花樣。可是見到在床上那個奄奄一息憔悴得都脫形的人,夏天才吃驚地想起仙人君的話,他說曹丕活不過四十歲。

  周圍侍奉的人都識相地退了出去,十年的時間足以讓世人忘記太多的事情,曹家三娘的傳說早就被人遺忘。只有深宮裡的人才知道她的存在。大家都疑惑著她跟曹丕之間究竟有怎樣的恩怨情仇,卻從來沒人敢去探尋背後的真相。

  曹丕吃力地睜開眼,看到夏天站在那裡,他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夏天看他那副隨時都有可能咽氣的模樣,慢慢地走到了床前,握住了他的手。

  「你很高興吧,最後還是贏了。」

  他沙啞地說。

  「我快死了,你自由了。」

  夏天覺得臉上一陣潮濕,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她顫抖著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曹丕枯黃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笑容。

  「你後悔嗎?」

  夏天想了一想,最後搖了搖頭。

  「……是啊,你就是這樣,從不後悔,不會後悔。」

  他喃喃地說,忽然用力一拉,夏天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那麼大的力氣,被他猛地拉到了懷裡。她正想著是該順從他最後的心願,還是掙扎著離開,只覺得胸口微微一痛,疑惑地低頭一看,一截雪亮的金屬物體紮在胸口的位置,上面紅色的物體……是她的血嗎?

  「我死了,你也別想活著。」

  他用溫柔的語氣說,還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隨後他迴光返照一樣把夏天拖上了床,睡在自己的身邊,整理好她的頭髮和衣服,手上沾滿了血也渾然不覺。

  「我會把你葬在我的陵墓裡,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們就慢慢耗著,有的是時間。」

  意識漸漸模糊,卻意外的不覺得多痛,夏天朦朧地想著這還是真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如果現在高聲呼救的話也許還有救,他那一刀紮得也不是那麼的深。但是,夏天覺得累了,如果這樣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結局。她終於可以不用想那麼多,徹底的順從一次自己的意願,而不是要完成什麼任務了。

  她恍惚地覺得自己死了,靈魂從那個身軀裡飛出,直上雲霄,飄飄悠悠地不知道飛了多久,最後看到在雲霧繚繞的地方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那是快被她遺忘的仙人君。

  「我早說過他一死,你就解脫了。」

  他解釋一般地說。

  「……」

  「這是好事啊,你受了不少罪吧。怎麼樣,現在要我把你送回去嗎?這一次是絕對的喲,絕對不騙人喲,我還可以附送穿越大禮包和通關紀念獎,啊哈哈哈哈。」

  像是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仙人君開朗地笑了起來,最後卻越笑越小聲,最後終於徹底無聲。

  「別、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啊!那個,那個,你們注定就只有這一世的緣分,而且還是孽緣。哪怕是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再說你不是很討厭他嗎!」

  「我也不知道……」夏天恍恍惚惚地說,「我也以為已經完全不在乎他了,可是一想到永遠也見不到,就覺得很難受,我不正常嗎?」

  仙人君咕噥了幾句,大概是「受不了,你是個M」之類的。最後無可奈何地說:「那你想要怎麼辦,不回去了嗎?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回家去嗎?」

  「……」

  他抓了抓頭:「哎,女人真是麻煩,我早就知道,上一次你也是這樣……」

  他遞給夏天一個小小的光團,鄭重地說:「總之,你的任務完成了,至於最後想要怎麼樣,全靠你自己決定,捏破它,就能實現心裡最想要實現的願望。但是你可得想好,這一次你真的只能做個普通人,而且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說完他就消失了,夏天呆呆地看著手心裡那個跳動的光團,想了很久很久,最後,她閉上眼睛一咬牙,果斷地捏破了它。

  就像是忽然從很高的地方急墜而下,她頭暈眼花地看見自己穿過了無數光怪陸離的奇怪光圈。最後暈頭轉向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陰暗的走廊裡,一個人緊緊抱著她,幾乎快要把她抱到窒息。

  「你……你還在怨恨我嗎?一想到臨走前我最後居然說了那樣的話,我就……對不起,阿倩。」

  臉上有熾熱的水滴,她聞到了一股混合著麝香和屍臭的味道,猶豫了很久很久之後,她終於歎息了一聲,反手抱住了那個正在發抖的人。

  「我也很喜歡你。」

  她夢囈一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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