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如今是資訊爆炸的年代,表面上,安盛雖把莫蔚清一事壓下去,並積極為員工提供免費EPA心理諮詢服務以安撫人心,但是網路上的猜測卻堵不住,何況是關於富二代的桃色糾紛。
一些線民對屍體火化問題很執著,一面引申到討伐特權階層的腐敗,一面又對豔情和死亡津津樂道,最後紛傳:安盛的小老闆包二奶,二奶又養小白臉,小白臉正好是安盛員工,捉姦在床爭風吃醋,二奶疑是他殺。
安盛高層對網路上的後續發展倒不十分擔心,一來公安局做過屍檢,二來當事人裡既無公眾人物也不涉及弱勢群體,激不起線民的同理心,這樣的社會新聞一茬接一茬冒出來,沒幾天就會被淹沒在資訊海洋裡,只是無聊媒體時不時會來電騷擾一二,難免教王居安等人耽於應付。
開會的時候,王居安手機又響,以為仍是老生長談,拿來接了,對方稱是《南瞻證券時報》的記者,開門見山地問:「最近業內有消息傳,貴公司和幾家銀行都有貸款擔保方面的糾紛,資金鏈緊張,請問情況是否屬實。」
王居安心裡一驚,壓低聲,言辭和煦:「沒這回事,想採訪,歡迎,和相關人員約時間,」說完直接掛電話。
王亞男問侄兒:「還是為王思危那事?」
桌旁坐了好幾位董事,王居安不動聲色微一點頭。
王亞男低哼:「幾位老總都盼著這次投標的結果,別讓大家的努力前功盡棄,」又說,「要我看,這事還得去找尚淳,他和招標那家的老總相熟,那人從部隊轉業過來,以前在他叔叔還是誰那裡待過。再說,你現在不去會他,難道等人把這事忘了才去?你弟不爭氣,你要知道趁熱打鐵。」
王居安仍點頭稱是。
這侄兒難得乖順,王亞男不覺多瞧他兩眼。
會散,王居安回辦公室給人打電話:「和上次那個製藥廠老總約個時間,把合同簽了。」
那邊吃驚:「你想繼續收購滄南證券的股份?不怕被人查?這邊剛有些進展。」
王居安走到窗前,將襯衣領口扯開些:「瞞不住了,就是要引他們來查,他們查起來比我們方便,現在的情況是不能再拖,要儘快解決,不然窟窿會越來越大。」
那邊會過意,連說:「這是一記險招,太險了,你膽子也真夠肥。」
王居安道:「治重症下猛藥。」
才擱下電話,外間有人敲門,他坐回大班椅應一聲,卻是蘇沫的新助理過來送文件。
年輕姑娘擱下文件,順帶捧上一杯溫咖啡。
王居安正覺口渴,瞧了一眼那姑娘,淡淡道謝。
小助理大方得很,一點不見外,俏生生立在跟前說:「王總,少糖不兌牛奶是吧,我瞧您平時都是這個時間喝杯咖啡,順便就泡了一杯進來。」
王居安接過杯子呷一口,又見她笑模笑樣,臉上一對酒窩,看著還行,便也笑笑。
小助理想起來又說:「王總,蘇助想徵求您的意見,明晚跟尚總的飯局約在哪裡比較好。」
王居安一頓:「蘇助也去?」
小助理點頭:「是呀,王工叫她去,而且要儘快去,所以定在明天晚上,王總,您方便嗎?」
王亞男行事乾脆,控制欲強,不容商量便做主定下時間,倒不讓人意外。
王居安說:「王工都發話了,哪能不方便。」
年輕姑娘又跟著笑。
王居安那幾日接連被人擠兌,這會子忽然心念微動,說:「自家就有地方招待人,何必再另找酒店,你跟蘇助說,還是那家老會所吧。」
小助理不知:「哪家?」
王居安翻開文件簽名,頭也未抬:「蘇助知道。」
小姑娘一知半解地出去,又被他叫住,見他含笑看向自己,頓覺此人比往常更英俊,不知不覺紅了臉。
王居安問:「怎麼稱呼你?」
小助理愣了愣,立馬說:「王總,我姓陸,大名陸慧,小名慧慧,您怎麼稱呼我都沒意見。」
王居安隨意道:「不錯,和你領導一樣,會來事。」
小姑娘連蹦帶跳回去找蘇沫,說:「蘇姐,王總剛才表揚你了。」
蘇沫聽得一愣,心想他能說出什麼好話,卻問:「王總表揚我什麼?」
小助理趴桌上道:「他說你會辦事。」
蘇沫沒答話。
小助理卻說:「我現在覺得他人挺好,我給他倒一杯咖啡,就待我很和氣了,也不知他那些露水情緣的傳聞是真是假,」她又歎,「也許正因為這樣,才顯出老男人的魅力,越發激起女人的征服欲,浪子回頭,從此只對一人鍾情,多跌宕起伏動人心魄。」
蘇沫抬眼看她:「什麼跌宕起伏動人心魄,是讓你這樣的小姑娘跌進谷底魂飛魄散,領導的私事還是別議論了,」她停一會,「但是,如果一個男人私生活混亂還洋洋自得,只能說明他既缺乏自控能力又為人膚淺,能有多少魅力可言?」
小助理笑嘻嘻道:「蘇姐,你的擇偶觀念一定很傳統,周律師那樣的看起來就很規矩很傳統,可是呢……」
蘇沫面色微頓,仍是輕言細語:「公司應該成立個八卦部門,請你當老總,陸總,喝口水歇一歇,工作別太累。」
陸慧見她神情不如以往和氣,忙吐舌出去,裝模作樣端坐桌前,敲打電腦鍵盤。
蘇沫一面為飯局做準備,一面想起先時王亞男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王亞男說,這可是你升職以來第一個經手的項目,我用人從不慢慢打磨,沒那個時間,外面能人多得很,是龍是蟲一試便知,要是做得順利,以後獨立負責專案的機會直接扔給你,就看你夠不夠賣力。若是有造化,你以後也不必要公司配車,拿的薪水已足夠你去買自己喜歡的車,再往後,還能在南瞻購屋買房,你一家老小也能在這裡落地生根。
蘇沫被她一席話說得心旌搖動,思來想去,等不及事件風頭過去,便拿了那枚信箱鑰匙,擇了個人少的時候,驅車前往莫蔚清曾經的住處。
事發後,她與從蓉說起莫蔚清,兩人都不免傷感落淚。
從蓉精明,閒事不多問,卻能猜到七八分,只是這鑰匙的事,蘇沫謹慎,不曾露半點口風,她對信箱的事十分好奇,尋思莫非只是些情感日記,倒是自己想太多小題大做。
車入社區門口,來不及睹物思人悲秋傷春,遠遠瞧見樓下林蔭道旁的車裡下來一人,細看,正是尚淳,他戴著墨鏡,也正往四下裡瞧。
蘇沫輕輕刹車,不敢耽擱,拐了個彎往外走,又想尚淳那車,普通大眾,並非他以往的座駕,心知這人和自己一樣,不願讓人撞見。
不得以空手而歸,到了晚間,隨了王居安趙祥慶等人一同出席飯局。
蘇沫第三次來這家會所,仍有厭惡情緒,又覺自己輕賤,她不怎麼說話,更不多看王居安一眼,好在對方也不理會她。
這樣的場合,兩人都隻和旁人說話,各自間卻回避交集。
老趙笑言:「看來這地方和我們蘇助氣場不合,怎麼一來就少言寡語呢?」
不多時尚淳也到了,瞧上去一如往常,眾人心照不宣,閒談說笑。尚淳打量滿桌佳餚,忽然冒出一句:「菜式不錯,就是還缺一樣。」
眾人不解,他笑:「爆炒老白菜,你們王總愛吃。」
四周靜下,蘇沫呆住,臉刷得一下熱了,更覺冷氣不足,燥得額頭冒汗,汗珠浸在背心上又帶起絲絲涼意。
王居安正為先前那事憋著氣,現下果見這人一點情面不講,這會兒也靠向椅背,看著尚淳點頭笑道:「尚兄,今天我做東,當然先把你伺候好了,」他招來服務生,「你們忘了,神仙活跳蝦,棄禪佛跳牆,這兩樣更合尚總口味,是不是,蘇助?」
蘇沫還沒言語,尚淳臉色微變,趙祥慶知這二人素來不對盤,逢見必掐,卻又不撕破臉,他暗自捏一把汗,趕緊打圓場:「尚總,不是我自誇,我們這裡做的佛跳牆在南瞻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專門請了蔡氏傳人來做,他以前做國宴,大家都知道,佛跳牆又叫福壽全,菜雖常見,但一定要吃,每人一蠱,討個好彩頭嘛,以後還要多合作。」
王居安因他弟和公司的事也借坡下驢,說:「尚總好事將近,這彩頭是一定要的。」
尚淳低哼,只當這是拿話點他,也知道這傢伙不像王思危那樣綿軟,一旦橫起來不好收場,當即便有所收斂,隨便挑了個話頭,扯到其他方面,又見人給自己斟酒,轉眼一瞧,卻是蘇沫。
蘇沫微笑:「尚總,別隻聊天呀,想給您敬酒都插不上話,賞臉喝一杯?」
尚淳在那人跟前頓覺有面子,也笑:「好得很,女士開口,當然要喝,」他淺抿一口,看著蘇沫贊道,「有段日子沒見,蘇小姐是越發標緻了。」
蘇沫略微低頭,小聲說:「尚總是貴人多忘事,」她任務在身,接著又道,「最近因為招標的事,大家忙得人仰馬翻,只希望能快些出結果。」
趙祥慶順勢也說:「尚總神通廣大,有您罩著我們才放心,不知聽到什麼消息沒?開標之前,我們也不好和招標方見面……」
尚淳裝沒聽見,隻拿起酒杯輕碰蘇沫的杯子:「蘇小姐,再喝?」
火候未到,蘇沫只能聽從,尚淳一行人都是酒桌老手,勸酒自保不在話下,蘇沫喝完一杯又一杯,她已許久沒這樣折騰,胃裡不適,陣陣抽疼。
上了酒桌,要嘛能說,要嘛能喝,兩樣都不行,便不能逗人開心,安盛來了兩位女員工,一個活潑漂亮能鬧騰,而她蘇沫絕非這樣的人才,帶點顏色的段子更說不出口,只能強撐豪飲。
趙祥慶看不過去,幫忙擋了兩杯,再瞧老闆,面上一點反應沒有,心裡犯嘀咕,說這到底什麼意思,這不是叫人為難嗎?眼見上面的無作為,心裡不忍,卻也不好多管。
酒過數巡,說起正事,尚淳有意回避,挑眼看滿桌殘羹,直言還沒喝盡興,換個地方再喝。
王居安也隨他,讓趙祥慶安排個大套間,支牌桌,繼續喝酒。
臨出門,尚淳卻說:「到哪裡打不了牌呢,難得碰上蘇小姐這樣的酒友,」說著打量王居安兩眼,「老弟你今天沒怎麼沾酒啊,你們幾個不能喝的也不必強撐,我要和蘇小姐敘舊,」說罷扶著蘇沫的肩便往外走。
趙祥慶嚇一跳,心想,這可不行。
尚淳藉著一絲醉意湊近蘇沫,對她耳語:「看不出你這樣豪爽,喝痛快了,你讓我做什麼我做什麼。」
眾目睽睽,蘇沫臉色微紅神情尷尬,稍稍錯開身子。
這回,老趙不得不瞧向自家老闆,王居安卻看著蘇沫,那女人沒做聲,他點頭說:「時候不早,沒事的都散了。」
蘇沫這才抬眼看他。
一行數人離開,趙祥慶不忍,緊走幾步跟上去,小聲道:「頭兒……怎麼跟王工交代。」
王居安平靜說:「交代什麼?交代結果最重要,人家一心想表現,你攔著做什麼。」
趙祥慶不做聲,把車開出來,王居安上後座。
車開出老遠,眼看要進市裡,趙祥慶偷瞧後座那人,他正微眯著眼看向窗外,路燈垂下的陰影模模糊糊地掠過他的臉,也不知怎麼個想法。
王居安忽然開口,嚇得趙祥慶掄歪方向盤,只聽他悶聲道:「調頭,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