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拒絕

　　林靜之當機立斷，立馬拉了一個她自己、紀山荷、簡風的三人群，把方案發到了群裡，在群裡說：簡所，真不好意思打擾你，我這還是‘文科’的事兒，您有時間能幫忙看看這份方案還需要改動哪些？

　　不過十來分鐘，簡風就回復了，說：林總客氣，我空了就看，大概晚上回復您。

　　林靜之發了一個謝謝的表情。

　　關了對話方塊，林靜之說：“你看看，人家態度多好，就你小家子氣。”

　　簡風的門面功夫向來做得很到位，要是被林靜之知道是他半路截胡，差點把‘文科’拿走，不知道還會不會誇他態度好。她嘴上說：“幹嘛把我拉到群裡？直接對他說不就行了？”

　　林靜之動了氣：“你這個項目總監的位置還要不要坐？不想坐了趕緊讓出來，到時候別說是這個群，任何有關‘文科’的事你都不會知道。”

　　紀山荷不作聲了。林靜之又說：“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不要混為一談，這不是任性的時候。”

　　紀山荷悶悶道：“知道了。”

　　半夜，簡風果然發了一份修改後的方案在群裡，紀山荷打開看，簡風以方舟建築事務所的設計構想為基礎，在某些方面進一步做了延伸，而有些方面則直接被他改成一種新的方式，從大到小，事無巨細都做出了修改 ，看來是十分用心，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靜之看到這份修改後的方案十分滿意，連聲在群裡謝謝了簡風好幾次。不免又對紀山荷囉嗦了幾句，說她有這麼好的資源放著不用太浪費，性格太執拗，這是混商場的大忌。

　　週一的時候，紀山荷拿了這份方案去了方舟建築事務所。對於這份修改後的方案，方舟建築事務所創始人徐威易驚歎道：“非常完美！”

　　方舟建築事務所的一些同事圍了過來，仔細看這份方案，都是一片讚譽。徐威易說：“紀總，這是哪位大咖修改的？為什麼不直接邀請他過來？我們可以共同探討一下。”

　　紀山荷笑著說：“我也想呀，可他實在不容易約，就這個修改，也是我和林總三請五請才好不容易磨過來的。你們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改動的一併改了，要是沒問題，我們就送規劃局過審了。”

　　徐威易說：“那我們先開會討論一下，但應該不會有大的改動。”

　　紀山荷說：“辛苦你們了。”

　　這是一份由方舟整個團隊做了一個月；簡風大面積修改；方舟二次微調後的設計方案。本以為萬無一失，可依舊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來！不僅規劃局不認可，交警、城管、消防等單位派出的參會代表都提出了問題，情況似乎比之前更糟糕。他們不滿意的地方恰好是簡風之前方案中最突出的優勢，先入為主如此嚴重？難道離了簡風，地球真的不轉了？

　　紀山荷把大概情況對林靜之說了，又補充道：“簡所已經對我們的邀請正式表達了拒絕，他再加入‘文科’的可能性為零，方舟也是國內頂級的建築事務所，我們總不能現成的不用，又去找簡風吧？怪就只能怪之前簡風的方案太深入人心，規劃局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來別人的。”

　　林靜之說：“管那麼多呢，就讓簡風繼續幫忙改。”

　　紀山荷說：“領導，如果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創意，你會加到別人的方案裡面嗎？簡風也是一樣啊。現在規劃局那邊不是對方舟的方案不滿意，是覺得簡風的方案更好，他們當然想做更好的。”

　　林靜之說：“那你覺得要怎麼辦？”

　　紀山荷想了想，說：“我根據規劃局的回饋與方舟那邊繼續改，簡風那邊也先別放棄，可以繼續問問簡風，看他願不願意把自己的創意拿出來。”

　　紀山荷這麼一說，林靜之也覺得希望不大，但不管怎麼樣也要試試，或許能找到中間調和的辦法。她歎口氣，又說：“那我在這週五的晚宴上和簡風聊聊，你也就別加班了，一起去。”

　　週五那個晚宴是太豐集團主辦的，一方面是學術交流，另一方面帶有商業性質，收到邀請函的都是建築界大牛，簡風自然也會來。那天晚上，紀山荷本來的安排是與方舟建築事務所一起加班，可林靜之開了口，這事兒又與“文科”相關，縱使她完全沒做好心理建設見簡風，卻也沒有理由可推辭。

　　她心情複雜，既心懷忐忑又有些許期待，還有那麼一絲……想念。不過半個多月沒看到他，她就很想念他，只是理智告訴她這種情況危險至極，在平時忙碌的日子裡，她將這種“想念”深埋起來，藏得自己都看不見。等到了臨近見面的日子，才發現那顆想念的種子一夜之間便長成了參天大樹。

　　週五晚上，她穿了一條黑色吊帶裙，這裙子是她在歐洲遊玩的時候一眼看中、花重金買來。它剪裁極好，緊緊包裹了腰身，突出了胸部的曲線，裙擺稍稍散開、微微蓬起，顯得恰如其分的隆重，不喧賓奪主、亦有低調的奢華。她配了一對中長的月白珍珠耳鏈，和一雙黑色的高跟鞋，肩上掛了一個銀色的晚宴包。

　　這天的晚宴，溫然也來了，他新剃了一個卡尺頭，小麥色的肌膚，滿滿都是陽光的味道，就像是上一秒還在海灘曬太陽，下一秒就匆忙換上了一身典雅的西服來到了晚宴現場。

　　他看到紀山荷端著酒杯靠窗邊，那雙宛若秋水的眼睛無聚焦地盯著窗外某個虛空的位置，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他走了過去，問：“山荷，聽說最近你很忙，怎麼有空來這裡？”

　　紀山荷轉頭一看，是溫然，她笑了笑：“你也來了？”

　　溫然笑道：“之前你說要回南方，我還替你可惜了幾天，幸好林總回來了，沒讓你走。”

　　紀山荷說：“最近怎麼樣？”

　　溫然說：“我還好。你呢？”

　　紀山荷抿了一口酒，又想起那個疑惑來，她低聲問：“如果一個男人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說喜歡你，那他是打的什麼主意？”

　　這道題很致命，稍回答不妥，他眼前這位女神可能從此就把他當仇人，但又不能把她推向火坑。溫然邊點頭邊長長“嗯”了一聲，在這短暫的幾秒裡，他想到一個比較紳士的說法：“他可能很欣賞她，但和女朋友分手的概率會很低。”

　　雖然他已經相當注意措辭，但紀山荷還是感到心臟被人重重一擊。她沉默數秒，說：“男人都是辣雞！”

　　溫然笑道：“我可不是，當初是你堅決要分手的，我可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紀山荷說：“你呀，毛病不少，紳士品格，容易讓女性朋友產生幻想。”

　　溫然說：“你呢，看著溫柔，其實骨子裡帶了一股彆扭勁兒，我還在這裡呢。”

　　話說出來，兩人都笑了，紀山荷舉起酒杯說：“祝你……不，祝我們好運！”

　　溫然說：“我把我的好運都給你，我祝你好運。”

　　兩人對飲一杯酒，相視一笑。

　　溫然看到林靜之從不遠處快步走過來，他問紀山荷：“林總過來找你了，難道你今天是帶著任務來的？”

　　話音剛落，林靜之就走到了跟前，抱怨道：“怎麼躲在這裡？簡風都來了好一會，連你的人影都沒看到，快去找他。”

　　女為悅己者容，今晚她盛裝打扮就是為了他，可他真的來了，她又有些近鄉情怯。她看向他所在的方向，香鬢衣影，人影攢動，他風度翩翩地站在那裡，正在與人交談著什麼。她閉了閉眼睛又睜開，還是覺得他的四周真真切切比別處更明亮幾分，她汗顏，難道這就是古人說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她緩步走過去，在他附近晃了一會兒，簡風注意到她，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她連忙回了一個微笑，在四周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沒過幾分鐘，簡風就過來了，他第一句話就是：“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沒反應過來：“你指什麼？”

　　簡風側頭看著她，說：“你不相信我喜歡你？”

　　他毫不掩飾直視的目光讓她心煩意亂，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簡風用眼神指了指溫然，說：“你喜歡那種類型的？可惜他不喜歡你。”

　　她想，剛剛她一直在和溫然聊天說笑，難道他一直都看在眼裡？

　　簡風又笑道：“他不喜歡你沒關係，我喜歡你。”

　　即使早已在心裡建好了防線，可“我喜歡你”這四個字殺傷力實在太大，她被這四個字一擊即中，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他臉上帶了一種戲謔的笑容，這種戲謔甚至沖淡了他平時慣有的真誠。失望的感覺又彌漫出來，她正色道：“簡所，我有工作上的事情想問你，不知道你現在方便回答嗎？”

　　簡風道：“你說。”

　　紀山荷說：“上次林總請你幫忙修改的那份方案又被規劃局退回來了，其實方案也是沒有原則性問題的，但那份方案中，他們不滿意之處，恰好是與您之前做的‘文科’方案裡相違背的地方。難道是他們先入為主了？可那畢竟是你的方案與創意，我們沒辦法拿來用，這需要怎麼解決呢？”

　　簡風道：“你說的對，我總不能拿自己的創意白白送人，只能在他的思路上提供優化。但我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想讓我重新加入‘文科’？”

　　她笑了笑，連連擺手：“不不不，簡所你誤會了，上次您的意思我很明白，但就算沒有這個原因，我也不會再邀請你了。今天只是想和你討論一下項目方面的技術問題而已。”

　　向來都是別人求他，哪裡有他上趕著還不討好的時候？莫名就有些不快，他不留情面地說道：“如果出現你所說的問題，那只能證明我的創意是無可取代的。你們做再多也無濟於事。你這麼聰明哪能不明白？現在垂死掙紮的意義在哪裡？”

　　紀山荷沒有介意他的態度，她微仰著頭，看著他的眼睛，笑著反問：“不然呢？那總得做出努力吧？難道一棒打死後就輕易認命？”

　　還未等簡風開口，她又堅定說道：“簡所，我非常欣賞你工作上的能力。但恕我直言，我再也不想和你一起共事了，如果不是林總交代，我今天根本不會來見你，而見你，也僅僅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既然你無法對‘文科’方案提供幫助，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不！希望以後在工作上、生活上都和你沒有交集。”她這話說得乾脆俐落，像是經過長久考慮過後的完美答案。心裡卻像有無數高樓大廈同時崩塌，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只剩下漫天塵土與一片狼藉。

　　到此為止吧！這是最安全的解決方式！她不敢看簡風的表情，從他身邊大步走過，直接出了宴會廳，沒有回頭。

　　可那晚她徹夜未眠，一整個夜晚都在想，當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到底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