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局

　　在林靜之的辦公室，她仔仔細細的對紀山荷說了這個項目的始末。

　　對於寸土寸金的世界超級之城煙海市，各種功能的建築已經飽和得不能再飽和，想要在最中心的位置重新起一個建築物，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最近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國家規劃院為了弘揚傳統文化，打響文化向世界輸出的第一槍，決定建造一座民族傳統文化與現代科技完美結合的建築物，規劃院在煙海市城裡城外來來回回跑了好多次，終於將地址選在了城中心。一是因為城中心本身就保留了很多頗具民族特色文化的傳統建築，可惜在功能上不符合城市發展。二是城中心是最繁華最熱鬧的區域，也是國內外的遊客必到之處，這也是向世界展示傳統文化的最佳之地。一旦這項建築成功落地，那麼必將成為國內人人都知道的建築座標！規劃院初期為了方便稱呼，將此項目暫時稱為“文科建築”，顧名思義，文化與科技的建築物。

　　“文科建築”在國內可以算是頂級的“高、尖、難、精”的大型建築專案，在正式招標之前，保密工作極其嚴格，可偏偏就被林靜之搶先一步拿了下來。也是湊巧，有一次她去煙海大學看望昔日恩師劉芳兵，劉芳兵是國內最早的那批建築師，參與過國內城市重建以及各類大型建築項目，在業內極有威望。

　　林靜之與劉芳兵談起近期建築行業的大事件，她不無遺憾的感歎道：“劉老師，還是你們那個年代好，能真正參與城市重建改造，做了很多了不起的建築項目。而現在，房地產發展雖然好，可是建造的大樓無非是居民住宅、商場這一類型，加上政策管控嚴格、各種建築物趨於飽和，這個時代的建築業只適合賺錢，不適合情懷啊！”

　　劉芳兵笑道：“靜之啊，你算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之一，我有時候回憶過去，總要想起以前你們幾個同學挑燈夜讀的情景，可是有段時間我對你很失望，你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林靜之心中雪亮，愧疚道：“是因為那次做一片居民住宅，我為了多賺錢，把每層的綠化空間省下來了。”那段時間是房地產的高速發展期，本來是以環保為概念的住宅社區，林靜之臨時要求改圖紙，將每層留有的綠化空間改成住房，多賺了兩個多億。

　　劉芳兵道：“看來你心裡很清楚嘛！那時候我都不敢在外面說我是你的老師，不然別人問我怎麼就教出了這種唯利是圖的學生？你說我該怎麼回答？”

　　那是林靜之剛滿三十歲時候的事情，這麼多年過去了，錢她賺了不少，可總覺得內心有塊地方填不滿，她時常想，難道等老了以後，追憶青春的時候，能夠讓她回憶的，只是這堆平淡無奇、默默無聞的建築物嗎？

　　她歉然道：“我那時候還年輕，爭強好勝，心氣浮躁，價值觀也發生了偏差，總覺得利潤的高低是衡量專案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現在年紀大了，也開始有了想做點有意義甚至不那麼賺錢的項目了，可惜……這種項目可遇不可求，恐怕我有生之年是等不到了。”她嘴角帶了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容，眼光暗淡，言辭間已流露出深深的遺憾。

　　劉芳兵欣慰道：“你能不以賺錢為目的做專案，我非常高興。我一直就說你品性不錯，現在看來我沒看錯人。年輕人有迷茫的時候也實屬正常。”

　　他停頓一會兒，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靜之，現在國內就要做一個好的建築專案，我已經參與過前期會議了，我覺得你可以拿住。”說著，他就將“文科建築”的前因後果對林靜之詳細描述了一遍。

　　林靜之十分驚喜，又難免有些擔憂。劉芳兵注意到她臉上的神色，說道：“你放心，我會聯合業內的一些專家教授一起舉薦你們太豐集團，保你能成功一半。可是另一半……”

　　林靜之急切地問：“另一半怎麼了？”

　　劉芳兵微微一笑，從抽屜中找出一張名片來，說：“把這個人拿住，包你“文科建築”十拿九穩。”

　　她接過名片一看，上面寫著——簡風。

　　“文科建築”不僅從天上掉下來砸在了林靜之頭上，也一併砸在了紀山荷頭上。她激動得血氣上湧，心突突地跳，手心後背都出了汗，靠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領導，為什麼要選我？依我現在的水準，根本撐不起這個項目。”

　　林靜之說：“技術方面你別擔心，我們有優秀的合作方。讓你來，是因為你是我的人，用起來放心。”

　　紀山荷琢磨了一下林靜之的意思，說：“也就是說這個項目單靠我們集團拿不下來？我們內部沒有與之匹配的建築師，規劃院不會給我們，必須要和其他的建築事務所合作才行？”

　　林靜之補充道：“必須是頂級的建築事務所。”

　　紀山荷心中隱隱已經有了答案，嘴上卻還是問道：“是哪家？”

　　林靜之笑著反問：“還能是哪家？”

　　紀山荷試探著說：“簡風建築事務所？”

　　林靜之說：“怎麼樣？還滿意嗎？”

　　夏日的陽光照射了進來，灑在林靜之身上，她一席粉裙，黑髮雪膚，光影暈染之下美得如幻境中的飛仙。紀山荷看著她覺得很不真實，不僅眼前這個林靜之不真實，從她嘴裡說出的話也很不真實。她有些發蒙，喃喃道：“難道我就要和簡風合作了？”

　　林靜之笑呵呵地說：“那我先恭喜紀總啦！”

　　紀山荷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是專案總監，她遲疑道：“領導，就我這樣的還是專案總監？這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嗎？別到時候被人鄙視，說太豐集團就派這種水準的人出來？單位的臉都被我丟盡了。”

　　林靜之看到她畏手畏腳的樣子笑了好一會兒，說：“就你這樣，你敢我還不敢呢！就算我敢，陳雄偉也不會同意呀。”

　　紀山荷松了一口氣，看來各位領導都對自己的水準有著清醒的認識，她說：“那是為何讓我去？”

　　林靜之說：“你要弄清楚最重要的一點，雖然我們和他是合作關係，但你代表了我們單位的利益，有些我和陳雄偉不方便出面的，就得讓你做才行。”

　　紀山荷道：“不就是一個設計單位嗎？怎麼這次弄這麼複雜？”

　　林靜之說：“‘文科’項目機會難得，下一次出現這種建築項目估計得等幾十年後，而且說實話，這種項目不是能賺大錢的項目，‘名譽’它不缺，但是利潤就差一點。我們太豐集團要保證名利雙收才是上策。”

　　“……你和劉芳兵老師可不是這麼說的。”

　　林靜之嗔道：“能多抓一點當然要多抓一點了，劉老師是教授，我們是商人，立場不一樣，思維有偏差很正常。”頓了頓，她又說：“簡風建築事務所又是國內乃至世界享有一定威望的建築事務所，‘文科建築’就是一個把他攥到手裡的絕佳機會，這次合作愉快，保不定下次又要做什麼高大上的項目，對太豐集團、對你、對我百利無一害。”

　　紀山荷說道：“這個我自然知道。”

　　林靜之強調：“我現在對你說的是最最關鍵的部分，你一定要記住了！‘文科建築’你給我拿好了，無論如何都不能丟，死抓著大頭不能鬆手，一點魚蝦小利讓陳雄偉拿去也沒關係。簡風那邊我們目前也不熟悉，到時候再看看怎麼平衡一下，讓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們這邊也不吃虧，差不多就行了。”

　　紀山荷略失望：“那我不負責技術呀？”

　　林靜之神色不動：“你當然要出技術了，但出多出少那就得看你本事了。你自己心裡也明白，你連一棟大樓都沒全方位設計過，怎麼和簡風比？這麼難得的學習機會，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紀山荷恍然大悟：“領導，原來你是讓我來替你當槍使和替你背鍋的？”

　　林靜之說：“怎麼？不願意？你不幹大把人搶著幹。”

　　紀山荷握住林靜之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蹭了蹭，嬉皮笑臉地說：“不不不！誰都別和我搶，這鍋我背定了！你就是我親奶奶，千萬別拋棄我！”

　　林靜之嫌棄地推開她，說：“我有你親奶奶那麼老嗎？”

　　紀山荷說：“我最喜歡的人就是我奶奶了，這是我對你的最高褒獎。”

　　林靜之說：“行啦行啦，別瞎激動了，先好好準備資料，下周去簡風建築事務所開會，你可得仔細一些，別出差錯，讓人看笑話。”

　　紀山荷說：“這麼重要的事情，領導你不去？”

　　林靜之一臉無辜：“你是項目總監，我去幹什麼？”

　　紀山荷心服口服，歎道：“領導你真是越來越高深莫測了，這麼快就讓我啟動了背鍋模式。”

　　關於這個“文科”建築專案的微信工作群已經組建起來，一共有三方參加，分別是太豐集團、簡風建築事務所、城市規劃院，從備註名稱來看，簡風建築事務所2人、城市規劃院的4人、太豐集團的只有紀山荷１人。大家在群裡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互相寒暄招呼了幾句，主要是大家對簡風建築事務所創始人簡風的吹捧，什麼“久仰大名”、“如雷貫耳”等。

　　與別人熱鬧的招呼方式不一樣，簡風在群裡客氣又疏離的簡單回了禮，說：“很幸運邀請到各位參加‘文科建築’項目籌備會議，是我的榮幸。”

　　隨後，簡風的助理張宸聰在群裡發出了開會通知，時間、地點、議題一目了然，也是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

　　簡風與他助理一來一回就成功截住了工作群裡即將要開始閒聊的勢頭，瞬間將馬屁聊天轉換成工作氛圍，群成員也識趣的紛紛對會議通知回復了一句“收到”，再無他話。

　　對方如此專業，紀山荷除了壓力山大之外，一時間緊張、好奇、期待、欲欲躍試、興奮的感覺齊湧而出。她不敢大意，根據會議通知中的議題和自己負責的部分，連續一個星期都加班到半夜兩三點，徹底搜刮了自己這二十多年的知識儲備，絞盡腦汁寫了一份最初步的計畫書，事無巨細，包括了建築的構想、設計、前景、功效、創意、預算等等方面。又在網上查了簡風建築事務所的相關資訊，除了基本的公司介紹和案例展示，其他資訊少得可憐，對於簡風建築事務所的創始人簡風也只有寥寥數筆：耶魯建築學院畢業，代表作：xx，……xx，……xx，……xx.曾獲得國際XX、XX等獎項。

　　簡風雖是同行業的人，似乎見過他的人並不多？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這是否說明他是一個務實的人？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可別來那些花架子，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才是最重要的，想到這裡，本來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紀山荷又爬起來，打開電腦，把計畫書所有內容校對了一遍，確定沒問題後才重新爬上床閉上眼睛。

　　第二天鬧鐘還沒響，她就醒了，顧不上這些日子熬出來的黑眼圈，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計畫書看了一遍，各類細節推敲了一遍，達到自己滿意的標準，才稍微松一口氣。想著今天就要和這位傳說中的大咖見面，她很是有些緊張，打開衣櫃選了很久的衣服，最終定下來一套簡潔的卡其色職業裙，中規中矩，是她一貫謹慎的風格。

　　之前簡風的助理張宸聰在群裡發通知的時候，特別說明瞭他們那棟大樓監管嚴格，如誰到了樓下，就請在群裡告知一聲，會派人下去接引。紀山荷是第一個到達簡風建築事務所樓下的，她在群裡艾特了一下簡風的助理，說：“張助你好，我已經到大樓下了，穿著卡其色的衣服。”

　　張宸聰回了一個OK的表情，就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