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欠條的事顯然杜錦跟誰都沒說。而杜媽媽知道這件事後， 流露出的是如釋重負的欣慰。

　　她的兒子， 還是疼妹妹的， 她想。

　　聽到杜綃的疑問後， 她垂下眼睫，而後抬起，跟杜綃說：「你別管。」

　　杜綃微愕。

　　「你嫂子知道不知道，你都別管。讓你哥跟她說去。」杜媽媽開始把菜下鍋， 淡淡的說。

　　當時的情況是杜錦的婚姻不穩， 她就偏著杜錦， 先緊著兒子媳婦。現在兒子媳婦穩定了， 她這心又偏回杜綃身上來了。

　　兒子的錢原本是準備買房當首付的， 現在房買不成了，但是家裡的房子給了他， 他把這錢補給妹妹，杜媽媽覺得完全可以。

　　這做父母的， 總是哪個孩子弱一些苦一些， 就想勻一勻，均一均。

　　而且杜媽媽覺得這個事裡， 他們也算對得起於麗清了， 杜錦就算把手頭的積蓄都給了妹妹做嫁妝， 說到底也還是他們夫妻占了大頭。畢竟家裡的房子在東三環，市價已經千萬了。

　　杜綃就沉默了。

　　但這個事現在其實都是用嘴說， 離真的要實行還要好幾年呢。具體幾年， 看她何時結婚。而杜綃現在依然覺得， 結婚是一件遙遠的事情。甚至經歷了家裡的事情，聽過了曹芸對婆婆的吐槽，眼見了王梓桐和未婚夫的小心算計之後，她竟隱隱對婚姻有一點抗拒。

　　戀愛是一回事，結婚……完全是另一回事。

　　一個是童話一樣甜美的世界，一個……骨感嶙峋，硌人又紮心。

　　杜綃晚上走出樓門，看見等在外面的石天。他個子高高，穿著運動款的薄羽，在昏暗的路燈中勾勒出一個挺拔的身形。

　　杜綃看見他，那嶙峋硌人的感覺就都沒了。

　　她小鳥一般的撲進他懷裡。石天臉上帶著微笑，張開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然後規規矩矩推她站好。

　　「大哥。」他露出八顆牙的微笑衝站在臺階上的那個人打招呼。

　　杜錦走下臺階，跟他客氣：「麻煩你了。」

　　石天也客氣：「不麻煩不麻煩，應該的應該的。」

　　等杜綃上了石天的車離開的時候，杜錦還跟他們揮手，石天還放下窗戶伸出手來回應。

　　杜錦轉身上了樓。

　　回到家裡，就看見婆媳倆坐在沙發上說話呢。

　　「七十萬？」於麗清也有點驚訝，「那真挺能幹的。」

　　杜錦換了鞋，走過來問：「什麼七十萬？」

　　於麗清說：「綃綃的男朋友啊，年入七十萬呢。」

　　杜錦也吃了一驚：「這麼多？」他看得出來石天收入應該不錯，但沒想到會比他都多。

　　於麗清把從婆婆那學來的杜綃的話再學給杜錦：「說他是主程，相當於色nior manager。」

　　「是。」杜錦說，「看著就感覺是個挺沉穩的小夥子。」

　　「這個年紀能拿到這個薪水，是挺能幹的。」於麗清不合宜的來了一句：「可他在北京租房住的，家又是農村的，至少幾年內是買不了房的。綃綃可都二十五了。」

　　於麗清的言下之意全家人都明白。杜綃二十五了，家裡人希望她找一個能結婚的，而不是隨便談談戀愛的。既然談到結婚，就避不開房子這個話題。二十五歲的杜綃等不了一個男人奮鬥十年十五年再去買房。

　　杜綃應該或者只能或者必須找一個有房的男人，至少於麗清是這麼認定的。

　　杜錦就皺眉：「你別瞎摻和。」

　　他看的出來，杜媽媽似乎有些被石天的能幹打動了，但又被於麗清一句話潑了冷水。

　　杜媽媽沉吟了一下，說：「一年七十萬的話，如果他一年能存六十萬……」

　　她就琢磨著石天這麼能掙錢，應該攢下不少，到時候杜錦和她再支援一些，或許能湊夠首付買個小房子。

　　「媽——」於麗清扶額，「您想什麼呢！他怎麼可能一年存下六十萬！」

　　杜媽媽就懵了：「他一個單身小夥子，一年花十萬還不夠啊？」她是覺得年輕人根本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錢都應該能存下來。

　　「什麼收入什麼消費。」於麗清給她解釋，「這年入七十萬的和年入二十萬的人根本不是一個消費水準。這小夥子，我聽杜錦說，他一個人在三環邊上租房子住。三環啊，商品房社區，租金沒有一萬也得有八千。他開四十多萬的車，一年的保養就得七八萬。這還沒算他日常的花銷呢，十幾萬就沒了。」

　　杜媽媽吃驚：「這麼能花錢啊？」

　　杜錦見過石天好幾次，看他的房子，車子和衣服、家裡的擺設，就已經知道石天是個消費水準挺高的年輕人。他就說：「現在這物價，錢往哪扔不都跟打水漂似的。像他這樣一年能賺七十萬的年輕人，我估計他一年能存個三十萬四十萬不錯了。」

　　那小夥子才二十六，工作四年，哪怕一年存四十萬，也才一百六十萬。杜媽媽自己都知道帳不是這麼算的，石天現在年薪七十萬，不代表他一工作就七十萬，肯定也是一年年升上來的。所以保守估計，石天手裡應該是連一百六十萬也沒有。

　　要攢到加上他們的錢可以足夠付首付買個位置、大小都合適的房子，還得好多年呢！

　　杜綃的年紀可等不了。

　　「總不能結婚還租房子吧。」於麗清說。

　　於麗清知道，這世上或許有相當多女人可以忍受結婚後租房子住，畢竟好幾年前報紙上就開始報導並鼓吹年輕人「裸婚」。但於麗清自己是絕不能接受也不能忍受的。

　　租房子，只能是年輕單身時候的一個過渡期，如果結婚了有孩子了還過著租房子的漂泊生活，那真是令人對生活感到絕望。

　　租的房子只是房子，不是家。

　　你不能在牆上掛好看的相框和裝飾品，因為房東不允許你隨便在牆上釘釘子。你也不能隨便磕壞傢俱或者劃壞木地板。而比這些瑣碎的小事更難受的，是你隨時可能面對房東以各種理由讓你搬家。

　　比如他兒子要結婚了，所以收回房子做婚房。比如他需要用錢，所以把房子賣掉了。還有各種各樣你想不到的理由。

　　有的房東為了讓你搬走不惜賠償合同規定的違約金給你。但，那又怎樣呢。拿了那麼一筆違約金，也減輕不了找房子、收拾東西、搬家的心力憔悴。

　　從前於麗清單身一個人在北京打拼，真到了不得不搬的時候，她的全部家當收拾起來，就是兩隻超大號的旅行箱和七八隻紙箱子。搬起來，也算乾淨俐落。

　　可當於麗清成為了一個媽媽之後，她發現她已經喪失了應對這種生活的能力。

　　孩子的東西那麼多那麼多。而且她真的無法想像她抱著孩子帶著一堆一堆的東西不停的從一處搬到另一處的生活。在這樣的生活中長大的孩子能有安全感嗎？能感受到什麼是「家」嗎？

　　於麗清光是想想都感到崩潰。

　　幸好……

　　於麗清抬眼看了看這個家。

　　幸好，都過去了。

　　現在，她實實在在的擁有這個房子，擁有這個家。

　　「擁有」這個具有法律意義的詞，讓她這樣一個父母不在身邊，獨自在異鄉闖蕩的女人，感到安穩又安全。

　　於麗清能想到的，杜媽媽和杜錦自然也能想到。他們同樣也接受不了杜綃在婚後還過著租房子住的生活。

　　杜綃雖然現在的確在租房子，但杜錦和杜媽媽潛意識裡就認為這只是暫時的。他們都覺得這個「暫時」不會太久。他們也都潛意識裡就認同，杜綃這種「暫時」的過渡期的生活狀態，會藉由婚姻來終結。這一點，和杜綃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樣。

　　女孩子應該找個有房的男人結婚，娘家人都這麼希望。只是在大多數輿論中，這個娘家都由「丈母娘」一個人來背鍋了。

　　「你們啊，都想得太多了。」一貫安靜的杜爸爸放下手機，摘下老花鏡，無語道，「綃綃才頭一回談戀愛，成不成都是一回事呢，你們想這麼多有什麼用，順其自然吧。」

　　這話杜媽媽可不愛聽了。

　　「瞎說什麼呢。你還想她談幾回？當然是希望她能一次成功啊！」杜媽媽瞪了老頭子一眼。

　　遺憾的是，對她這個談戀愛最好一次就「成功」的想法，連兒子兒媳都不支持她。

　　「媽，什麼年代了都。」兒媳婦無奈。

　　兒子也無語：「最少也得談個一兩次吧。人沒幾次情感經歷，很難成熟起來。將來在婚姻中也很難好好經營。」

　　杜錦和於麗清，在彼此之前都有過數段感情經歷，算是熟男熟女的結合。

　　所以杜錦對石天一直就是客客氣氣的。畢竟是杜綃的男朋友，所以不能太疏遠，但終究只是杜綃的第一個男朋友，誰知道能交往多久或者多深呢，所以也不必太親熱。

　　「要不……」杜媽媽也猶疑起來，試著對兒媳婦說，「你再幫綃綃看看？」

　　「那也得杜綃樂意見才行啊。」於麗清無奈的說，「上次我都跟人家說好了，您不又讓我給推了嗎？」

　　杜媽媽就很無力。

　　她深深的感到，杜綃現在完全不如以前那樣聽話了。她又歡喜女兒能獨立起來，又難受女兒不聽她的話。

　　特別是她現在住在外面，她也沒法去強壓著她相親啊。只能作罷。

　　杜媽媽和於麗清都沒想到，她們倆都暫時放棄了，卻還有人惦記著杜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