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管杜綃怎麼說, 家裡沒一個人同意她晚上自己坐地鐵回去的。不說她爸她媽, 她嫂子都說:「晚上又不堵車,一會兒就回來了,那麼冷, 你擠什麼地鐵。」
最後, 連收拾完碗碟的馬姐都說:「你一個小女孩子, 讓你哥哥送安全點。」
除了斌斌,所有人都是一個意思。杜綃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她哥一起下地庫了。
等坐上了車,杜錦著了車準備起步的時候,杜綃實在沒辦法,期期艾艾的說:「那個……其實……」
杜錦轉頭看她。杜綃沒辦法,只能說了。
「其實就是吧……我換地方住了。」
杜錦盯著杜綃。
車子在社區大門外停下。
「就這兒?」杜錦抬頭看了看。
「嗯嗯。」杜綃點頭。
「幾層?」
「九層。你看,左邊亮著燈那個窗戶。」
「你給我說實話。」杜錦掛上p檔, 「你跟那邊的室友怎麼了?」
「就是處得不太好……」杜綃含糊著說。
杜錦是誰,杜錦能被她糊弄過去才怪。他就不說話, 盯著她。
像杜綃家這種父母都要上班工作的多孩家庭, 小時候的成長模式都是大的帶小的。認真說起來,在杜綃有記憶之後的成長過程中, 家裡帶她帶得最多的人, 竟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 是她哥。
杜綃記憶中,爸爸主要輔導他們功課, 媽媽操心著一家人的生活, 她忙裡忙外, 說的最多的就是「杜錦你看著杜綃」、「杜錦你管著你妹」、「杜錦你別讓綃綃碰那個」。
媽媽發佈命令,哥哥執行,爸爸充當一個帶著一定調節功能的背景板。這是一個傳統且典型的中式家庭。雖沒有一些獨生子女家庭對孩子的溺愛,卻有一個大家長,她發佈命令,餘人聽從。
這個大家長以她自己的價值觀和道德觀薰陶並管束著她的孩子。但她對男孩子還能有意識的放開手,於是最後,真正被她管束住了的,就只有杜綃。
杜綃就是這麼長大的。萬事不操心,聽媽媽的話,跟著哥哥行動就可以。
積年累月的,哥哥就成了那個全家最瞭解她的那個人,比媽媽都更瞭解她。
杜綃頭就低下去了。在杜錦的威壓之下,杜綃終於還是把薛悅那兩個大流氓的事告訴了他。
「所以我這個朋友就暫時收容了我,我這個禮拜都在找房子呢,就是一時還沒找到合適的。」她趕忙說。
至於這個收留了她的朋友的性別,那自然是提都不敢提了。她怕杜錦捏死她。
杜錦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暴風雨。
他聽杜綃說換地方住了,就知道杜綃的室友有問題。杜綃的脾氣多好啊,她以前上大學,住四人宿舍,另外三個人互相吵架,都沒人跟杜綃吵架,杜綃安安然然的在那兒住了四年都沒事。
他就想她這個室友得是做了多過分的事,逼得杜綃都忍受不了搬出來了?
他萬萬想不到,杜綃遇到了兩個臭流氓!
杜綃小心的偷窺著杜錦的臉色,很怕杜錦會罵她。
但杜錦沒有。他臉色沉得像水,他的眼睛裡有風暴,卻沒有爆發,他嘴角緊抿了一會兒,說:「早點回去。」
杜綃如蒙大赦,趕緊下車:「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哈,我走了。」
說完,她就小鹿似的歡快的跑進社區了。外面太冷,不跑不行。
杜錦看著妹妹的背影,心裡憋著一把火。等杜綃的身影消失,他一打方向盤,就掉了個頭。
輪胎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這個時間不算很晚,正是紙醉金迷、夜生活初起的時候。週六晚上這會兒,東三環會堵車。杜錦直接切上了四環,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四惠東。
他把車開進了杜綃之前租房的社區,下了車他抬頭看看,那出租房的窗子亮著光,有人在。
很好。
聽到砸門聲,薛悅問了聲:「誰呀?」
門外有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說:「找薛悅。」
薛悅就以為是快遞,她走過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男的,個子高高,肩膀寬寬,眉眼冷峻,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男人味。
這肯定不是快遞,快遞不可能這麼帥。
「你誰呀?」薛悅的聲音不自覺得就柔了起來。
「你是薛悅?」冷峻的男人看著她。
那眼神冷冷的,可真勾人啊。薛悅就有點心癢,說:「我是,你找我?」
杜錦沒搭理薛悅,他大手一伸,撥著薛悅的腦袋就給她撥拉到一邊兒去了,大步就走進了小廳裡。
右手打著石膏的紋身男突然看見一個高壯男人闖了進來,嚇了一跳,忙站起來用唯一的一只好手夾住嘴裡的煙:「哎你誰呀?你幹嘛?」
短髮,三個耳釘,脖子上的紋身,符合杜綃的形容的那個臭流氓的形象,就是他了。
杜錦就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臭傻逼!」
缽大的拳頭就朝這傻逼臉上轟去!
在薛悅的尖叫裡,紋身男親身體會了左一拳右一拳,肚子上還挨了一腳踹。他倒下的時候,右手的石膏都碎了!
「你!你誰呀!!」這頓打挨得不明不白啊。
薛悅也尖聲大叫:「你幹嘛!我要報警了!你快住手!你是誰呀!」
「我是誰?」杜錦又狠狠給了紋身男一腳,「我是杜綃她哥!」
杜綃是誰呀?紋身男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薛悅倒是反應過來了。
「都打過一回了!他手腕都叫打斷了!怎麼又來打人啊?你們也別太過分啊!我跟你說我報警啊!」她聲音尖利刺耳。
杜錦看著紋身男右手已經碎了的石膏,轉頭:「誰?誰已經打過他一頓了?」
薛悅氣瘋了:「就那個把杜綃帶走的男的啊!你們不帶這樣的啊!一件事不帶打兩回的!」
把杜綃帶走的……男的?
杜錦只是想著照著平時週末的樣子送杜綃回住處而已,他沒想著這個週六晚上,他會這麼忙!他從勁鬆到東北三環,從東北三環到四惠東,現在,他又開著車,從四惠東殺回了東北三環!
杜錦趁著別人打開門禁進出時跟著進來的,他上了九層,想了想杜綃先前給他指的窗戶的位置,稍稍辨別了一下方位,就準確無誤的找到了石天的房子。
當門被拍響,石天問「誰啊?」,門外男人說:「找杜綃。」的時候,杜綃整個人都傻了!
她哥……怎麼來了?
石天狐疑的看了眼杜綃,結果發現杜綃臉都白了。
「杜綃?」他叫她。
杜綃「噌」的就跳起來了,兔子似的,衝上來就捂住了石天的嘴。石天也懵了。
「我、我哥!」杜綃急道。
石天秒懂——大舅哥查房來了!
他也有點懵。
這陣仗……他、他也沒經歷過啊!而且,讓人家的女孩子跟他一個男的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好像、好像不是那麼理直氣壯的樣子。他、他莫名也有點氣虛。
怎、怎麼辦?他用眼神問杜綃。
杜綃哪知道怎麼辦,她都慌了。宛如一個早戀被家長抓了現行的小學生。
「杜綃,開門。」杜錦在門外沉聲說。
聽著杜錦聲音裡醞釀著的暴風感,杜綃就知道今天她跑不了了。她認命的鬆開了石天的嘴巴,一步三挪的過去給杜錦開門。
杜錦帶著一身寒意就進來了,杜綃只穿了家居服,被這寒意激打了個寒顫。
「哥……」她弱弱的喊了聲。
杜錦沒理她,他眼睛迅速的掃過房子,視線在已經拉成床並鋪好枕頭和被子的沙發上停留了一秒。沙發旁邊還放著一隻透明的收納箱,看得出來裡面是預備好的換洗衣物。
然後杜錦的視線就鎖住了石天。
石天看著這個冷眉冷眼的男人,微感忐忑。莫名有種被抓奸的感覺腫麼破?
「你好,我是杜錦。杜綃的哥哥。」杜錦聲音低沉,但比杜綃想像的要友好客氣的多了。
他說著,朝石天伸出了手。
石天也忙伸出手:「大哥你好,我是石天。我是……」
他想說「我是杜綃的男朋友」,但是在杜綃殺雞抹脖的眼神暗示下,就把這句話給咽下去了。緊跟著,他的手就被一隻鉄鉗似的的手給握住了。
那手勁……
杜綃都快哭了。
她哥那手勁兒,她還記得高中時候有一次晚自習做卷子,她做得慢了,回家有點晚,班裡一個男生堅持要送她回家,到了樓下,讓她哥堵個正著。她哥嘴上笑著跟人道謝,一握手,把人男生給握哭了!
石天非但沒哭,甚至他剛才的忐忑情緒都消失了。他的心突然就定了下來。
這是男人跟男人的較量。他抿抿嘴,回握了回去。
杜錦有點意外。兩個人的手交握了好幾秒,杜錦說:「杜綃的事,多謝你了。」
石天說:「您客氣了,應該的。」
然後兩個人不動聲色的一起放開了手。
杜綃大大的鬆了口氣,正想說話,突然看見了杜錦衣襟上斑斑點點的紅色,一看就是血跡。她大吃一驚:「哥,這是怎麼回事?」
杜錦低頭看了一眼,說:「沒事。剛才跑了四惠東一趟。」
杜綃一愣,遲疑道:「你、你打人了?」
杜錦就罵了一句:「臭傻逼!」對他妹耍流氓,打他都是輕的。杜錦把他弄得二次骨折了。
他說完,看了眼石天。石天臉上正露出心有戚戚然的神色,那種王八蛋打一頓真是輕的!杜錦心裡對石天的好感度就升了升。
他一進門就看明白了,這倆人衣服整整齊齊的,屋裡也沒有亂的痕跡。房子格局簡單,一室兩廳,看這打開的沙發床,看得出來倆人是分著睡的。
杜錦就對石天說:「石天,借一步說話。」他下巴就朝門外揚了揚。
石天心領神會。就眼下這個被捉姦的局面,他這個「姦夫」肯定要被談話的。他就乖乖的往外走。
杜綃著急,想跟著,才邁出一步。杜錦一道眼神兒過來,她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給定在那裡動不了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哥和她男朋友一起出了門。
門虛掩著,也聽不清外面他倆在說什麼。杜綃在屋裡乾著急。這兩個人還說了挺長時間才回來。
石天就抱了衣服去衛生間。
「幹嘛呀?」杜綃問。
杜錦說:「沒你事兒。」並不打算跟她解釋。
杜綃氣得臉都鼓起來了。
沒一會兒石天就換好衣服出來了,他把睡衣也塞到了電腦包裡,然後穿上大衣,背上包,跟杜綃說:「我跟大哥去外面住一晚,你自己鎖好門。」
啊?杜綃傻眼了。
石天背對著杜錦,用唇形跟杜綃說:別-擔-心。
杜綃能不擔心嗎?他們倆這是幹嘛呀?
她眼睜睜的看著她哥把她男朋友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