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杜錦回到家裡, 暫時沒有跟爸媽說起石天的事情。要說了杜綃的這個男朋友, 難免就要牽扯出她出租房裡發生的噁心事兒。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平白的再讓爸媽揪心一回,沒有必要。
他隻跟杜爸爸杜媽媽說了, 杜綃租的那個房子好多問題, 跟房東鬧得不太愉快, 他幫杜綃換了個房子,也說了房租的事情。
杜爸爸杜媽媽都明白,兒子每個月收閨女兩千塊錢也不會是真拿杜綃的錢,幫她存著而已。
但杜媽媽很是不開心,她最開始的確是存著晾一晾杜綃的心,懲罰她離家出走,想讓她明白不聽媽媽的話, 外面的生活沒那麼好。可真聽說杜綃在外面遇到不開心的事,她又難受。
「找個時間你帶我過去看看。」她說。
「行。」杜錦說, 「您別擔心了, 那個新房子我給她找的,一個人住還挺寬敞的。」
他就算這麼說了, 杜媽媽也是怏然, 坐在客廳一直望著地板發呆。
石天的事, 杜錦跟於麗清說了。
「是個程式師,在遊戲公司工作, 收入應該還可以。家裡是種地的, 住的房子應該是租的, 自己有台四十萬的車。」他說,「小夥子談吐教養各方面都還不錯。」
他其實對石天整體印象不錯,稱讚了一句。
於麗清不在乎杜錦幫杜綃付每個月幾千塊的房租。她和杜錦兩個人的薪水加起來,這筆錢他們負擔得了。且她知道杜綃搬出去這件事,終究是梗在公婆和丈夫心裡的一根刺。她雖然說服了他們從實際利益的角度考慮,給家裡請了阿姨,好讓她重返職場。但他們對親女兒、親妹妹的歉疚和擔心越積壓就越容易變成對她的不滿。
用一年不到七萬的成本,把家裡最大的矛盾解決,在於麗清看來,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做人,得懂得考慮全域,抓大放小。
但於麗清聽到杜綃自己找的這個男朋友是租房子的,心裡就挺不樂意的。
「看看再說吧。綃綃還不到二十五呢,不一定就能定下來。」她興致不高,過了一會兒,又說,「我介紹的那個北人的大夫,條件真的挺好的,家裡好幾套房。」
於麗清的言下之意不需多說,杜錦自然再明白不過了。
他默默的掏出煙,咬住一顆,看了眼寶寶,又夾在指間,去樓道裡抽去了。
吃完飯,石天陪著杜綃步行著回到她的新住處。
換了家居服,杜綃看著石天在沙發上玩她筆記本上的遊戲,就坐過去問:「昨天晚上你和我哥去哪了?」
石天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說:「皇家飯店開了個標間,住了一晚,聊了聊天。」
杜綃:「……」扶額。
「誰付的錢?」她問。如果是石天付的房錢,她就把這錢還給石天。
「大哥付的。」石天說。
杜綃很是無力。
「那你們倆都聊什麼了?我哥說什麼了嗎?」她問。
石天就樂了。大舅哥把他從自己家裡拎到酒店去,一個是看不順眼他和自己妹妹孤男寡女共居一室,一個不就是要查查戶口嗎?
「就問我家是哪裡的?父母做什麼?我什麼工作?哪個公司?……之類的,就這些。」石天說,「我就把我自己的大概情況交待了一遍。」
被人盤問的感覺一定很不好。杜綃就很抱歉:「真是……不好意思……」
石天就摸她頭樂:「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遲早得過這一關。」
杜綃一想也是,如果他們一直交往下去,遲早得在家長面前走一回的。
「你覺得我哥……當時態度怎麼樣?」她追著問。
石天很肯定的回答:「應該沒什麼問題。」他覺得杜錦對他還是滿意的。
杜錦問他工作是做什麼的家裡是做什麼的,他說的和對杜綃說的差不多。其實不管對誰,他都說家裡是「種地的」。此種地非彼種地,在他心裡就沒覺得種地有什麼不好。
然而杜錦對「種地的」這個詞的理解,自然……是和杜綃同一個想法。這也是大多數人聽到「種地的」會產生的最直接的想法。
關於石天現在住的那個房子,其實如果杜錦開口問的話,石天就會如實回答他。但杜錦瞧著那房子的裝修就覺得是個出租房,他就壓根沒問。石天也就沒機會告訴杜錦,那是家裡差不多十一年前買的房子。
那時候他剛上高一。因為初中迷上了程式設計,本來不是那麼愛學習的石天,漸漸成了愛學習的好孩子。上了高中之後,他就非常想以後考到清華去。
石天爸爸就專門帶他來了一趟北京,參觀了一下著名的清華大學。老爸雖然一心想讓兒子繼承家業,但如果兒子能考上清華,也是個光宗耀祖的事兒,當爹的自然不會攔著兒子的志向。非但不攔著,為了鼓勵兒子好好學習,努力考試,他在北京轉悠了幾天,直接買了一套房。
「你以後考上了清華,不用擠宿舍,自己在這兒住!」他說。
那時候石天才高一而已,離高考還有三年呢。那個房子就托給了仲介,租了出去。
結果高考石天和清華失之交臂,去了別的城市,那房子就一直出租著。北京的房價蹭蹭蹭的漲,現在那房子價格翻了好幾倍,作為投資,穩賺不虧。
大學畢業後,石天來了北京發展,家裡才把房子收回來給他住。
那房子當初就是打算給他當大學時代的宿舍用的,沒特意裝修,選了開發商的功能表式裝修。等石天後來住進來,嫌重新裝修麻煩,他就沒再折騰,隻換了新的傢俱。
這些事情不管是杜綃或是杜錦誰直接問他的話,他都會如實告訴他們的。但杜綃杜錦不問,石天也不會貼上去自己提。
那個房子的簡單裝修給了杜綃和杜錦錯誤的印象,讓他們想當然的以為石天是租房子住的。
石天自己,不缺錢不缺房,壓根不在乎這些。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在杜綃和杜錦的心裡,他大少爺實際上……被看做了沒房的人。
誤會這種東西之所以會產生,就是你不問,我不說,大家各自自以為是。
石天在杜綃的新住處賴到了十點才走。這個不算是社區的院子因為是某單位的房,所以保安管理得非常嚴格。但石天走的時候還是囑咐杜綃把門鎖好。這些天杜綃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乍然離開了,他還有點不放心了。
「回頭還是再裝個鏈子鎖吧。」他最後說。
磨磨唧唧的半天才走,石天回到自己的房子裡,一進門就看見自己的藍色毛絨拖鞋孤孤單單的躺在那裡,頓時生出百般淒涼,空虛寂寞冷了起來。
八十平的大一居裡忽然沒了杜綃穿著白色針織家居服的俏麗身影,一下子變得空蕩蕩了。杜綃其實不過在這裡住了一個禮拜而已,石天就覺得屋子裡面哪哪兒都是她的氣息。
洗澡的時候他發現杜綃忘了把她的沐浴露帶走,他打開蓋子,用了那沐浴露搓了一身泡泡。睡覺得時候,就渾身都帶著杜綃的香氣。
仿佛把她抱在懷裡睡是的。
唉,什麼時候才能真的把她抱在懷裡一起入夢呢?
杜錦想的一點也沒錯,石天沒對杜綃動手,不代表他不想。事實上,石天想得不能再想了。
所以說,還是男人瞭解男人。
石天臨睡前還迷迷糊糊的想,明天上班得記得去東方新天地裡的內衣店買一打新內褲。杜綃住在這裡的日子裡,他的內褲成了一次性用品了。
消耗太大!
杜錦給杜綃新換的住處,比起從前杜綃自己找的合租房,使杜綃的生活品質提高了一大截。
杜綃一個人住得寬敞,再沒有室友不諧的顧慮,可以隨意的自己開火,養寵物。而且,因為杜錦「大度」的將她安排在了石天的附近,雖然就挨著地鐵沒多遠,杜綃也不用再去擠地鐵了。
石天週一只比以前提前幾分鐘,開車出門拐個彎,就可以接上杜綃一起去上班了。在越來越冷的天氣裡,可以省去了從家到地鐵站那一段路程,杜綃覺得幸福得不行。
「要惜福,願我每天都這麼幸福。」杜綃雙手合十,迎著朝陽許願。
石天笑得不行,問她:「要睡會兒嗎?」
「不用。昨天睡得可足了。」杜綃心滿意足的說。
石天就給她放音樂聽。他的極光買的時候換了套發燒級的音響,上班的路上成了杜綃享受的時光。
前方車行緩慢,石天趁著這會兒瞥了杜綃一眼。
杜綃仰靠著椅背,閉目傾聽。朝陽的光自左前方斜斜的灑進來,女孩子柔美的臉上籠上了淡淡的金光。微翹的嘴角,輕揚的下巴,石天目光在她的臉龐上流連,心中克制不住的一陣悸動。
他轉頭看向前方。不用看,也能感受到身側的副駕位置,有個美好的人,散發著微微的暖意。
石天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忍不住伸過去,捉住了她的手。那小手柔柔軟軟,溫溫熱熱,反過來輕輕握住了他。
石天那些獨自一人在北京漂泊的孤單,就都融化了。
「這麼容光煥發?果然是有了男朋友的人啊。」一大早,王梓桐就打趣杜綃。
「嗯哼嗯哼嗯哼~」杜綃得意的搖晃腦袋,「因為我是個幸福的人啊~」
「嘔~~~」王梓桐撫胸。
曹芸想笑,還沒笑一下呢,跟著撫胸。
「怎麼了?」杜綃問。
「有點噁心。」曹芸說,她轉過去喝水,但喝水也壓不住。她過來一會兒後,還是捂著嘴去洗手間了。
杜綃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中微動。
快下班的時候,石天給杜綃打電話:「我這邊臨時有個會,你自己先吃飯吧,等我完事了一起走。」
杜綃一時還不餓,在辦公室待了會兒,才去吃飯。這個時間大部分同事都走了,電梯間已經錯過了下班高峰,沒什麼人。
杜綃剛走到電梯跟前,JAcKY LU也過來了。
「嗨~」他打招呼。
他打招呼的時候有個標誌性的抬下巴動作,抬一下,收起來,用下巴給你打招呼的那種,很洋派。JAcKY LU身上洋派的東西特別多。但就因為太多了,就膩膩歪歪的。
杜綃撐起她八顆牙的職業微笑:「嗨。」
年輕女孩青春洋溢,笑的時候臉上一點點細紋都沒有,皮膚的彈性可以想見。JAcKY LU的目光就在杜綃臉上流連了幾秒。
「常看見你加班,很勤奮,不錯。」他用一種上位者、過來人的口吻讚揚她,似是漫不經心的問,「工作幾年了?今年多大了?」
杜綃禮節性的回答:「兩年多了。」
她沒回答年齡的問題。即便是在中國,很多年輕女性也視問年齡為不禮貌的行為,JAcKY LU作風這麼洋派,怎麼會不知道。況且她跟他又不熟,這種帶著私人性質的問題就不想搭理他。
JAcKY LU微微一笑,問:「有二十六嗎?」
你才二十六!你全家二十六!
杜綃這麼好的脾氣都差點炸毛。實在是年輕女孩最受不得被別人看老。
「不到二十五呢。」她運了運氣,憋屈的吞下了那一口氣。
JAcKY LU長長的「哦……」了一聲,似是讚歎的說:「二十四啊……女人一生最好的年華。」
他這目光和語氣語調,都讓杜綃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且這麼、這麼文青的話,杜綃都不知道該怎麼接。她就勉勉強強的「嗯嗯」了兩聲,假裝抬頭看電梯的層數顯示器,以避免再和他說話。
就在這時,電梯間又來了人,正是那個曾經和JAcKY LU上了他的車的美女王琳。
是認識的關聯部門的人,杜綃不能不打招呼。她從鏡面門裡看到王琳,就轉過頭去跟她打了聲招呼:「嗨。」
王琳打量著她,不冷不熱的也「嗨」了一聲。
她不主動聊天,杜綃也樂得清靜。她轉回頭,從鏡面門裡看見,王琳瞥了JAcKY LU一眼,而JAcKY LU一眼都沒瞧王琳。
王琳一到,電梯也到了。三個人魚貫走進電梯。杜綃按了B1,JAcKY LU按了B4,王琳沒動。
JAcKY LU按完之後就站在杜綃身邊了,他身上的雪茄味就直衝進杜綃的鼻孔裡。
「怎麼了?」杜綃屏息的動作有點太明顯,JAcKY LU 問。他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袖口,含笑:「聞不慣雪茄?」
「完全聞不慣。」杜綃半掩住口鼻,給他戴高帽,「不過您現在不在吸煙室這邊抽了,我們部門的姑娘都特別感謝您。」
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要再來了啊。
「沒辦法。總得紳士一點。」JAcKY LU聳聳肩,「畢竟有孕婦。」
孕婦?誰啊?
杜綃沒來得及問,電梯已經到了負一層了。杜綃就跟他們倆一起點了點頭說了聲「再見」,走了出去。
電梯門關閉的一瞬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兩個人,一個站在電梯的左邊,目光向左看。一個站在電梯的右邊,目光向右看。仿佛兩個完全沒有交集的陌生人一樣。
真!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