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十月的夜晚寒風浸浸, 明明不太算冷的時候,迎面一吹卻是能滲到骨縫裡去一樣。
初甯與徐硯這晚在碧桐院用過飯往結廬居走,徐硯把小姑娘擁在身邊, 幫她擋了一側的風。
初甯踩著印在地上的燈籠幽光, 一邊跟他說話:「明兒您早朝, 我自個兒進宮就是, 太后娘娘比前些天看著好很多,我再去哄哄她老人家開心。」
「我讓齊圳駕車。」
徐硯總是不太放心她的,雖然知道如今的小姑娘內斂了許多, 但可能就是操心命, 離開他一刻都覺得不安穩。
小姑娘抿唇輕笑,眸光閃動著, 似有星辰落在裡頭,明亮清遝。
現在已經離慶賢長公主去世四天了, 太后那裡還有一些慶賢長公主以前留下的用物,明德帝準備在皇陵附近為她立一座衣冠塚。太后也就打起精神來,攬了這事。
次日早朝,徐硯身姿筆挺立在自己的位置, 梁冠兩側垂貼在耳邊, 沉穩而內斂。
宋霖站在首輔之後, 亦是挺直著身子,這幾日他都帶著病體上朝。
徐硯是知道的, 擔憂地看了那背影幾眼, 不過宋霖不想叫女兒知道, 讓他密而不宣。
皇帝臨朝,百官跪迎,首件事情便又是邊陲戰事。
韃子們的兵力每日都在增,並分了幾處遊擊邊陲城池,兵部先前的調兵便被打得一團亂,兵部尚書已經挨了無數頓批。
今日明德帝問了兩聲要如何佈防,兵部尚書都抿著唇沒敢出聲,倒是三皇子站了出來。
「父皇,兒臣以為,既然對方是想分散及攪亂我方佈防,我們宜靜不宜動。既然是遊擊,我方原佈防如何,如果便如何,若是他們僥倖擊破一方,我們周邊兵力不過都是相差十里幾十里路,能及時防堵。」
三皇子一句宜靜不宜動,就是以不動應萬變。
太子低頭略一思索,是覺得這個方案不錯,當然還想到另一戰術,不過並未當朝說出來,而是在中朝議事時才與明德帝稟道:「父皇,兒臣覺得三弟所言一計可行,但兒臣另有一計。不若故意露出了一方漏洞,我方再圍困斬殺!」
此戰術大膽,同在中和殿的兵部尚書眉毛動了動。
明德帝亦是轉著雞血石手串沉思。
確實大膽,兵家用計險中求勝確實要謹慎,但這樣一來就能打破我方被動的局勢。
「准!」
明德帝轉著手珠的動作猛一頓,抬頭目光如利刃。
再被動,必定士氣低迷,如今已被騷擾得顧此失彼,何不如直接叫對方吃一遭大虧,重震軍威!
閆首輔垂著頭,不知道是在想什麼,兵部尚書欲言又止。周侍郎身為三皇子的親舅舅,知道外甥的要立功的計謀被人插一杠子頂了,心裡不太是滋味,但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於是一道密命便往邊陲發去,準備痛擊敵軍一局。
徐硯聽聞中朝散了後,前去內閣探望岳父。
宋霖臉色蒼白,不時抵拳咳嗽兩聲。
他關切了兩句,宋霖便打斷了,隻和他談朝政:「快要入冬了,原本九月要述職,但因為戰事拖延到現在。陛下這兩天緩過神來,已命我同吏部擬了述職的名單,其中有你和你二哥。你這頭不用回杭州了,直接讓如今的主事把卷宗都帶過來,再有提督吳沐川亦會回京一趟。」
吳沐川也到了期滿述職,但一般武將不變動,前些年他沒回京,今年該走這一趟。
徐硯聞音知雅意,知道宋霖是在提陳同濟夥同三皇子戰船私用翻船一事。
「下官知道了。」
徐硯朝他拱拱手,這時太醫院的人過來號脈。
老太醫跟宋霖也算是老相熟了,免不得叨嘮他生重還勞累,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再派人回去煎藥直接送了過來。
徐硯守著宋霖喝過藥,想要說今天中午帶初甯一塊兒回宋家,宋霖再度抬手拒絕:「等我好徹底了再說吧。」
徐硯只能離開,心裡還在琢磨著安成公主究竟與宋霖說了什麼,事後居然也不找他麻煩,只是總黯然傷神。
安成公主恐怕是戳中了宋霖的傷心處,才能叫人如此。
徐硯慢慢走在千步廊上,然後出了宮,回到工部衙門。
初寧那頭陪著太后整理慶賢長公主的遺物,有幾套衣裳,還都是十分鮮豔的顏色。太后摸著那些衣裳直想掉淚:「這些都是慶賢當年穿的,我也有一模一樣的。兩人穿得一樣,梳成一樣的頭,去鬧先帝,先帝好幾回都被背影騙了。」
太后說著,卻又微微地笑,似乎回到了當時的情影,兩人年輕時也是頑皮的。
安成公主在邊上也聽得難過,她小的時候慶賢長公主沒少照顧,那個時候她母后操勞著後宮事務,陪她的時間就少了。
初寧指尖輕輕扶過未在歲月褪去顏色的衣裳。精緻的白玉蘭繡紋,金銀線相交,被光線照出斑斕,刺在眼裡讓人莫名就想掉淚。
小姑娘側頭抹了一下眼,發現眼淚自己就跑出來了。
太后抬頭看到,眼裡也含了眼淚。
這小丫頭明明不知道真相,卻也能在邊上感觸,或者這就是不可割捨的血緣吧。
初甯跟在太后身邊一直忙碌到中午,太后還想留飯,小姑娘搖搖頭,羞怯一笑:「我有些天沒見著爹爹了,想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都嫁人了,還想著爹爹。」太后笑了,安成公主說,「那我派送你過去,朝臣辦公的地方都不好通融,也叫讓人先去送信吧。」
初甯謝過,一路來到分隔的宮門前,卻還沒見著父親出來的身影,倒是見到安成公主先前派去的人。
那人見她來到,忙施一禮說道:「縣主,閣老說實在抽不開空。說他兩日後沐休,屆時您家去見他,也好敘話。奴婢怕半路與縣主錯開了,才在這兒等著,叫縣主多跑了些路。」
內閣那麼忙嗎?初寧心裡失落,勉強笑了笑,給陪著她來的兩人都賞了銀子。
兩人便要送她出宮。
正是這時,來了一位拿著食盒的宮人,穿著宮裡統一的二等宮女秋色宮裝。
「縣主,還好趕上了。」那位宮人朝她福禮,旋即給她遞過食盒,「這是太后娘娘給您備的糕點,讓您在出宮的時候墊一墊肚子,餓著了,她老人家得心疼。」
初寧忙要接過來,心想又勞煩太后費神惦記了。
就當她指尖碰到那刷朱漆的食盒提手時突然一頓,然後縮回了手。
「縣主?」
那宮人喊了一聲。
初寧精緻的眉頭微微簇起,打量了幾眼那個宮人,再看了看那食盒:「你說太后娘娘讓我在出宮的時候墊肚子?」
「對啊。」
「可我並沒有說這個時候就會出宮啊。」
「啊?」那宮人一愣,初寧盯著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淩厲,聲調一提說道:「我是要來見我父親,何時說是這個時候要出宮?!」
「不、不是,縣主,您見了您父親不也得出宮嗎?宮中又沒有吃午飯地方。」
初寧卻是不想跟她分辯了。
她來了內閣,父親見她,內閣裡也能讓禦膳房做幾個菜填肚子。這麼些閣老值班的,難不成都得餓著肚子?!
二者,太后那頭不會知道她沒有見著父親,因為安成公主送信的人還停留在這裡!
她警惕地轉身,突然就朝立在這層宮門前的侍衛喊道:「這人是刺客!」
守關宮門的都是禁衛,對刺客二字再敏感不過,當即就衝了上前。
那名宮人也沒想到初寧居然第一時間是喊人來抓她,驚慌間直接轉身就跑,居然是有些輕身功夫,禁衛一時也沒有追上。
但宮中處處是侍衛,哪裡能容得她逃。抓人的動靜一喊,四面八方的人就圍了過來,那個宮人被圍在當中,臉色蒼白。
但她仍不死心地喊:「你們要做什麼,我是太后娘娘宮裡的人!」
「她撒謊!」初寧站在遠處高聲喊,「我就沒在娘娘宮裡見過你!」
那宮人見她站在週邊,眼神怨毒無比,下刻卻是身子一軟,直接倒在地上。黑色的血就從她嘴裡不斷湧出,初甯身邊的宮人忙擋在她前頭,不讓她看這可怕一幕。
禁衛們圍成一個圈,發現那宮人是咬了藏嘴裡的毒,已經氣絕。
初寧在驚變中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極冷靜的。
無故給她送吃的,肯定有問題!
她推開身前的宮人,走到禁衛身邊說:「查查食盒裡的東西!」
已有禁衛去往上稟這兒發生的事,最先抓人的禁衛聞言當即打開食盒,也沒敢拿手碰,用刀尖將東西都挑了出來。然後初寧拔了發間的銀簪子遞過去,他又一一查驗。
「縣主,這些東西並沒有毒。」
沒有毒?
初寧看了幾眼已經沒有原本面目的糕點,想了想又說道:「全踩碎看看!」
那禁衛挨著踩了幾腳,有眼尖的人當即喊:「有東西!」
禁衛挪開腳,蹲下果然翻出一張極小的字條,他打開一看,神色驚變,然後遞給初寧看。
初寧看著上面那行小字,氣得手都在發抖。
上面赫然寫著軍機!
這人是要做什麼??!
為什麼寫著軍機的紙條會藏在糕點裡,是要讓她帶出宮?
但萬一是她吃到了呢?
正說著,有一群禁衛拉著個哭嚎的小太監往內宮去,隱約聽到幾句什麼那些東西是主子賞的,我並不是偷了主子的東西帶出宮去變賣。
初寧聽到這裡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些糕點她恐怕帶不出宮!
那麼巧有人送了糕點讓她帶出宮,結果就發生小太監私夾宮中物件被抓,那宮門肯定會查得很嚴實。
如果有心人在暗中操作,她這些糕點來由會被盤問也不無可能,若是有人去問過太后宮裡沒送糕點,那是不是就該開該檢查!
然後就能順帶查到裡面夾著的字條。
初寧背後一身的冷汗,甚至是後怕!
她帶著這字條被查,受牽連的是誰?!
徐三叔?她爹爹?!
那禁衛在宮裡待了多年,當即也明白這裡的可怕,見初寧臉色蒼白。再是梳著婦人髮髻,再是嫁了人,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遇到這事怎麼可能不受驚嚇。
禁衛當即讓人去通知宋霖,再讓人去給徐硯送信,然後當機立斷帶她到明德帝跟前。
到明德帝那頭稟事的禁衛剛走,初寧就垂頭跟著禁衛來求見,明德帝疑惑,等看到那張字條也神色幾變。
那張字條上寫的是最新的軍機,是在中朝議事過後傳來新的戰報,然後由明德帝命太子與兵部去辦的。此事知情的可能只有四人,因為宋霖不管兵部,當時也不在場,所以宋霖不知道。
這事離發現字條一事時間不過就差了半個時辰不到。
那是誰泄的密?!
明德帝聽完事情前後,當然也是想到別人陷害小姑娘,而那個宮人查來查去,最後查到是一位不得寵的後妃宮裡人。
那後妃被召來的時候一頭霧水,顯然是什麼都不清楚。
宋霖和徐硯來到後為此事也陣陣後怕,但知道線索就此斷了。
此事還連帶驚動太后和安成公主。
安成公主抬頭看了眼宋霖,眼裡有著一種奇異的寒光,不是針對宋霖,卻是極厲。
宋霖察覺到安成看自己,對上她的眸光,暗中琢磨了片刻,神色亦是猛然一變。
此事就是衝著他來的!
而且還是衝著他女兒真正身份來的!
有人知道了初甯是慶賢長公主血脈的事情,而且還知道他也知道了真相,這份東西,是要讓人誤以為他給韃子報信?!
這是賣國罪!
宋霖心尖一片冰涼。
可如今事情斷了線索,明德帝也不好判斷,只能肯定初寧是無辜的。留下了宋霖,安成順勢也留下,對明德帝說了自己告訴宋霖實情的事。
明德帝亦是聽得心驚肉跳,如此私密的事情都被人知道了,那是安成身邊有內鬼,還是宋霖身邊有。
但兩人當時說話,無第三人在場,連帶侍衛都是在院中圍著,不可能有人聽到。宋霖那裡對誰也沒有提起過,包括女兒。
於是又排除了內鬼的事情。
那傳信設計的人又是如何知道?!
此時就成了懸案一般,撲朔迷離。
宋霖一路回內閣的時候也在琢磨,然而明德帝那裡又有最新一份戰報送到,是邊陲確定了土默特部也發兵的事情。
明德帝一拍桌子,手背青筋直跳。
他姑母屍骨未寒,他兒子居然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還是說土默特部已經知道當年姑母是瞞著有後人出嫁的事情?但這些後不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嗎?!
到底是覺得欺瞞騙了他們?
明德帝坐在椅子裡良久才再度召了太子、內閣和兵部的人前來。
而初寧那裡是跟著徐硯回了家。
徐硯讓汐楠和綠裳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後再將她抱到懷裡,輕聲誇讚她:「我們的卿卿了不得,不過幾句就發生破綻。」
初寧倚著他搖頭:「徐三叔,我不害怕了,剛才是被這狠計氣到的。這人是想要我們所有人的命!」
她向來堅強,徐硯輕歎,卻寧願她這時依著自己說害怕。
他摟著她,低聲說:「他不會成功的,即便是檢查出來,陛下也不是會人牽著鼻子走的。這有疑點......」
他想說,宋霖想知道軍機,怎麼不能知道,還要別人送。
但話到嘴邊卻是停住了,也猛然想到初甯生母的身份,還是如今已逝的慶賢長公主。
徐硯眸光一閃,雖在沒有參於後來明德帝與宋霖商議的事,但也猜想到那人嫁禍最後所求的是什麼。
求的是要安宋霖叛國。
他心頭猛跳,面上卻不動聲色,又想到失蹤的程錦。
程錦是不是察覺到什麼,所以非要去了大同,然後在交戰中潛藏做別的事情了!
綠裳送來了安神湯,徐硯回神,把思緒都收了起來,拿著勺羹喂小姑娘喝安神湯。直到她迷迷糊糊在自己懷裡睡過去,他才又開始理思緒。
此時的邊陲寒風凜冽,士兵們剛剛抵擋一陣進攻,如今正疲憊整休,傷兵被抬著來去,不停發出痛快的呻吟。
戎守的邊陲大將王嵩站在瞭望臺上遠眺,看著前邊被敵方馬蹄踏出的飛沙,似乎是連成一片沙海,叫人茫然。
他身邊的副將經過這麼久的交戰,確實有些經不住打擊,義氣用事地說:「將軍,我們就該直接衝出去與他們正面打一場,這樣守,什麼時候是個頭!」
越守傷患越多,戰鬥力在變弱,但對方一波又一波的,連土默特部都參進來了!
王嵩不動站在那裡,巍然似一座不可移動的大山。
「再等等,等過今日,即便沒有朝廷最新指示,我也必會正面迎敵!」
他們是最要緊的一座城池,確實不能只守,這樣守下去,只會精疲力盡。最後絕對要破城,那樣他如何對得起身後的百姓!
副將咬咬牙,想追問為什麼非要等過今日,最終又憋了回去,只能自己給自己鼓勁。
入夜的時候,敵方再次打了場騷擾戰,讓他們白日不得放鬆,晚間更是痛苦。王嵩站在城牆上與士兵們一同應敵,一身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等敵軍退了,就抱著刀坐在城牆上小歇。
西北方的夜空裡突然升起一個明黃色的信號,炸亮了半片的天空。
睡得不踏實的王嵩被看到信號的士兵嚷嚷醒了!
「那是我朝專用的信號,怎麼會城外有人放這個!!」
「難道是有人偷了我們的?」
「看清楚了嗎,確定嗎?!」
眾人嚷嚷著,王嵩緩緩睜開眼,一把掌著地就站了起來。
「集合!全軍集合!!」
他一道令下去,集合號角吹響,劃破安靜的夜空。
副將被他召到身邊,一指西北方向:「我要開城門迎戰,你們誰領命帶百鐵騎到西北迎慶賢長公主回朝!」
副將登時瞪大了眼。
慶、慶賢長公主?!
不是前不久仙逝了?!
「將軍?!」
將軍這是壓力大,瘋了嗎?!
王嵩再一字一頓地說:「土默特部,我們的盟邦,我們的友人土默王如今身陷危及,被控制著。慶賢長公主並未亡故,程錦去接她了,那是我們的長公主殿下,我們不該去接她回來嗎?!」
「你們忘記了是為了疆土與百姓,遠赴他邦嗎?!」
不過簡單的話語,卻是如雷聲一樣直灌入眾副將的耳朵裡,讓他們心頭一震!
遠在朝庭的人可能不知道當年休戰來得多艱辛,可能不知道慶賢長公主在這一帶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可那名弱女子卻是他們在邊陲這些人的一道明光,幾十年未變!
慶賢長公主去世的消息傳來,士氣就因此降了不少,再加之前天土默特部參戰......「末將領命,必接長公主殿下回朝!」
一名副將唰的單膝跪下,一手拍胸膛立下承諾。
王嵩點點頭,當即讓人傳令,把慶賢長公主未亡,如今危及一事擴散到整個軍營。
他立於城牆上,耳邊是夜風呼嘯地聲音,漸漸的,他耳邊有了喊為長公主殿下而戰的口號。
從零零散散,到撼天震地,如萬鼓齊響,氣勢磅礴。
王嵩閉了閉眼,在睜開的一瞬間,拔刀向天:「為殿下而戰!開城門!!」
城門開轟隆隆地被打開,兵馬霎時如洪水衝了出去。
幾位副將領軍直衝向敵軍所在,宛如刺入敵人的劍尖,鋒利無比。
另有百名鐵騎在掩護中往西北方向疾馳。
韃國幾軍本欲深夜再騷擾一戰,猛然聽到號角聲,然後是對方突然變得勇猛無比衝出城的士兵,紛紛急得整軍應戰。
幾位敵國將領也亂成一團,紛紛說起西北的信號。屬於土默特部領軍那名將領心頭一跳,似乎是想到什麼,卻又覺得不太可能。
可現在想到什麼也沒有應戰要緊,這正好給程錦那邊得了一線生機。
他的馬已經在半天死在半道上了,他就那麼一步步背著祖母躲藏著走到這前方要地。
他聽著號角聲,已經力盡的身體再度邁開步子,邊走邊不停用乾裂地唇說著話:「祖母,您看,這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國土就在眼前了。祖母,陛下在等您,土默的王在等您!」
在他背上閉著的眼的老婦人許久都沒有動靜,程錦每邁一步,便會說重複一句,我們要回家了。
地上是他深深的腳印,一步一步,堅定,帶著希望!
不知是多久,他終於聽到耳邊幽幽一聲:「錦兒,祖母聽到了,你好好走路,不要說話了。」
程錦乾澀的眼裡有了水汽,從喉嚨裡吐出沙啞的一聲:「是。」
兩日後,一封加急的戰報遞到了明德帝手中,戰報上赫然寫著——慶賢長公主殿下安然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