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疼
越修之本想拉住他,但哪怕裴明變成了類似魂體狀態,但越修之還是觸碰不到他。
看著他與幼時的自己融為一體,越修之不知為何,心一直在下沉。
裴明這傢伙……到底要做什麼?
門再次被打開了。
從門後走進來一位藍袍青年,是更久之前的“越修之”。
是囚禁裴明的“越修之”。
越修之看見走進來的青年,心下微微一顫。
青年的眸色很冷,但越修之知道,這不過是當時的自己在強裝冷漠。
青年像往常一樣地,動作冰冷地將裴明的心頭血取出。
越修之看見裴明被取血時,臉上非但沒有痛色,反而有一絲快意。
青年對裴明今日的格外安靜感到一絲不對勁,但他並沒有開口詢問。
取完心頭血後,青年便不做停留地走了出去。
因為當時的越修之根本不敢在這間暗室多做停留,不然他的情緒隨時會崩潰。
但是這次,隨著青年的離開,場景卻並沒有再次跳轉。
裴明拉扯著鐵鏈,讓鐵鏈在他幼小的手腕上刮出一道道血痕,隨後傷口又因為這粗暴的摩擦而不斷加深,最終再次血肉模糊。
這樣的傷勢,是越修之被囚禁時受過的傷。
越修之隱隱聽見裴明喃喃著:“不夠……這還不夠……”
“夠了!你在做什麼!”越修之在他身旁對他吼道,“你快住手!”
但裴明根本聽不見。
他近乎執著地將自己弄得傷痕累累,隨後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發呆。
越修之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徒勞地守在裴明身邊。
好像是又過了半天,有人送來了食物。
在看到食物時,越修之心中頓時又是一寒。
他囚禁裴明時,並沒有在食物上克扣多少,畢竟小孩子體質弱,長期的取血再加上挨餓的話,很可能撐不下去。雖然礙於人設,也只能給些饅頭冷菜,但是絕不是眼前的這些食物。
它們甚至不能稱之為食物,只是一種極其粗糙的谷物,十分難以消化,不僅如此,這些谷物還發了黴,其上更是有些蟲子在蠕動……這是裴明在囚禁越修之時,越修之吃的食物。
其實越修之是沒有吃的,只要別人不發現,宿主是可以小範圍ooc的。所以越修之吃的都是系統商店裏的食物。
不過越修之呆的那個暗室是一直有人監視的,越修之只能等一個月換班的那幾秒鐘,狂塞一顆辟谷丹。辟谷丹撐不過一個月,所以越修之還是免不得挨餓,但……總比眼前這碗食物要好多了。
越修之看到裴明面部表情地爬到那個碗前,然後一口一口地吃起了那個食物。
裴明沒有一絲勉強,反而還帶著一絲笑意。
越修之終於明白了。
越修之掩面,眸中是沉沉的心疼。
裴明是在懲罰他自己。想將裴明曾經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傷害,千倍百倍地施加回他自己身上。
“阿裴,夠了!”沒人看得見的青年淚流滿面,嗓音中儘是哭腔,“你不欠我……你不欠我啊……”
“是我欠你的。”
“我從不怪你……你不要再這麼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這個幻境中的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越修之陪裴明呆在這暗室不知道呆了多久。
“越修之”一個月來一次,按照這個頻率來說,越修之陪裴明呆在這兒呆了半年了。
呆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無法跟任何人溝通,看著裴明的神色越來越空洞,越修之也一日比一日絕望。
在近幾個月,他時常陷入一些幻覺。
忽而是自己在折磨裴明,忽而是裴明在折磨自己。
他無法忘記自己的強烈的愧疚,也無法忘記自己被囚禁時的絕望……
傷害便是這樣,一旦形成,就再也無法撫平了。
在一次次的幻覺中,越修之的身影也越發透明。
他的意志在被幻境不斷消磨,也許過不了多久,他的元神便會徹底融入幻境了。
越修之不是沒意識到危險,而是他無法阻止自己。
他該怎麼救出裴明?
他說自己從未怪過裴明……他真的從未怪過他嗎?
轉眼間,他又陷入了下一個幻境,那是他服下蝕骨的最後一日……
曾經還有系統陪伴著他,現在系統也不在了。
就在越修之身影越發透明時,突然又一股強大的外力,將越修之直接拖曳而出。
越修之隨後便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懸浮在一方黑暗的天地中。
目之所及出儘是璀璨星辰,天邊好像隱隱約約地鐫刻著金色的規則符號……
“這裏是?”他忍不住出聲道。
“這裏是世界盡頭。”他聽見有一個浩渺的聲音這般說道。
十分耳熟。
好像曾經聽過。
隨後,越修之身前便出現了一具略顯模糊的身影。
模糊到甚至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見他頎長的身影,垂直腳踝的長髮。
這是裴小明世界的天道。
其實相比裴明世界的天道來說,裴小明世界的天道已經是清晰很多了,裴明世界的天道可以說是連人體曲線都沒有,就是個加長加粗的大型火柴人。
而裴小明世界的天道,由於管理了兩個世界,修為得到了大幅增長,所以才能顯現出較為清晰的身影。
不過越修之沒見過裴明世界的天道,自然是無從比較的。
“你是……?”越修之問道。
“吾乃天道。不過並非是本體世界的天道,而是來自衍生世界。”天道說。
“是你把我救出來的?”越修之繼續問。
他想起來,系統曾經和他說過,裴明聯合了裴小明那邊的天道,一起幹掉了他這邊的天道。
所以這個天道出現在這裏,並且把他從幻境中救出來也有了合理的緣由。
“是。”天道應道。
“你既然能救我出來,為什麼不把裴明也救出來?”越修之蹙眉問道。
他並沒有道德綁架的意思,只是真的有些疑惑。
“吾救不了他。”天道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悲憫,“如今困住他的不再是本體世界的天道殘念,而是他自己。”
“天道殘念早已不是吾和他的對手,但是他甘願沉淪在那幻境中。他如今比吾更為強大,吾無法直接將他拉出,唯有打破幻境這一選擇……可他過於沉淪,如果在此時打破幻境,他的元神會隨著幻境一起崩潰。”
天道一陣輕歎。
“那你又為何救我出來?”越修之喃喃道。
我寧願和他死在一起。
“若再不救你出來,不消半年,你便會被幻境徹底吞噬。”天道說。
“可有救他的辦法?”越修之抬頭,看著自己面前這個模糊的人影。
“……並非沒有。”天道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只是風險很大。”
“你要將自己完全融入幻境,這樣便能讓幻境中的他感知到你,你才有救他的可能。”天道說,“但這樣一來,幻境吞噬你的速度便會千倍百倍地加大,若你不能在很快地時間中牽回他的神智,那麼你便會被幻境吞噬。”
“你對吾的氣運之子十分重要,吾不能讓你去送……”死。
“送我去吧。”越修之打斷道。
“與其這般苟活,不如死在幻境裏,還心安些。”越修之說。
“可是……”天道還是有些猶豫。
“別可是了,裴小明會理解我的,我若這般苟活,生不如死。”越修之說。
“好吧。”天道歎息道。
“吾會將你的魂體和幻境融合,之後,你要在幻境中尋找‘幻境中的你’,便可寄生。”天道說。
隨後越修之的眼前又是一片扭曲。
隱約中聽到天道說:“幻境中已過數年,他已越陷越深,你的速度要快。”
接著,越修之便又出現在了暗室中。
暗室中,是十五歲的裴明。
想到天道說幻境中已經過了數年……
越修之微顫著手,想去摸一摸裴明的臉頰。
你在這兒,又呆了六年嗎……
他連半年都呆不下去,元神險些崩潰,可裴明這傻子,竟又是呆了六年。
他看見裴明的魂體從十五歲的他身上走出來,隨後畫面再次一閃,地上那十五歲的裴明已經不見了。
裴明的魂體漸漸凝實,最終變得與常人一般無二。
接著,更加讓越修之肝膽欲裂的一幕發生了,裴明這傢伙,拿出了一瓶白色的瓷瓶,隨後將裏面那紅色的液體一飲而下。
那紅色的液體越修之這輩子都不會忘。
蝕骨。
裴明,你這個瘋子,傻子,蠢貨!
裴明喝下蝕骨後,雙腿便再也無力站立,只能跌落在地上。
他疼得全身都在發抖,但他卻還是顫抖著拿出,將自己的雙腳和左手的筋脈——甚至包括膝蓋骨的筋脈——全部挑斷,這下,他連半坐的姿勢都無法保持,而是完全蜷縮在了地上。
裴明將右手伸到自己眼前,輕聲道:“可惜,還留了這只手……”
“不過……應該差不多了吧?”他說話越來越吃力。
因為蝕骨的藥力已經徹底發作了。
他身上不斷地滲出血,甚至還能聽到一些輕微的聲響——那是骨頭在藥力的作用下不斷被打碎又重塑的聲音。
明明是這般的疼痛,裴明卻還是在笑,笑著笑著,便紅了眼眶。
“你那時,便是這般疼的吧……”
越修之半跪在裴明身前,眼前再次被淚水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陪裴明度過蝕骨的那九天的。
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被裴明這傢伙捅了個血肉模糊。
等九天后,裴明這具身體徹底不行了,又有個半透明狀的裴明從這具枯骨中走出來,向暗室的門外走去。
越修之跟著他,面前一陣熟悉的扭曲,隨後越修之又出現在了那萬人跪拜的地方。
身披暗金長袍的裴明從他身旁經過。
越修之想起天道剛剛跟他說的話“你要在幻境中尋找‘幻境中的你’,便可寄生”,眼眸中終於出現了一絲亮光。
他趕在裴明前面,一路沖到了暗室。
看著暗室中那白衣單薄的自己,越修之慢慢走進了他。
再次睜眼時,他已經完全變成了“自己”。
隨手一動便是鐵鏈碰撞的嘩嘩響聲,還有手腕處的疼痛。
但越修之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