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安慰

　　面對哭抽了的裴小明，越修之只能先緩和他的情緒。輕拍他的後背，語氣尤為溫和地對他說：“不會的，別瞎想。”

　　得到了師尊肯定的答復，裴小明一時間有些懵。他抬起頭，頂著一雙哭得有些紅腫的雙眼，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嗎？”

　　“為師其實很早就知道了。”越修之輕聲說。

　　聞言，裴小明是有些震驚了。

　　“就是為師收你為徒後的幾個月吧。”越修之語氣輕緩，“那時候你被檢測出了九脈天賦，被為師收入門中，但是卻一直無法引氣入體。”

　　“為師就翻遍了古籍，找到了一種叫‘極脈聖魔體’的體質，發現和你十分相符。後來為師就給你練了抑魔丹，抑制你的魔脈。”

　　“其實抑制你的魔脈，並非是厭惡魔脈。”越修之在這裏，又換了個說法，與跟傅淵他們說的不一樣。

　　他與傅淵他們的說法，是“一開始厭惡魔族，所以抑制了魔脈，到了後來才釋懷”。

　　畢竟當時，越修之是希望傅淵他們能夠接受裴明身負魔脈的事情，這樣說，傅淵他們的接受度更高。而此時，他主要是想安撫自家徒弟，而且現在的說法也是他內心的想法。

　　開玩笑，作為一個社會主義接班人，越修之怎麼會搞人種歧視呢！

　　“只是靈界中人本身與魔界有仇，你年歲尚小，擔心你自己想不開。”

　　聽到這，裴小明已經完全震驚了。

　　震驚中又帶著巨大的喜悅。

　　那種喜悅的情緒就像海嘯一般瞬間淹沒了恐懼的堡壘，只剩下些許不安在海面上飄蕩。

　　然而，他是高興了，一旁站著的裴明卻臉都扭曲了。

　　他在心裏冷笑了幾百遍，心中彷彿有個套著拳套的機械臂在以一秒鐘十下的流水線瘋狂爆錘裴小明的頭，還有一隻大手在瘋狂捏長著越修之樣貌的小人的臉！

　　什麼“翻遍了古籍”才找到極脈聖魔體，根本就是他上一世，跟自己的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的好嗎！

　　這小子無法引氣入體，越修之就放血給他練抑魔丹；這小子身負魔脈，越修之生怕他想不開又是各種柔聲安慰。

　　裴明知道越修之上一世有他的苦衷，理智上是不可能怪他，感情上也十分心疼他，但是小情緒上……快氣死了！！

　　他內心的滿腔怒火和【劃掉】幽怨嫉妒【劃掉】無從發洩，想來想去還是糾出了系統，摁在掌心裏擠壓。

　　系統：雖然很痛但我也是有尊嚴的！絕對不能再像上一次一樣沒面子地求饒！

　　系統很有骨氣地撐了三秒鐘。

　　【嗷嗷嗷大佬您又哪里不高興了？】系統一邊痛呼，一邊諂媚地問裴明。

　　【跟你沒關係。】裴明說著，繼續捏手裏的光球。

　　跟我沒關係你捏我幹嘛！！

　　系統內心破口大駡，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這個主角的本質。

　　什麼神明轉世，我看你怕不是檸檬精轉世吧！

　　除了裴明外，別人是看不到系統的。所以裴明單方面虐菜系統的事情，越修之自然也不知情。

　　他只是繼續他的哄人大業。

　　“但是師尊你，不是一直都厭惡魔族嗎？”裴小明問他。

　　“為師厭惡的是那些入侵靈界，無惡不作的魔族。”越修之說，“如果入侵靈界，燒殺搶掠的是人族，為師當然也會厭惡那些人，但是為師不會因為那些人，而厭惡所有的人。”

　　“同樣的道理，為師不會因為入侵靈界的魔族，而厭惡所有魔族。”

　　“魔氣與靈氣，都只是能量的一種形式。魔俢與靈修，也都只是追求大道的一種方式。靈修尚有人面獸心者，魔俢也有恩怨分明者。”

　　這句話說完，裴小明雙眼睜大，似乎又想哭了。而一旁的裴大佬，卻是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內心翻滾的嫉妒，有些著了魔地想著：如果你當初，對我說了這些話……

　　如果……

　　“師尊！”裴小明突然叫了越修之一聲。

　　“嗯？怎麼了？”越修之剛問完，突然腰身就被裴小明抱住了。

　　這崽子還是向從前那樣，在他懷裏哼哼唧唧地拱來拱去，聲音悶悶的傳來：“我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越修之笑了：“其實為師一開始也並沒有這麼好。”

　　“為師在被帶回九華霄之前，其實並不是什麼名門貴胄，而是出生在一個很小的村子裏。”

　　在他懷裏的裴小明抬起頭看著他，在他的視線裏，只能看到師尊弧度優美的下頜。但是他依然很認真地聽著——這是師尊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世。

　　修行之人，除了那些修仙世家外，其他人一般都很少談及自己的身世的。與人相交，除非那人自己說，否則別人也絕對不會去問。畢竟修行之途漫漫，動輒數百年，很多人的親朋好友都在漫長的時間中化為了黃土。

　　裴明也暫且放下了自己如毒藤般瘋漲又紮入他心臟的嫉妒，認真地聽著。

　　“後來魔族入侵了，整個村子被屠盡，只有我活了下來，被老宗主帶到了九華霄。”越修之語氣很平淡，也並沒有講很多，卻把這間練功房的另外兩人心都聽揪起來了。

　　越修之之所以沒說很多，是因為他知道這並不是他的經歷，而是屬於原來的越修之。他並沒有資格去把他的傷疤告訴別人，然後長篇大論，博取他人的同情。

　　他原本是想把這些回憶都爛在心裏的，他不提，九華霄其他知情的人也不敢提，然後就會這件事，就永遠埋入地下。

　　但是今天把這件事告訴裴小明，他是有另外的目的的。

　　越修之難得正色道：“所以，阿明，為師不會在乎你是否身負魔脈，為師只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但是為師更希望你因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更加注意保持自己的良善。”

　　“如果你也變得漠視生命了，為師就無法做到不介意了。”越修之說。

　　這就是他的目的。

　　魔族還是人族，都無所謂。但是越修之絕不希望，自家徒弟會變成上一世裴明的模樣。

　　為了成神，發動靈魔大戰，多少生靈死去只為成全他的神座。

　　越修之無法評價裴明的對與錯，因為裴明的確受到了世界給他的最大的惡意，他發動靈魔大戰，也是天道授意。

　　靈界魔界失衡多年，靈魔大戰後，兩界簽訂合約，再無失衡，世界維持了穩定。

　　但是越修之卻無法容忍自己這一世，用盡心血養大的孩子，也會變成這樣。

　　傷害別人是一方面，但何嘗又不是傷害自己呢？前世的裴明，高坐於神座之上，漠視生命，他何嘗快樂呢？

　　就如同被天道擺佈的人偶。

　　裴小明重重點頭，之前的喜悅都如潮水般退去，心裏又被心疼塞滿。

　　他竟然不知，自己的師尊，還有這樣的過往。

　　而裴明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原來……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你如此厭惡魔族。

　　他其實知道越修之並不是真正的“越修之”，而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外來者。他不知道越修之是否真正經歷過這段過往，但是此時，他真的無比希望，越修之沒有經歷過。

　　他突然想起來身邊還有個知情者，就繼續摁了摁手裏的光球，問道：【在我的世界，越修之來做任務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這些算不上機密的事情，系統現在已經回很乖巧地回答他了：【你出生的時候吧。】

　　裴明鬆了一口氣。

　　還好……

　　還好。

　　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

　　裴明走到越修之身旁，突然伸手拉住了裴小明，並且把他往外拉。

　　裴小明這才發現這個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冷不伶仃被拉住，他有些驚慌地喊道：“你幹嘛！”

　　“多大的人了還黏在師父旁邊，我看著彆扭不行嗎？”裴明說著，繼續把裴小明往外拽，終於把他倆分開了。

　　越修之一臉黑線：“……”

　　裴小明忍無可忍，猛地站起來想揍這傢伙一頓。

　　裴明毫不退讓，表情躍躍欲試。

　　他早就想揍這個小子了！

　　“你們倆夠了！”

　　越修之忍不住出言阻止這兩個逗比，然後對裴小明說：“你給我坐下，還有正事要你辦！”

　　兩個人吵架，唯獨自己被凶了。裴小明委屈得就像個跟人吵架但是卻得不到自己家長維護反而被罵的小豆丁。

　　越修之有些無奈，揉了揉他的頭，小聲道：“他就這樣，別跟他一般見識。”

　　裴明：你以為你講得小聲我就聽不到了？

　　越修之沒有理他，只是對裴小明說道：“反正你自己也知道了，那乾脆就把魔脈解封了吧。”

　　“你之前應該已經覺醒了魔脈，但是又被你強行壓制，把自己身體搞得一塌糊塗，現在可不能再繼續了。”越修之說到這裏就來氣，忍不住擰裴小明的耳朵。

　　你這孩子！悶不吭聲就會糟蹋自己的身體！

　　越修之這會兒已經完全忘記，糟蹋自己身體糟蹋得最歡的就是他自己了。

　　雙標得飛起。

　　裴小明被擰了還是傻乎乎地笑，對自家師尊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