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掉馬1.0
在歸靈秘境的大能古墓中,裴小明和越修之在分頭尋找可能存在的機關。他們誰也看不見站在越修之旁邊的裴大佬。
他直直地盯著化成容謹模樣的越修之,下意識想要摸摸脖頸間的瓷白小瓶,入手的冰涼喚回了他的神智。
他才驚覺,如今的他不過是個魂體,而這個瓷瓶,也不過是個虛無的映射而已。
就算是他原本世界裏的那個真實的瓷瓶,裏面裝的也只是容謹的骨灰,而眼前卻站著一個,活生生的容謹。
他輕輕抬起手,想觸碰這人,不出意外地摸了個空。
這個魂體無力地放下了手,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來到這個世界的願望。
就算這個容謹不再是他的那個容謹,就算他的容謹已經為他而死了,他也想再一次,與他說說話。
彷彿被時空隔絕的魂體的想法自然無人感知,越修之和裴小明在找尋良久後,越修之突然在一幅壁畫上發現了什麼。
他連忙喊在另一邊找的裴小明:“嘿,我好像找到了機關!”
裴小明連忙走來,問他發現了什麼。
越修之指著那副壁畫上人像的眼睛,對裴小明說:“這幅壁畫是平面的,可這個人的左眼卻是微微凸起的。”
裴小明仔細一看,這幅壁畫畫的是一個面目頗為兇惡的人……不,應該是魔族,因為他的雙眼是血紅色的。而他的左眼,也的確如越修之所言,是微微凸起的。
“我感覺這肯定是個機關,但誰也不知道按了它之後出現的是寶藏還是出口還是……陷阱。”越修之轉頭對裴小明說,“畢竟你救了我的命,我這條命相當於是白撿的,所以還是取決於你。”
裴小明無所謂地一笑:“我剛剛找遍了這個大殿,還用神識仔細掃了一遍,什麼都沒發現。看來只有這個機關了。不動它,我們也只能困死在這裏。”
他說著,便伸出手按下了那個機關。
那左眼上的按鈕被按下去後,就憑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個空洞的小孔。由於是壁畫上人的左眼,看起來還蠻嚇人的。
瞬間,大殿的最深處,一個王座的背後雕刻著精巧浮雕的金色牆壁中間突然裂開了一條長達二十米的裂縫。緊接著,裂縫緩緩打開。
越修之心中一喜,對裴明說道:“看來這回不是出口就是寶藏了。”
然而,話音剛落,一道道穿透力極強的靈力射線從大殿上方的各個角落密密麻麻地射向地面。
這大殿的地面也是用極好的赤金玉鋪就的,每一塊都相當於一個地階上品的法器。這種玉石沒別的特點,就是特別堅硬,平時煉器時放一點進去就能讓煉出來的法器變得無堅不摧。越修之剛剛到大殿時還暗暗咋舌這大殿主人的大手筆,這裏的赤金玉得鋪了上千塊吧,比他還土豪。
然而,這以堅硬著稱的赤金玉,卻在這些靈力射線下被擊穿個粉碎。
還好他們站著的地方,可能是由於機關的主開關在這兒,所以他們這一塊,大概方圓一丈的地方,這些靈力射線是射不進來的。
可是想要到那個門那兒,就必須穿過這些密集的靈力射線。
大殿中頓時因為玉石的碎裂聲而變得嘈雜無比,裴小明不得不大聲地朝越修之喊道:“看來這會兒,出口、寶藏和陷阱都齊活了!”
越修之一時失語。
“雖然多了一個你,我們目標龐大了很多,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裴小明突然自言自語了起來,他說著便半蹲下了身體,對越修之說:“你快上來。”
越修之大概猜到了裴小明是想用繹天術將他倆帶出去,但是……他自己的徒弟背他什麼的也太羞恥了吧!!
裴小明見越修之半天沒動彈,不由大聲朝他喊道:“磨蹭什麼,還不快上來!”
越修之只能心裏把“反正他現在也不知道是我”默念了三遍,然後把心一橫,爬上了裴小明的背。
上來了之後,越修之忿忿地揪了揪裴小明的頭髮,心道:臭小子,連你師尊都敢凶!你再也不是為師心中可愛乖巧的小明瞭,沒想到你在外面這麼霸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裴小明永遠不知道,來了一趟秘境,就讓他在師尊心中的轟然崩塌了_(:з」∠)_
然而此時,裴小明可不知道越修之的腹誹,更不知道他剛剛凶的是他的師尊。他只是調整了下姿勢,把越修之背得穩了些,然後便快速沖了出去。
十三年前,裴小明宛如神跡般地躲過祁風的萬劍迷蹤的場景又再一次出現了。不同的是,這次的靈力射線比萬劍迷蹤危險萬倍,而裴小明的繹天術也早已爐火純青。
像是在完成一個個奇跡,裴小明展開步雲決,以一種看似毫無章法實則暗合某種規則的步伐向大門快速移靠近。
他不是一直筆直地走著的,事實上,他經常彎腰、側身、歪頭,蹲下,甚至打滾,看起來還有些滑稽,好幾次那些射線都是險險擦過他的身體,但總算有驚無險。
可是這樣就苦了越修之,被裴小明顛來顛去,看上去比裴小明還滑稽。特別是裴小明要下蹲前,他竟然反手把身後的越修之拽了過來抱在了懷裏——這動作看起來滑稽極了——然後就勢打了幾個滾。
這短短的幾百米,以裴明的速度不過是不到十秒的時間,可越修之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otz
等他們終於到了大門前,完全離開了靈力射線的範圍後,被裴明單手抱在懷裏的越修之已經是個沒有生命的鹹魚了。
……我該慶倖不是傻逼的公主抱嗎?可是你這個動作也好傻逼啊,我抱我剛出生的小侄子也這麼抱的!
裴小明這才鬆口氣,然後看了看越修之那無神的雙眼,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怎麼了?難道我剛剛沒注意,讓那些靈力射線打到你腦袋,把你打傻了?”
越修之黑著臉:“你才被打傻了,還不快把我放下來!”
——為師沒有你這麼不孝的徒弟!
等裴小明把越修之放下來之後,越修之花了一秒壓制了下自己的情緒,強忍憤怒地對裴小明說:“我們快走吧。”
“等一下。”裴小明突然拒絕。
越修之正奇怪裴小明這傢伙又鬧什麼么蛾子,就見裴小明大手一揮,只見大殿上的那些被擊碎的赤金玉都被他收入了十三年前越修之送他的空間戒指中。
他還聽見裴小明喃喃自語:“雖然碎了,但是反正是煉器用的,也沒什麼區別。”
越修之的臉更黑了。
為師送你戒指,就是為了讓你出來連地磚都不放過的嗎?
有點害怕這小子以前出門做任務是不是也這樣……突然感覺有點羞恥otz
現在跟這傢伙斷絕關係還來得及嗎?
當然是來不及的,裴小明收完了之後看見越修之那吃驚中帶著尷尬地眼神,還以為他也想要,於是對他說:“放心吧,出去我們平分。”
越修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救命!我一直以為我徒弟是狂霸酷炫拽的點家主角,再不濟也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少年,沒想到這些都是這小子面對師尊時的假像,這小子其實是個逗比?摳門?點家主角!
是了,我大意了!最近的點家的確開始流行這種主角了!
裴明自然感覺不到越修之心中的狂風暴雨,他見越修之沒反應後,便拉著越修之走進了大門。
一瞬間,他們踏入了一個森林中。
越修之看了看這片一望無際中的森林,微微皺眉:“看來這裏不是出口,好像是歸靈秘境中的小世界……應該又是一場惡戰。”
歸靈秘境本就是個小世界,想要在小世界中再開闢一個小世界,可以說是千難萬難,非至強大能不可為也。
至少,越修之一個歸一境巔峰,就不敢說自己可以做到。
看來,這陵墓主人,至少是超脫境——甚至可能是神化境!
這時,一道略顯蒼老卻難掩威嚴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一月之內,滅盡此方天地中生靈,方得出口。”
聞言,裴小明轉頭看向越修之,露出了一個略帶痞氣的笑,毫無懼意地說道:“你說得對,這的確是一場惡戰。”
話音剛落,就有一魔虎不知從何處撲來,裴小明迅速拉過越修之,避過了攻擊。
隨即,森林中又走出了一群狼群。
見裴小明正與猛虎纏鬥,越修之便去斬殺狼群。
這只魔虎好像只有王境修為,以裴小明的武力值,自然是分分鐘解決。然後便馬上加入了越修之這邊斬殺狼群。
狼群比起單打獨鬥的猛虎來說,數量更多還是其次,主要是它們更有組織。
兩人與狼群纏鬥了一番,越修之在裴小明的掩護下斬殺了狼王,二人再合力殺死了所有狼群。
很是廢了一番勁兒。
這些魔物盡數被剿滅後,兩人驚訝地發現這些獸屍上居然都升起了一顆白色的光點,然後向兩人的眉心射去。
一個個光點融入眉心,兩人都感覺到有一股精純至極的能量進入了自己的氣海。
越修之了然地看著那些獸屍,原來這小世界還真是字面意義上的“打怪升級”啊。
殺死這些魔物,就能得到這些能量,精進自己的修為。而且從狼王的屍體上飄來的光點能量也更加的多,看來是殺死修為越高的魔獸,就能得到越多的能量。
越修之想,反正自己也進無可進了,畢竟原著裏可是只有裴明才進入了超脫境,連千方百計想踏入超脫境的魔帝沈行都只進入了為超脫境。
他如今歸一境巔峰,想要邁入超脫境卻是癡人說夢,這點能量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倒不如讓自家徒弟多砍幾個怪升級。
裴小明在得到能量後就地調息了一番,感覺修為精進了許多,不由歎道:“這兒看來還是個寶地。”
兩人繼續往前走,路上遇到的魔獸越來越多,連等級都越來越高,兩人到後面便有些吃力了。
越修之抬頭看向微紅的天空,發現快傍晚了,不由皺眉對裴小明說:“我們得找個地方過夜,不然誰也不知道晚上會發生什麼。”
裴小明贊同地點頭。
兩人邊殺魔物邊留心可以過夜的地方,終於在太陽完全落下前找到了一個山洞。
這個山洞的洞口彷彿有一層結界,但是他們卻能輕易地進入。
夜晚來臨時,那些魔獸也越來越多,卻始終沒有注意到這個算不上隱秘的山洞。
越修之看了眼洞外,對裴小明說:“這個山洞應該是設計者故意留下的,為的是讓我們能夠安度過更加危險的晚上,但是……”
“但是我們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山洞,而且晚上的確是比白天危險得多。”裴小明聽出了他的顧慮,替他回答道。
越修之點頭。
裴小明笑了笑,居然用手揉了揉越修之的發頂,說道:“別想那麼多,到時候再說吧。”
越修之黑著臉整理起自己被裴小明揉成雞窩般的頭髮,在心中已經罰這臭小子抄書抄了一萬遍。
裴小明看著越修之鐵青的臉,突然唉聲歎氣:“你跟我師尊一點都不像,老黑著個臉,我師尊可溫柔了,真不知道我當初怎麼把你認錯的,可能是真的瞎了吧。”
越修之:“……”
他的臉更黑了,心中默默把罰這小兔崽子的抄書量又翻了十倍。
裴!小!明!你回去死定了!!
第二天清晨,他們從山洞中走出去,居然看見山洞慢慢地消失了。
越修之驚訝地挑眉,心道:這還是個一次性用品,應該是在設計者防止他們一直躲在這裏偷懶吧。
接下來的十幾天,依然是在不斷地戰鬥,裴小明在第六天時便晉升到了聖境中期,武力值又翻了一波。
他們發現,山洞一開始還是他們在傍晚前就能找到,後面就越來越推遲,有一會兒他們在晚上廝殺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山洞。
看來是設計者有意識地讓他們加快殺怪的速度。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不得不加快速度。
但是越往後面,他們便越吃力,在第十一天的時候,他們開始發現了人的骸骨。
“應該是之前進入的人。”越修之說。
裴小明一如往常地毫無懼色,說道:“別怕,我們肯定能出去的。”
但是過了二十天后,他們也漸漸開始力不從心了,魔獸已經從最開始的王境修為,到後面的聖境修為,甚至經常出現好幾個聖境巔峰的魔獸。
有一天他們沒能在傍晚之前找到山洞,在夜晚來臨時又被一群蟒蛇纏上了,他們兩個幾乎是拼死才殺死了這群蟒蛇,越修之卻因為靈力耗盡而感到一陣頭暈眼花,連那些殺死魔獸後得到的能量都沒能讓他稍微好轉。
裴小明擔憂地看向越修之,問道:“你還好吧?”
下一刻,越修之便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被裴明險險接住。
這時,一直以魂體狀態站在越修之身邊的裴大佬不由也心中一慌,忍不住上前想接住裴明,自然又是一場空。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神色晦暗。
本體那邊,要加快速度了。
等越修之再次醒來後,便看到自己躺在了一個山洞裏,一旁的裴小明注意到他醒了之後便連忙拿出一瓶丹藥給他,說道:“哎你可終於醒了,你也太虛了,一下子就暈倒差點沒嚇死我。快把這丹藥吃了,這可是我師尊給我的,一般人我可捨不得給。”
越修之現在已經習慣裴小明這傢伙三句不離“師尊”了,他但還是忍不住面色僵了僵,然後隨口跟他胡扯道:“我是先天根骨虛,一般的丹藥對我沒用的。”
他這般說著,內心忍不住歎了口氣。
唉,大意了,忘記自己還生著病。
之前林洵給他開的藥,自從進入歸靈秘境之後他就一直忘了吃。
才不是因為藥太難喝了才故意不喝呢(手動再見.jpg)。
看來還是逃不過喝藥的命運otz
越修之認命地把藥材從芥子袋中都掏了出來,還現場從系統商城中兌換出了一口鍋,假裝也是從芥子袋中掏出來的。
然後又在這山洞裏撿了些散落的木柴,把他們堆在一處,掐了個火決把柴火燃了起來。
又搭了個簡易木架,把鍋放了上去。
裴小明有些懵逼地看著他一波操作,問道:“你這是幹嘛?”
越修之撇嘴,繼續胡扯道:“我不是先天不足嘛,這是我家裏人找來神醫給我開的藥方,說要讓我天天喝。我來了秘境之後,不小心忘了。”
他心中卻想,還好之前怕裴小明擔心,沒當著他面兒喝過這個。
他卻萬萬想不到,裴小明是不知道他喝這個藥,可裴大明知道啊!
裴大明在一樣樣仔細地看過他準備的那些藥材,發現的確與他記憶中的藥方一般無二,又看了看面色蒼白,症狀與越修之一模一樣的“容謹”,心中有一個讓他瘋狂的猜想越發越清晰。
他步履有些不穩地上前,盯著“容謹”的手腕。
那裏雖然被衣袖遮住,但是卻隨著“容謹”熬藥的動作,卻也經常被露出來。
裴大明在“容謹”伸手添藥時,看見了手腕上的條條傷疤。
……那是,越修之為了給那小崽子煉製抑魔丹,而親手割的。
放精血的傷口沒那麼容易癒合,特別是這回因為那小崽子要來歸靈秘境,需要好幾個月,越修之一下子放了很多血,傷口便遲遲難以癒合。
那時候,裴大明是站在越修之旁邊看著越修之自己割腕放血的,他那時還氣的大罵越修之,恨不得把他揍醒。
他其實知道的,他說是生氣,其實是心疼。
他那時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現在會在此情此景,在“容謹”身上,看到一模一樣的傷痕。
在看清那些傷疤後,他頓時僵硬在了原地。
他的眼中漸漸地出現瘋狂的血色,雙手緊握,腦中似乎有什麼利刃在肆無忌憚地刮割著他的腦子,然後又狠狠地捅向了他的心臟,直把心臟捅了個鮮血淋漓。
原來……原來容謹,就是越修之!
他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怪不得容謹會出現在歸靈秘境,其實是因為這個小崽子來了歸靈秘境!
那我、那我都做了什麼啊……?
那站著的神明靈體然紅了眼眶,卻因為魂體沒有眼淚而失去了唯一的宣洩方式。
他把自己的雙手抬起放到眼前,眼睛直直地盯著雙手,手卻止不住地發顫。
我親手……我親手把他折磨致死了!
把容謹、把越修之,以最為殘忍的方式……殺死了。
那魂體像是再也難以支撐了一般,頹然地坐下。
與此同時,另一個世界的神殿中,神座之上的神明突然雙手掩面,淚水止不住地下落。
他此時的心臟疼得快要炸裂到了,卻不知該如何宣洩。
原來越修之就是容謹……
那個將他折磨數年、視他如牲畜的越修之,原來是他視為摯友、待他好、為他付出一切的容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怎麼會這樣……
我親手……我親手殺了你啊!
你當時那麼疼,為什麼不解釋一句?
不知過了多久,神座上的神明才漸漸恢復平靜。但他看似平靜的眸中卻掩蓋著令人心驚的瘋狂。
他走出大殿,對殿門前守著的神使說:“去元隱宗。”
神使們聽到這個目的地之名頓時有些驚訝,但也不敢質疑神明的吩咐,便都低頭跟上。
元隱宗,是九華霄被裴明傾覆後,傅雲旭帶著剩下的人重建的宗門。
元隱宗建立之初,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殘,畢竟領頭的是傅雲旭這樣一個年輕一代之人,雖然天賦高,但卻算不上至強者,所以願意跟隨他的人不多。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元隱宗再次堪堪夠上了靈界五大門派之末。
而裴明想要去元隱宗,是因為越修之的陵墓在那兒。
當初越修之被他折磨致死,屍首都不成人形,裴明原本打算讓他的屍體直接放在那個關他的屋子裏直到腐爛,陸凡一卻在他面前跪了七天七夜求他把越修之的屍體給他。
大概是嫌陸凡一太煩了,他想著反正一具不成人形的屍體也沒什麼用,左右越修之都受到了報應,他便讓陸凡一自己去那間屋子裏找越修之的屍體了。
後來,他聽說陸凡一一路把越修之的屍首抱到了元隱宗,葬在了那兒。
神明在瞬息間便來到了元隱宗門前,徑直走了進去。
宗門前守著的弟子們本來還想攔著,卻被裴明一掌揮開。鎮守的長老察覺到不對,連忙現身想攔下這不速之客,在見到來人的模樣卻連連退下,半跪著恭迎神明尊上。
這世間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神明的樣子,可元隱宗卻是個例外。
當初裴明一手傾覆九華霄,讓他們流離失所,他們就牢牢地把裴明的模樣刻在了心裏。那時裴明在他們心中還是個惡魔混賬,可如今他卻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尊上了。
那時的九華霄門人如今也沒剩多少個了,但還在世的門人卻永遠都忘不了裴明的面容。
鎮守長老連忙讓弟子去通知宗主,自己恭敬地行禮後問道:“不知尊上大駕光臨,所謂何事?”
“越修之的陵墓在何處?”裴明問道。
鎮守長老一愣,萬萬沒想到神明尊上居然問了這個。
越修之,這對他們老一輩的元隱宗門人來說,可真是個久遠而刻苦銘心的名字。
他曾受到全宗人的愛戴,也是因為他,九華霄才遭到滅頂之災。儘管這樣,九華霄上下卻都不怨恨他,元隱宗大長老陸凡一甚至卻跪了七天七夜,才將他的屍首迎回。卻不敢以大禮厚葬,害怕激起裴明的憤怒,只能匆匆地葬在了元隱宗內。
現在那一塊區域已經劃分為了元隱宗的禁地了。陸凡一和林洵這些長老們,還有宗主傅雲旭,每年都會定期去看看他。
但是神明尊上問這個做什麼?他不會臨時起意想要毀了越修之的陵墓吧?
鎮守長老想到這,一下子跪在裴明面前,雖然滿心懼意卻依然硬著頭皮對裴明說:“尊上,逝者已矣,再懲罰一句屍骸也毫無意義啊!”
裴明聽了,臉色頓時陰沉無比,他揮手給鎮守長老一擊,眼中的瘋狂有些難以壓制:“你也覺得我想要對越修之的屍首下手?!”
這一擊引得鎮守長老暴退數十米。鎮守長老堪堪穩住身形,連嘴角的血跡都來不及擦,又跪下對裴明道:“不敢,謝尊上手下留情。”
裴明粗喘了幾口氣試圖平靜,然後說道:“帶路吧。”
鎮守長老聽著裴明之前的話,覺得裴明應該不是要去毀了越修之的陵墓,便順從地帶著裴明走到了元隱宗的禁地中。
禁地中的墳墓並不大,甚至簡陋地只有一塊墓碑,上面寫著:好友越修之。
連越修之生前那“伐檀尊者”的稱號也不敢寫。
裴明呆呆地看著這塊墓碑,伸手想摸掛在頸間的小瓷瓶,卻摸了兩次才摸到。
他把瓷瓶死死抓在手裏,思緒又回到了幾百年前。
與他相伴九年的容謹,給他帶來希望的容謹,總是笑著想獨自抗下一切的容謹,還有為他而死,耗盡壽命的容謹……
他想到了越修之,他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被斷定不能修煉的時候,越修之總是對他特別好,也像那個世界的越修之對那個小屁孩一樣好,總是溫柔地叫他“阿裴”,教他習字,每天琢磨著他的三餐,生怕他吃不飽一樣……
他記得還有一個晚上,外面打著雷,他害怕得赤著腳跑進越修之屋內,越修之卻溫柔地將他抱上床,哄著他入睡,告訴他:其實雷電只是冷雲和熱雲在打架,沒什麼好怕的。
他那時候想著,只要有師尊在,他就再也不怕打雷了。
可是之後他獨自經過了被忽視甚至是被折磨每一個打雷的夜晚,漸漸地也習慣了。
他又想起把他關在那間屋子中取血折磨的越修之,還有他那冷漠的神色。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可笑聲卻沙啞地不行,還帶著難以遏制地哽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你為什麼要一邊如此折磨我,讓我恨你入骨,一邊又待我好到讓我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你……
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你們是同一個人?
你讓我恨你一輩子該多好!
他笑著笑著,眼中便閃起了淚光。
最後,他又想起了被他關在暗室中整整一年,被修為盡廢、挑斷全身筋脈的越修之……想起了自己給了吃了蝕骨,想起他每天痛得打滾,身體也因為不斷失血而逐漸不成人形,最後只剩下一具乾屍枯骨。
眼中聚集的淚水再也止不住,順著臉頰滑到了下巴上,又砸在了地上。
你那時候,該多疼啊……
等傅雲旭和陸凡一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裴明癡癡站立在越修之的墓碑前的背影。
他們行禮道:“恭迎尊上大駕。”
越修之沒有回頭,依然盯著越修之的墓碑,對他們說:“跟我講講他的事吧。”
陸凡一他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事實上,他們覺得今天發生的這一連串事情都好像發生在夢裏,極具不真實感。
他們其實也懷疑裴明是不是臨時起意想要毀了越修之的陵墓,但路上來的時候鎮守長老已經跟他們說了裴明並無此意。神明若真的想要毀了一座陵墓,誰也不敢多言,因此也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
那裴明這是……吃錯藥了?
發現陸凡一他們就就不開口,裴明也明白了他們的疑惑,他道:“放心,本尊沒瘋。本尊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一些、讓他幾欲崩潰的事情。
“你只管說,不用顧慮我。”
陸凡一便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關於越修之的事情,裴明只是安靜地聽著,聽著裴明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到名震天下的伐檀尊者,聽著他的點點滴滴。
然後,陸凡一又看著裴明的臉色,試探著說道:“等你失蹤後,修之就消沉了好多年,甚至閉關了九年之久。”
聽到這兒,裴明慘然一笑,道:“果然……”
他“失蹤”後,越修之閉關了九年,容謹也正是在這個時間,陪伴了他九年。
陸凡一見裴明的臉色還好,便繼續說道:“……其實我覺得修之還是很疼愛您的,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不,沒有誤會。”裴明打斷他。
外人不知道那數年的折磨,他可刻骨銘心。
只是……
他盯著那塊墓碑,有些出神。
只是……你要是回來,我就什麼都原諒你。
…………
裴明從元隱宗回來後,到了神界便閉起了關。
他把自己關在一個狹小的石室內關了好久。
他花了很久的時間平復自己那幾近崩潰的情緒,等到終於冷靜下來之後,他試圖將一條條線索連串起來。
越修之不是個傻子,他沒有必要一邊折磨他一邊又掏心掏肺地待他好。
而且在他報復越修之的時候,越修之完全可以說出他就是容謹,可他沒有。
他應當是……受到了某種東西的脅迫。
那麼,是什麼東西呢?
石室中的神明沉思著,好像有一個驚人的謎題即將揭開……
…………
身處另一個世界的越修之還在沉浸在喝藥的痛苦之中。
他本想著自家崽子在這裏,他怎麼也要給自己留點顏面。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再一次端起藥碗的時候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幾次想要幹嘔。
這架勢把裴小明嚇了一跳,他連忙扶起越修之,順勢拍打著他的背。
越修之覺得這個動作有些彆扭,他偏頭問道:“你在做什麼?”
問完他就後悔了,這個動作是裴小明小時候受風寒喝藥或咳嗽的時候他對裴小明做的,裴小明估計是有樣學樣。這樣問他,估計又要聽他強行狂吹一波了。
果不其然,裴小明馬上得意地說道:“這是我小時候師尊哄我喝藥時做的,能讓你好受些。哎,你說你,虛就算了,怎麼連吃個藥都這麼費勁兒,我師尊可絕對不會這樣……”
越修之痛苦地閉上了眼:夠了!你師尊我就是不會喝藥!
之後的幾天,在經歷過越修之因為靈力耗盡而暈倒的事件後,裴小明也不太敢讓越修之抗怪了,自己一個人承擔了主力,弄得越修之特別不好意思。
身為師尊卻因為太菜雞而被自家徒弟保護什麼的……
不,我原來也不是這麼菜啊!還不是進入了這沙雕歸靈秘境被壓制的!
越修之忿忿不平地想著。
不過這樣也要,雖然裴小明承擔的壓力有些大,但是這些都難不倒擁有主角光環的他,反而因為打的怪變多了,升級更快了。
他們走得越深入,路上的人類屍體便越來越多,但這些都沒有動搖他們的內心。
在第二十五天,裴明越階了一隻歸一境初期的金雕,成功晉升到了聖境後期。
從聖境初期到聖境後期,別人要花上數十年的時間,而裴明不過是短短的二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