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建議
姨父、姨母和安簷在小書房商量事情,他們竟讓淩青菀坐在旁邊聽。
淩青菀格外忐忑。
這些家務事,不應該讓她聽到的。
但是,姨父卻堅持讓她在場,因為元陽郡主和太后可能從淩青菀身上著手,淩青菀需要萬分小心。
安肅不想和太后、王家以及太后生的那幾位長公主結盟。安家眾人不會被長公主他們攻破,安簷和安肅夫妻會很小心提防。
但是,安簷的親事還牽涉到淩家。如果淩青菀著了道,就無力挽回了。
畢竟,安簷和小景氏不能時刻守著淩青菀。以後要怎麼辦,姨父希望淩青菀能明白。
他希望淩青菀自己也有個提防。
淩青菀就端坐在椅子上,目光不時瞥見窗外一株木芙蓉,枝頭繁花盛綻,灼烈艷,落英似錦。
她的心路,也是鮮花著錦,明媚燦爛。
她隱約有幾分喜悅。
「前天下朝,馮駙馬與我同路,不知怎的他說起了自己女兒元陽郡主,她說簷兒曾經救過元陽郡主的命,是他們家的恩人。」安肅端了茶盞,慢慢飲了一口,才說道。
說罷,他繼續從杯蓋撩動浮葉,滿屋茗香四溢。
安簷卻臉色陰沉。
懷慶長公主一案,王家和太后損失慘重。朝中能與楊宰相抗衡的,唯有皇帝跟前第一寵臣安肅了。
安肅低調聰敏,他知曉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來自官家的寵**,而不是拉幫結派讓官家忌憚。所有,安肅鮮少攙和朝中的權派之爭。
哪怕是太后要拉攏他,他也不買賬。
安肅對皇帝的感情很有信心。皇帝還是落魄皇子時,只有安肅在他身邊,亦父亦師教導他,關心他。
這些年,安肅得勢了也從來不恃寵而驕,反而謙虛低調。
皇帝又是極其念舊的性格。
所以,他們君臣感情依舊,十幾年未變,不改初心。
太后和王家的勢力,也知道安肅保持中立,誰也不投靠,他們也不會妄圖去拉攏他。
這是從前。
只可惜,現如今朝中局勢起了變化,以楊宰相為首的那群靠著科舉走上仕途的官員,開始對付依靠功勛貴冑蔭蒙的官員,以王氏官員為首。
沒有懷慶長公主案這件事,新老貴族也遲早要鬧一場才肯甘心的。
老貴族向來瞧不起寒門學子出身的科舉官員,稱呼他們為「田捨郎」;而靠科舉得勢的「新貴族」,更是瞧不起老貴冑不學無術、屍位素餐。
雙方積怨已久。
懷慶長公主案,不知多少人被拖下水,王家和太后損失慘重,而朝中其他貴族官員,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不知是否應該投靠王氏。
這個當口,安肅的影響力頗大,太后和王家都想拉攏安肅,雖然他們都知道很難。
只有安肅傾向王家,其他觀望的門第,同樣會傾向王家。
只是,太后和王家不知該如何下手。
不成想,元陽郡主因為奇緣和安簷遇上了,這就成了太后和馮駙馬下手的突破口。
假如能把元陽郡主嫁給安簷,那麼和安肅結盟就順理成章。
「什麼恩人?」安簷冷聲道,「當初就該任她摔死!」
安肅放下茶盞,安慰兒子道︰「這不是你的錯。元陽郡主也非故意來踫你的,不過是意外。你若是真見死不救,也不是安家男兒。
哪怕你不救元陽郡主,太后也會想其他法子來商議結盟之事,你無需自責。」
淩青菀也能理解安簷。
別說是安簷,就是淩青菀自己,在街上看到有人要摔死,假如有能力又順手的情況下,也會解救對方。
淩青菀曾經也被救過。
那次安平門叛亂,石庭不也救了他們全家嗎?
當然,農夫與蛇的故事,也是時時發生的。救了人,反被咬一口,是既憤怒又無奈,卻世人不會因噎廢食,見死不救。
「我也覺得二哥無需自責,這事跟二哥無關。」淩青菀開口道,「王氏和楊宰相已經鬧了起來。這種時候,唯有姨父可以與之三足鼎立。
哪怕姨父中立,他們也會擔心姨父傾斜。只要姨父偏向一方,風頭立轉。這種時候,他們最怕姨父突然會偏袒,對姨父分外忌憚。
他們兩方,都會想發展拉攏姨父。哪怕不能,也要毀了姨父和另一方結盟的可能。姨父兩邊不得罪,還不如兩邊都得罪,更穩妥。」
安肅微訝,看著淩青菀。
小景氏也有點吃驚。
這話何等大膽囂張!
安肅素來穩重,誰也不想得罪。所以,他是寧願兩邊不沾的,小景氏也是這麼想。
而淩青菀覺得,還不如把兩邊都得罪了,這樣他們才能更放心,也才算是置身事外。
王氏和楊宰相的戰爭,經過懷慶長公主這一役,已經變質了。接下來的爭鬥,自然是淩青菀更希望看到的。
太后和王家可能會在爭鬥中垮掉。
當然,這也不是一兩年可以做到的。
淩青菀希望她姨父可以置身事外。
「哪怕沒有我們的挑撥,新老貴族間遲早也要鬥起來,這是必然。」淩青菀心想。
楊宰相代表的,是靠著科舉發家的「寒門士子」,他們學富五車、才華橫溢,政見卓越,輔佐朝政。
而王氏所代表的,是靠著家族聲望和古老的名聲,掌控軍隊,與朝廷結親,享受尊榮。
魏晉時期也發生過類似的事。經過多年的征戰,貴族子弟落寞,朝廷提拔寒門武將,加官蠰爵。而隨著寒族武人地位越來越高,就引發了老貴族的越多不滿,爭鬥不斷。
如今,又恢復了那個時期的局面。
寒族崛起的新貴族和世族老貴族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唯有你死我活。
如今,科舉制度興起不長,但是完善到了寒門學子可以通過讀書,從而封官拜相權傾朝野的地步,那些老貴冑如何受得了?
沒有淩青菀和安簷等人的挑撥,楊宰相為首的學子派和以王氏為首的老貴冑派,遲早也要鬥起來。
他們鬥起來,乃是歷史發展的必然。
淩青菀和安簷、石庭充當的,僅僅是導火線。
「爹,我覺得我們應該兩邊都得罪。」安簷堅持淩青菀,「您兩邊都不得罪,雖然少些壓力,但是官家怎麼想?您是把壓力推給了官家。」
安簷覺得,他父親左右逢源,正想倚重安肅的官家,就心冷不安的。
官家可能會猜測,安肅到底會依靠誰。
假如安肅把王家和楊氏都得罪了,官家就知曉他在朝中孤立無依,會更加需要皇帝的支援。
皇帝這才徹底放心。
安肅臉色微緊。
小景氏也肅穆起來。
他們夫妻倆沉吟良久,都不再開口。
「簷兒,你送菀兒回家吧,免得你姨母擔心。」半晌,安肅開口道,「菀兒,改日到到家裡來玩。這些日子,處處小心,別叫人欺負你。」
「是。」淩青菀道。
她跟著安簷從小書房離開。
等兒子和外甥女一走,安肅就站了起來,不安在屋子裡踱步。
「侯爺,孩子們的話,您還是別信。」小景氏心裡不安,對丈夫道,「咱們走到今天不容易。那兩個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們哪裡知道朝廷的險惡?」
安肅不開口。
良久,他才搖搖頭,對小景氏道︰「我覺得簷兒和菀兒言之有理。當前,左右逢源已經不能置身事外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把他們全部得罪了。這些年,我靠著什麼?朝廷文臣武將,皆有我的人,他們食祿多年,也該做些犧牲了。」
他決定聽淩青菀和安簷的話,把兩邊都得罪。
這樣,王氏和楊宰相可能會有點報復。報復之後,他們會更加放心。
同時,皇帝也會放心。
皇帝放心了,安肅以後的路會更長。現在看來,皇帝是有點無能為力。
天下軍權,被盧、王兩族瓜分了大半,皇帝忌憚王家,也忌憚盧家;朝中靠讀書起家的文臣拉幫結派,掌控話語,很多事皇帝做不了主。
皇帝未必不希望看到王家和楊宰相鬥得你死我活。
安肅這個當口,假如不表態,皇帝也要心冷了。
「契丹王族每年納貢,多次求娶我朝公主和親,締結姻緣。官家沒有女兒,皇親國戚中,唯有元陽郡主國色天香,聰慧機敏,可以封為公主,足以擔大任。」安肅站起來,慢慢說道。
小景氏愕然。
這也太狠了。
不過,那個元陽郡主的確不安分。留著她在京裡,她只怕會攪黃安簷和淩青菀的姻緣。
想到這裡,小景氏就狠了狠心。
「侯爺,我們接下來,又睡不好覺了。」小景氏嘆氣,「這次一動,不知幾年後才能安穩下來。」
「朝堂就是這樣。」安肅也嘆氣,「等孩子們都成器,我們告老還鄉,過些清淨日子。如今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啊。」
小景氏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
已經黃昏了,暖色的夕陽斜斜照進來,在窗下投下斑駁蔭影,庭院蔥鬱樹木婆娑。
初夏將至,要一天天暖起來。
小景氏卻下意識攏了攏袖子,有點涼。
她心裡有點悵然,但是倒也不介意。嫁給權臣,享受富貴尊榮,自然也要承擔更大的風險。
「侯爺,我今天才對菀兒刮目相看。」小景氏想到淩青菀,頗為欣慰。
她一直以為淩青菀只是溫順乖巧,不成想那孩子見識過人,又勇敢果斷,一點也不輸小景氏。
「是啊,菀兒有見識。」安肅笑道,「我總擔心簷兒爬得太快,將來前途不穩。如今有菀兒這個賢內助,我就不用替簷兒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