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感恩

　　安肅和小景氏連夜到淩家，把他們的想法，和景氏溝通了下。

　　景氏滿心同意。

　　這件事，說起來容易，但是做出來很難。

　　人心是最善變的東西了。賄賂老三夫妻，等於把這件事，多告訴了兩個人。

　　這並不是隻添了兩份風險。

　　很難保證他們不說出去，畢竟這件事不與他們生死攸關。

　　景氏又是輾轉一夜，徹夜難眠。

　　幾個法子裡，風險最小的，就是把念如送走。但是念如呢，她的這一生怎麼辦？

　　「都是我的錯。」景氏不知不覺，又淌了一臉的淚，「當年鬼迷心竅，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如今，讓大家跟著擔心，也對不起孩子們。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啊......」

　　為了念如，讓大家跟著萬劫不復嗎？

　　第二天，景氏早早就醒了。

　　淩青菀也過來。

　　見她母親眼睛紅腫，淩青菀就知道母親的心思。她拉住了母親的手，問她︰「昨天姨父姨母來，說了些什麼？」

　　姨父姨母來，淩青菀是知道的。

　　他們肯定是過來給景氏出謀劃策的。

　　景氏把屋子裡的人遣了，把姨父姨母的意思，告訴了淩青菀，然後又道︰「我覺得這個主意甚好，就是拿不定。不管怎麼說，你三叔能不能靠得住，我沒有把握。」

　　淩青菀道︰「娘，就這麼辦吧，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可......」景氏還想把風險說給女兒聽聽，淩青菀卻打斷了她的話。

　　淩青菀道︰「姨父當朝正二品大員，又是帝師，倘若一個彈劾就能扳倒他，也是他氣數將近。娘，您太小心翼翼了，也看低了姨父。姨父如今正受寵，這點小事還不能擺平嗎？」

　　淩青菀之所以敢這麼說，不是安慰她母親，也不是特別信任她姨父，而是淩青桐說過安簷的將來。

　　再往後，安簷在朝中一手遮天。

　　現在有姨父保著，將來有安簷，這件事安全無虞。

　　況且，三叔、三嬸都是聰明人，和祖母不太一樣。他們可能不夠忠誠，但是肯定惜命。

　　只要他們知道惜命，就會忌憚安家而不敢亂說什麼。

　　「真的嗎？」景氏心裡又明亮起來，很開心。

　　可是開心是短暫的，她仍是患得患失。

　　「娘，十幾年前您的決定並不有錯，您是為了我。這次，咱們娘倆一定要留下念如。」淩青菀對她母親道，「否則，您後半生都要再悔恨中度過了。讓念如留下來吧，娘，您日夜難安的日子，還沒有過夠嗎？」

　　前面的十幾年，景氏哪一天安心過？

　　認真說起來，景氏的決定，是有些自私的。她想讓長房留下爵位，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淩青菀，卻獨獨沒有為了念如。

　　那時候她的長子病危，人在一定的逆境裡，掙扎出來的理性，是非常可怕的。

　　事後後悔，也是真誠的。

　　真正受益的，是淩青菀。所以，念如的不幸中，也有淩青菀的一半的責任，當年母親是為了淩青菀以後打算。

　　那麼，淩青菀也要守住念如。

　　「娘，別猶豫了，找三叔商量吧，三叔會答應的，這是淩家的骨肉，是父親的血脈啊。」淩青菀道，「具體怎麼辦，再和姨父、姨母通通氣。」

　　淩青菀的話，給了景氏極大的鼓舞。

　　以後的事，誰知道會怎麼樣？她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了，否則念如這孩子一輩子就要毀了。

　　景氏咬了咬牙，終於把心定下來，道︰「好，我去趟你姨母家......」

　　她正準備更衣，姨母就來了。

　　姨母也徹夜為這件事操心。

　　昨天只是初步商議了下，看看景氏同意與否。今天才要來實施接下來的步驟，每一步都要慢慢走，不能急躁。

　　「姨母。」淩青菀給姨母見禮，就準備退出去。

　　姨母卻攔住了她，道︰「菀兒也聽聽，出出主意。」家裡這些事，沒有必要瞞住孩子。

　　淩青菀知輕重，這點姨母了然。是他們姐弟倆把念如帶回來的，　以後怎麼辦，自然也要讓淩青菀知情。

　　淩青菀道是，果然坐了下來。

　　姨母慢慢對景氏母女道︰「侯爺在吏部，選官都是歸吏部經手，讓人給你們家三爺舉薦一個朝奉大夫，從六品的官，並非難事；你們家三奶奶有兩個兄弟，都在苦苦讀書，家業凋零，最近又把一些祭田給賣了，生活也是艱難。

　　給她的大兄弟，選一個從八品的光祿寺丞，有些俸祿，暫時解了她娘家的窘迫。這是蔭蒙選官，如今朝廷科舉才是正途，蔭蒙的官多少被同僚起瞧不起。

　　三奶奶的另一個兄弟，只要能考上進士，必然選在六部，從五品的出身，他們家從此就是通貴門第。」

　　從普通人家到通貴門第，等於從身份上一個大跳躍。

　　姨母歇了一歇，喝了了一口茶，又道︰「這是侯爺和我商議的意思，你們拿去問三爺夫妻。若他們還要討價還價，自然可以再商量......」

　　「這，會不會令妹夫難做啊？」景氏擔心道。

　　「姐姐，你真是太謹慎了！」姨母佯嗔道，「侯爺也怕添麻煩啊，他這算自保。再說了，以後菀兒都要給我們家。且不說咱們是親姊妹，單說你養了這麼大的閨女，給我們做媳婦，難道我們還不知恩圖報嗎？」

　　「娘，您別再說見外的話了。」淩青菀也道，「這事，除了姨母，咱們做不了。」

　　淩青菀倒是不客氣。

　　景氏就微微笑了笑。

　　沉吟一二，景氏同意了。

　　念如還在淩家，她已經醒了，再後面問踏枝︰「我姐姐呢？」一口一個姐姐，分外親昵。

　　景氏聽了，心裡觸動，眼角又有了些淚光。

　　姨母說完了要緊事，略微坐了坐，起身回家了。

　　景氏讓淩青城進來，把姨母的意思，也和淩青城說了。然後，景氏讓淩青城去請三叔。

　　三叔在家也沒事，很快就過來了。

　　三叔小時候，科舉雖然也有，但是尚未到了取士全部靠科舉的地步。那時候當官的，多半都是貴冑，九品中正制仍在施用。

　　等他到了十五六歲，朝廷的風向全變了。

　　現在，貴冑子弟都要靠念書才能圖個出身了。那時候，三叔都大了，再也念不進去。

　　淩家沒有蔭官的門路，三叔就文不成、武不就，和二叔一樣，整日在家。

　　不過，這並不是淩家這對兄弟倆的狀況，很多的貴冑子弟，多半是這樣的。

　　三叔平素沒事，也讀讀書，只是不已科舉為己任。

　　景氏和淩青城請他進來，三叔也頗為驚訝，不知何意。

　　「三叔，您要幫幫我們！」淩青城先給三叔磕頭。

　　三叔糊裡糊塗的，扶起淩青城問，到底怎麼回事。

　　淩青菀就把念如帶了進來。

　　念如眉眼，和淩青城很像，也像他們去世的父親。三叔瞧見這孩子，心裡大慟，不覺悲從心頭來。

　　「這......」三叔驚訝看著念如，「這是大哥的女兒！」

　　他很篤定。

　　三叔小時候，幾乎是淩青菀的父親養大的。那時候，祖父就不管事了，把家業交給長子，孩子們一概不顧。

　　淩青菀的父親，帶著三叔長大，像父親一樣教導他。

　　而後，淩青菀的父親去世。這些年，三叔不好往寡嫂跟前湊，怕閒話玷辱了他的大嫂，就慢慢生疏了很多。他心裡對長房是非常親的。

　　景氏和淩青菀的父親，在三叔心裡就像父母一樣的地位。

　　「這是怎麼回事？」三叔震驚之餘，扭頭問景氏和淩青城。他震驚的模樣，有點嚇到念如了。

　　念如往淩青菀身後躲了躲。

　　三叔說「這是大哥的女兒」，念如是不懂何意的。

　　淩青菀牽了她的手，又把她領回去。

　　景氏已經一眶熱淚。

　　她從頭開始，把念如和淩青桐的身份，一點一滴告訴了三叔，沒有半分隱瞞。但是，知情者她沒說，只說景家不要這孩子了，她才把淩青桐換過來。

　　景氏把所有的責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三叔卻聽得明白。

　　「大嫂，如今您要怎麼辦？」三叔沒有罵景氏糊塗。

　　只有在淩家的人，才知道祖母和二叔當年是如何刁難景氏，想奪了世子之位的。

　　三叔那時候年紀尚小，還沒有成年，不能做什麼。他為此還跟他二哥打過兩次架，讓他們別總是和大嫂作對。

　　大嫂那時候心裡的害怕，三叔完全能理解。

　　往事已經無法更改了，三叔也不想追究，他只問今後怎麼辦。陡然見到那孩子，跟大哥猶在眼前，三叔也是百感交集。

　　他的態度，鼓舞了景氏。

　　「我想，讓這孩子養在你的名下，就說是你外室的女兒。我也會告訴弟妹，看看她是否同意。」景氏道。

　　景氏還沒有說條件，想先等等看三叔的反應。

　　不成想，三叔一口應下了︰「好！大嫂，既然那孩子是我哥哥的血脈，不能讓她流落在外。這些年，我沒為家裡做什麼，是你苦苦支撐這個家。這孩子我應下了，別告訴我屋裡的，少個人知道，少份危險。」

　　他的態度，讓淩青城和景氏大為感動。

　　景氏想到，自己從前那麼疼三叔，把他當兒子一樣，他總算沒有辜負景氏對他的信任。

　　「還是要告訴弟妹的。」景氏道，「我相信她的。你們房裡不能因為我的錯而起了爭執，還是要說明白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