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不喜
淩青菀和安簷坐著說話,突然闖進來兩個孩子。
都是男孩子。
一個五六歲,長得虎頭虎腦,憨態可掬;一個大些,左不過**歲,眼睛機靈極了,骨碌碌的轉,打量屋子裡的人。
「孩子,出去玩。」安簷身邊的護院,立馬起身,要趕這兩個孩子出去。
兩個孩子縮了縮肩膀,往後退了幾步。
安簷卻擺擺手,讓護院退下去。
「你們找什麼?」安簷問這兩個孩子。他生來一張冷臉,看上去像是含怒。
這麼問著,像是逼問,孩子們更是害怕。
兩個孩子半晌不答。
大些的孩子鼓起勇氣,對安簷道︰「我爹說你們的馬,夜裡會變成龍,從天上飛走......我.....我想看看。」
淩青菀失笑。
他們明天卯初就要起床趕路。這兩個孩子,年紀太小,肯定卯初起不來。等他們起來,安簷一行人已經出發了,故而他父親哄他們。
大概是他們想去摸安簷的馬,被他們父親攔下。怕他們偷偷去,觸怒了客人,他們的父親才如是說。
安簷正準備說話,客棧的掌櫃急匆匆進來。
掌櫃給安簷賠禮道歉︰「......都是小人的小子,兩個猴精,打擾大人了,小人該死!」
說著,就要把兩個孩子拉出去。
淩青菀一直看那個大些的孩子。
「等一下。」淩青菀突然道。
安簷轉眸看她。
「這孩子是不是在發風疹?」淩青菀對掌櫃道,「發作了嗎?」
掌櫃糊裡糊塗的,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大些的孩子也很茫然,不知何故。
「沒、沒有吧?」掌櫃看了看孩子,見孩子完好無損,心裡就有點不高興,覺得這位姑娘性格古怪。
「那還是要留意幾分。」淩青菀道。
掌櫃點頭,道︰「是,是,多謝姑娘。」其實,他的神色很不以為然。見安簷沒有生氣,掌櫃的急忙把兩個兒子拉了出去。出門之後,就傳了掌櫃低聲的呵斥孩子。
掌櫃的走後,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
安簷和淩青菀的話題,卻被打斷了。
燈火幽淡,淩青菀的面容有些朦朧。迷蒙中,她雙目如水,溫柔嫻靜,安簷卻看著她,眉頭有點緊鎖。
淩青菀心頭微怔,問他︰「怎麼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學會醫術的?」安簷問她。上次她治好了大表嫂周氏,安簷就很好奇,非常想問。
但那時候,沒機會詢問。而且,安簷覺得會冒犯淩青菀,有點不敢,惴惴不安怕她生氣。
幾次相處下來,安簷漸漸有了些自信,這才問了。
淩青菀這張口結舌,半晌才道︰「就是自己胡亂看了些醫書......」
安簷沉默一瞬,才道︰「看醫書是好事。」他這話說得非常違心,淩青菀聽得出來。
他並非真心喜歡淩青菀學醫。
淩青菀不解。
但是,她沒問。安簷沒有繼續往深處說,淩青菀就裝著不知情。
安簷沒有再說什麼,起身對淩青菀道︰「明早還要趕路,早點歇息吧。」
淩青菀點頭,起身上樓了。
安簷等淩青桐回來,把客棧前前後後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門窗都牢靠,附近沒有什麼怪模怪樣的人,這才回房睡覺。
這可能是他的習慣。
往後走得一路上,安簷仍是如此。
下榻之前,他要反復檢查客棧,查看四周。睡覺之前,他必定要親自喂馬,然後再次檢查客棧的環境。
他的謹慎,可能是在軍營裡養成的。
跟著安簷,淩青菀非常安心。
他們不疾不徐趕路,走了十天,終於出了京西南路,到達了河東路的地界。到了河東路,就到了舅舅的地盤,離太原府更近了。
已經到了四月,荼蘼盛綻,夜風溫暖柔和,全是荼蘼的清香。蟲吟切切,夜晚也熱鬧起來。
沒有月色,安簷點了盞燈,在後院喂馬。
淩青菀飯後,過來散步,瞧見了。
安簷讓她幫著喂馬,兩人立在馬槽前說話。
「......這是我自己抓的小野馬駒。」安簷和淩青菀說起他的馬,「到舅舅軍中那年,我才十三歲,舅舅總讓我擔水、劈柴、喂馬。專門請人教我武藝,但都是夜裡。
那時候,每天入了夜習武四個時辰,白天還要做雜事,舅舅還不讓集訓,我總是睡不好、吃不好,總是累得四肢動彈不得,我滿腹怨言。
後來,打圍的時候抓了這匹小馬駒,就一直親自馴養它,心境也慢慢平和了些。它陪了我六年,從太原到盛京。」
淩青菀安靜聽他說。
安簷很少說他的私事給淩青菀聽。
「它有名字嗎?」淩青菀問安簷。
安簷搖搖頭,道︰「馬就是馬,要什麼名字?只有姑娘家,養個貓狗才取名字。」
淩青菀笑了笑。
安簷見她垂首微笑,燈火下她肌膚柔膩,笑容甜美,似甘泉沁入心田。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輕聲問她︰「你想摸摸它嗎?」
安簷這馬,高大俊美,非其他馬可以比擬。他是把馬當兄弟一樣,時刻不離,平素都是自己喂養、洗刷,不讓他人沾手。
「可以嗎?」淩青菀驚喜。
安簷點點頭。
他繞到了淩青菀身後,環住了她,抓住了她的左手,輕輕伸向馬背。那馬回頭,見是安簷,就默默不動,任由淩青菀撫摸。
駿馬的毛油亮柔滑。安簷很疼**它,喂養的糧食都是最好的,每次清洗也是他自己動手,故而這馬養得精美駿悍。
淩青菀很喜歡。
她對駿馬有種難以遏制的欣賞。
可是回過神來,她倏然感覺到自己頭頂溫熱的呼吸。安簷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用手包裹她的手掌,讓她撫摸這馬。
她整個人都在安簷的懷裡。
淩青菀想從旁邊繞開,安簷卻將胳膊一收,箍住了她,從背後輕輕將她攏在懷裡。
「等到了太原,我帶著你去騎馬。」安簷在她耳邊說道,「舅舅軍營的後山,暮春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野草野花,比京城好玩多了......」
淩青菀「嗯」了聲,聲音卻有點走調,心湖全亂了。
他的懷抱炙熱,幾乎燙傷了她的心,她情緒有點難以自控。
「我再歷練幾年,也去外地做個刺史,你跟著我去。咱們遠離盛京,自由自在。我教你騎馬、打圍、打馬球......」安簷的聲音,更加近了。
他低下頭,幾乎是在她耳邊說話,溫熱的氣息徜徉在她的面頰旁邊。
淩青菀心裡,倏然充滿了期望。
他描繪的生活,明明那麼簡單,她卻生出了無限的嚮往來。禎娘會騎馬、會用長鞭,會打馬球,活得恣意又英姿颯爽,淩青菀很是羨慕。
「嗯。」淩青菀回答安簷。
安簷的唇,就落在她的耳旁。
他唇灼熱,似火一樣,印在淩青菀的臉上。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有點手足無措。
「菀兒,你和從前不太一樣了!」安簷突然緊緊箍住了她,將頭埋在她的頸項間,磨蹭著她細膩涼滑的肌膚,喃喃道,「這樣也很好。你什麼樣子,都很好。」
淩青菀心頭微怔,似有瓢冷水潑下來,將她心裡的熱全部熄滅。
她有點膽怯的樣子,任由安簷緊緊摟著她,心裡各種滋味,卻多添了分忐忑和內疚。
「安郎,你見過盧玉嗎?」淩青菀突然問他。
安簷也微微怔了怔,抬起了頭。
他從背後抱著淩青菀的,彼此看不清對方的神色。不過,他的胳膊立馬僵了下,讓淩青菀覺得,他很不想提到這個人。
「沒有。」安簷道,「你怎麼提到了她?」
他語氣有幾分不善。
淩青菀猶豫著道︰「如果我變成盧玉那樣,你還覺得我好嗎?」
安簷就鬆開了她。
他讓淩青菀轉過來,面對著他。安簷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讓她和自己對視。
「變成盧玉哪樣?」安簷看著她的眼睛,嚴肅問她,「不守婦道,輕浮荒**?」
他臉上的柔和,消失殆盡,分外冷酷。他很討厭盧玉,雖然他根本沒見過盧玉。但是他聽說過盧玉的事,和她對周又麟的所作所為。
盧玉是個醫癡,每每踫到女孩子學醫,安簷就覺得反感。哪怕是淩青菀,他也會不太舒服。
淩青菀的心,狠狠被刺痛。
她的臉色頓時慘白,難堪萬分。一時間,她進退維谷,眼神都黯了。
「你學會了醫術,肯定是很仰慕盧玉。」安簷見她這樣,還以為自己說話太重了,讓她害怕了,故而聲音柔和幾分,對她道,「京裡女孩子學醫,都是學她的。
她沒什麼可學的。且不說她性格輕浮,行為失道,單說她失信於人,就不是什麼好姑娘。又麟是倒了大黴,才和她結親.......」
而後,安簷又說了些什麼,淩青菀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耳邊嗡嗡的。
回到房裡,她腦海中全是安簷那句「和她結親是倒了大黴」「她沒什麼可學的,舉止輕浮,不守婦道」。
淩青菀不停跟自己說,安簷沒有說錯什麼。他和周又麟是摯友,盧玉婚前**與人,是她的錯,她讓周又麟顏面掃地。
安簷心疼自己的兄弟,討厭盧玉是很正常的。
再說,安簷也不認識盧玉。他**慕的,是淩青菀而已。
作為一個局外人,作為周又麟的摯友,安簷的話沒有任何的錯,錯的是盧玉。
可是她仍是覺得難受,將頭埋在枕間,徹夜未眠。她心裡想著什麼,她理不清楚了,反正亂糟糟的。
安簷說,不管淩青菀變成什麼樣子,他會喜歡她,都覺得很好。除非她變成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