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徇私
「什麼病?」景氏問二房的小丫鬟。
二房的三少爺,叫淩青恆,比淩青菀的弟弟大五個月。那孩子也是個調皮的,時常在族學裡打架。
淩三郎和淩四郎都**玩,都調皮搗蛋,但他們也有不同。淩三郎跟人打架,十有九輸,偏偏又喜歡招惹。而淩青菀的弟弟淩四,打架向來拼命,從來不輸。
「是打噦。」丫鬟枝枝回答,「前幾天就這樣了,二奶奶沒怎麼留心。下午的時候,打噦不止,現在有點發燒了......」
孩子發燒了,才驚覺孩子生病?這是怎麼做娘的?
景氏微微蹙眉,對小丫鬟道︰「你先回去,我這便去瞧瞧。」
小丫鬟道是。
景氏讓微雨和暮雨把雨傘和木屐找出來,又見淩青菀獨坐,就對淩青菀道︰「菀兒,你不是學得醫術?你跟著娘去瞧瞧吧。」
已經起更,城裡宵禁,各坊的大門鎖死了,這個時候去哪裡請大夫?
盛京城裡雖然宵禁,也很繁華,各坊都有各色鋪子,藥鋪自然也有。
但是昭池坊比較落魄破舊,鋪子不多,正巧沒有藥鋪。
景氏準備讓淩青菀去瞧瞧,若是不致命,明早再說;若是真的很嚴重,就想想辦法。
「哦。」淩青菀起身。
母女倆穿了木屐,各帶著一名打傘的丫鬟,往二房而去。暮色四起,綠樹碧林被迷蒙煙雨籠罩,似有輕紗漫捲。
雨夜輕寒。淩青菀攏了攏袖子,跟在母親身後。地上比較滑,淩青菀和母親都走得很慢。
他們到了二房的時候,二房正亂糟糟的。
二嬸在罵人。
「......景氏怎麼還不來?」雜亂的聲音裡,淩青菀聽到二嬸這樣說,「就知道她盼著咱們三郎有事。整日擺張菩薩嘴臉,卻是個黑心黑肺......」
「誰黑心黑肺?」景氏笑著。踏入了屋子。
淩青菀緊跟著她。
二叔也在。
他很尷尬。忙給景氏見禮,叫聲︰「大嫂」。
二嬸氣鼓鼓的,她腳邊還跪著個婦人。梳著低髻,衣飾比丫鬟稍微華貴些,低眉順目的任由二嬸罵。
這是二叔的姨娘。
「叔叔也在?」景氏笑著,和二叔見禮。然後對二嬸道,「孩子不安了。該請醫吃藥就請醫吃藥,著急上火管什麼用?」
「這會兒,坊門關了,昭池坊這窮地方。又沒有藥鋪,去哪裡抓藥?」二嬸仍是一臉的怒,「我若是有大嫂的本事。滿家有能耐的親戚,豈會在這裡上火?」
她這口氣。好似景氏有權貴親戚,是景氏的不對。
淩青菀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淩三郎,臉色微紅,是有點發熱。這孩子精神還好,眼睛骨碌轉著,在看好戲。
淩青菀見他們沒留意,悄悄上前,對他道︰「我給你把脈?」
淩三郎還挺喜歡這個堂姐的,就答應了。
「說什麼呢!」二叔聽了二嬸的話,覺得她太低俗了,很是難堪,低聲呵斥二嬸。
「我說錯了不曾?」二嬸瞪二叔,沒有看到淩青菀和淩三郎,「別說宣平侯府安家權勢過人,就是紀王府,如今不也得勢?紀王府的姑娘公然打人,反而受封,何等厲害!
得勢了,自然不把咱們窮親戚放在眼裡。明明是晉國公府的姑奶奶,卻隻認長房做親戚,難道不是大嫂的本事?」
她氣哄哄說了一大通的話,既嫉妒紀王府得勢,又懷疑景氏從中挑撥,紀王妃才冷漠二房、三房。
晉國公府的親戚,也是逐漸落寞。走下坡路的時候,就沒個能拉扯一把的。
好不容易盼來紀王府重新得勢,不成想紀王妃對二嬸的拜訪,拒之門外,冷漠絕情,簡直可惡至極。
「沒有說錯。」景氏笑著道,「自然是我們長房的本事。沒本事,也不敢當二弟妹你的家啊。」
沒本事,怎麼壓得住二嬸?這是炫耀,也是責備。
二嬸氣得臉色微變。
景氏說罷,仍是一張和藹可親的臉。
二嬸頓了頓,才冷笑著道︰「大嫂這樣會顛倒黑白,難道你當家,我為難你了嗎?你們長房好本事,紀王府如今不把咱們當一家人,我可曾說過半句怨言?」
一個人時時挑刺,卻說自己「從不為難」;又是滿嘴酸溜,還說自己不抱怨。
景氏很好笑,聽罷沒有嗔怒,而是露出了笑容。
這個笑容,比扇二嬸一耳光還要讓她難受,在二嬸看來是嘲諷。二嬸的面色,就更難難看了。
景氏笑了笑,片刻後才說︰「二弟妹,你酸溜溜說這些,有什麼用?說破天去,紀王妃能見你一面麼?」
二嬸立馬盛怒。
景氏一下子就踩到了她的痛處。
「二弟妹,你還有閒心跟我論長論短,三郎的病應是無礙了吧?」景氏見二嬸一副找事的口吻,而不是放下一切,先顧好孩子,就道,「既然無礙,我就先回去了,明兒再說。」
二嬸又驚又怒。
景氏她還真的敢不管這孩子嗎?
不過,仔細想來,二房只有淩三郎這個兒子,是二房的獨苗。這孩子若是沒了,二房就徹底沒什麼資本和長房爭了。
二嬸心裡大急,恨不能大罵景氏惡毒。
「大嫂!」二叔聽了景氏的話,怕景氏真的轉身就走了,站起來攔住景氏,對景氏道,「賈氏這脾氣,您還不清楚嗎?她就是嘴上厲害,沒壞心思。
您別和她一般見識。孩子的病,還拜托大嫂,托個信兒把坊門開了。請個大夫來瞧瞧。」
二嬸也有點發 。
景氏的性格,是油鹽不進的,怎麼惹景氏,景氏也不動怒。但是該折騰你,她還是會折騰,而且一臉慈祥的折騰。
景氏就這點厲害。
「叔叔說這話,不是難為我?」景氏嘆氣道。「我是什麼通天的本事。能叫人宵禁時打開坊門?」
二叔表情一落。
他也不高興了。
景氏素來知道輕重,今天是怎麼了,看著這孩子生病。見死不救嗎?
二叔眼底起了怒色,微微抿唇。
「這孩子什麼時候病的?應該不是起更才發的,怎麼宵禁之前你們不知道,不去請大夫?」景氏問二叔。
二叔叫淩世立。從前也不是個善茬。不過這幾年,景氏娘家得勢。他才知道尊重景氏。
說到底,淩世立見風使舵,比他妻子賈氏聰明多了。
景氏的問話,問到了淩世立夫妻的痛處。他也怒起來。
孩子下午生病,是他們做父母的疏忽。但是,已經這樣了。現在還來追究,有什麼用?當前最要緊的。不是請個郎中嗎?
景氏去跟武侯鋪說,自己是宣平侯府的親戚,武侯鋪的人難道不賣個面子給她?
明明可以做到,為什麼還有計較這些?
「大嫂,您讓武侯開了坊門,去請個大夫吧!」淩世立語氣硬起來,「否則,這日子咱們別過了!」
一旦孩子有事,淩世立就要跟景氏拼命。
景氏想到自己丈夫剛剛去世那幾年,她的長子身體不好,淩世立逼迫老太爺另立他為世子,卻遭到了老太爺的反對。為此,淩世立遷怒景氏和淩青城,沒少給景氏母子找麻煩。
這幾年,他是學乖了,景氏卻沒忘他的本性。
景氏和藹的笑容立馬斂去,正色道︰「叔叔這是什麼話!宵禁是律法規定的,什麼人用什麼牌牒可以通行,也是明文規定。我們家親戚,的確有可以宵禁在街上行走的牌牒,但現在又拿不到。
說什麼我不幫忙?說自己去宣平侯的親戚,讓武侯鋪開門,不是徇私枉法?叔叔是叫我去徇私嗎?」
「那又如何?」淩世立攥了攥拳頭,「孩子生病了,這是特例,難道見死不救?是人命要緊,還是循規蹈矩要緊?大嫂,你是盼著我們二房絕後嗎?」
「都別吵了!」淩青菀突然站起來,大聲呵斥。
二叔、二嬸這些強詞奪理的話,說這些怪話,聽了叫人生厭。
淩青菀走到她母親身邊,對二叔道︰「三弟沒事,多喝些熱湯熱水,晚上能退燒。明日再請郎中不遲,不用這麼著急......」
「你懂什麼!」淩世立的嘴臉露出來,自然就不用再假裝了,冷笑著問淩青菀,「你是大夫嗎?」
景氏的眼神全冷了。說她沒關係,衝她姑娘喊,就是踩到了景氏的尾巴。
「就是,你們母女同心,胡說八道,裝著什麼心眼,當我們不知情嗎?」二嬸立馬加入,和二叔同仇敵愾。
他們絲毫不記得,自己還要靠景氏去開坊門請大夫。
景氏瞧著這對夫妻的嘴臉,冷笑道︰「我的菀娘不是大夫,自然不懂什麼。不過,我可以給你們指條路︰隔壁的石公子,開了天一閣,他是個大夫。你們如此擔心孩子,有空在這裡同我爭執,不去請石公子?」
淩世立和賈氏一怔。
他們這才想起來,石庭的確是開了天一閣,他是個號稱神醫的大夫。
「快去請啊,愣著什麼?」景氏冷聲對淩世立道,「我們告辭了!」
說罷,帶著淩青菀和丫鬟們走了。
路上,景氏氣消了些。為二房置氣,真是不值得,景氏已經對他們麻木了,所以從來不給自己找氣受,情緒緩和了很多,問淩青菀︰「三郎沒事?」
雖然很生那對夫妻的氣,但是孩子不能不管,景氏也怕置氣,導致孩子無可挽回。
那對夫妻不識時務,不知輕重,景氏卻不會。
「沒事,就是呃逆導致發熱。況且,只是低燒,不怎麼嚴重,喝點水過了一會兒就能退燒。」淩青菀道,「那麼再拖三個月,都與性命無關。」
淩青恆生的,是個不會導致死亡的病。
就是打噦,人會比較難受,有時候還會有點低燒而已。就像有的人吃多了,到了晚間不舒服,有點低熱。
喝些水,這低熱就能褪去。
景氏就放心了,帶著女兒回榭園。
那邊,淩世立回神過來,立馬去請石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