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她知道周嘉樹一定會說「好」,所以她出聲之際,已然側轉了身子,將濃密的長髮撥到胸前。
不過,周嘉樹沒有回答,只是她的餘光裡出現了一杯柳丁汁,她下意識地接住,然後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後頸上,項鍊被拉扯上來,她的眼簾慌張地垂下,但是聲音如常,「小心,它的扣子很容易斷,這是贊助的,要還的……」
話沒有說完,項鍊已經離開她的脖子,她目光跟隨著項鍊,轉過身來,把橙汁還給他,而他將項鍊放在她的手掌心上。湯奕可輕聲說了「謝謝」,然後拍拍童童的肩膀,將項鍊交給她來保管。
湯奕可靠回座椅中,捏起吸管,才發現她這一杯橙汁沒剩下多少,但是之前她隻喝了兩口,這樣想著,她將目光投向周嘉樹。他低著眼眸看手機,嘴裡含著吸管。
「我是不是……拿錯了?」湯奕可問著。
周嘉樹倒沒有懷疑,而是笑起來說,「你這杯剩下挺多的。」接著他又說,「明天我賠你一杯。」
湯奕可原是想說,她不是這個意思,卻答應著,「嗯。」因為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反而可以不客氣些,感覺與他更親近一點。
餐廳是離得不遠,也在中城區,司機繞著餐廳轉了幾圈,找到個僻靜的地方停下,湯奕可從這一輛保姆車裡下來,鑽進另一輛保姆車上,換了一身非常舒服的打扮,白色的短袖T恤,白色的長褲,以及,不知道童童從哪個衣櫃裡翻出來的,黑色的運動外套。
這間墨西哥餐廳的裝潢風格很優雅,放眼一望,已坐有幾桌食客,而阿全說著一樓燈光太亮、不安全,然後領著他們走上二樓。二樓的環境更曼妙,沒有燈光,照明依靠玻璃杯裡的燭火,地上應該有一台音響,音樂聲很清晰,播放的歌曲與樓下不一樣,使人隨之放鬆。
正如阿全所言,這裡很安全,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清,但也看不清菜單呀!事實上,擔心是多餘的,因為菜單是用西班牙文寫的。
在他們積極地與服務生交流時,湯奕可作為一個不挑食的人,正用心聽著繚繞耳畔的俏皮的藍調歌曲,坐在她身旁的周嘉樹心有靈犀般問出,「這是什麼歌?」
餐廳二樓地方不大,隻容得下三張桌子,其中兩張被他們一行人坐下,座椅也與樓下的不同,用得是單人的小沙發。十五分鐘前,他們走上樓來,阿全便往周嘉樹的對面坐下,然後剩下的空座有些微妙,周嘉樹身旁的位子,誰坐呢?
小黃沒有多想地朝宇哥那一桌走去,與熟人吃飯才輕鬆。童童也不會貿然坐到周嘉樹的身旁,來到了阿全旁邊,拉開椅子……
此刻,湯奕可猜歌名是開頭就吸引住耳朵的那一句《Everybody Loves to Cha Cha》,並將這個猜想告訴周嘉樹,他在歌曲搜索欄裡輸入她的猜想,緊跟著,從他的手機裡傳出一個旋律,湯奕可驚喜地與他擊了個掌。
在服務生的熱情推薦下,他們每個人點了一杯加入墨西哥小辣椒的雞尾酒。
當他們已飽口腹之欲,仍沒有接到統籌打來的電話,心知,十有八/九,今晚不用拍攝了,所以不再抗拒酒精,開始漫無主題的談天說地,甚至討論到了外國人能不能完成蹲下的動作。童童說著,「我們國內的商場廁所裡,幾乎都改成了馬桶,就因為外國遊客越來越多,但是他們不會蹲下……」
周嘉樹馬上出聲打斷她,「還在吃東西……」
他們這一桌,只有湯奕可正捏著玉米片,舀起Guaca摸le來吃,因此,這句話是為她說的。
可是,童童以為是他在吃東西,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因為小可不會被干擾,我就習慣了,口沒遮攔的。」
湯奕可一邊吃著玉米片,一邊說,「我可以自動遮罩。」
周嘉樹「哦」一聲,指著油炸豬肉餡的三明治,對她說,「這個叫什麼,這個挺好吃的。」
湯奕可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讓她嘗嘗,所以連連擺手,「我看得見它的卡路裡,很可怕的。」其實從開始用餐到現在,她都沒有吃多少,隻碰海鮮沙律和玉米片。
「吃完去跑步,酒店裡有健身房。」他說得輕巧。
她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就拔高些音量,對另一桌問著,「宇哥,你們還要嗎?」
小黃噔噔噔跑過來,端走這一盤三明治,順便高喊一句,「燃燒我的卡路裡!」
晚上九點鐘,他們還沒有離開餐廳,桌上的雞尾酒換過一輪,又都見了底。忽然間,湯奕可感覺吹來的風,濕漉漉的,便把手伸出欄杆外,過了一會兒,一滴雨水親吻了她的指尖,下雨了!
她轉回頭來,卻看見周嘉樹將胳膊架在椅背沿上,頭枕在胳膊上,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似的。
湯奕可想要叫醒他,吹著冷風打盹兒,一覺醒來要感冒的,但是這個時候,宇哥摸向角落裡的一架電子琴,隨便按出了兩個音來。
童童瞥他一眼,大概是倦意上頭,隨口說著,「我們小可會彈鋼琴。」
小黃轉過頭來,「小可會彈琴?」
湯奕可笑了笑,沒有應聲。她只會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是方柏安教她的。
……多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
這幾年來,不是沒有想過他的,她也無意間發現過一篇文章,裡頭羅列著她與方柏安的過往,但是夾雜太多局外人的想像,甚至還有一句:不知,湯奕可午夜夢回,是否會後悔與方柏安分手,畢竟她是方最上心的一個,極有可能熬成豪門太太。
然而,當湯奕可回想起方柏安的時候,她反省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當初,她愛上他的原因,是他有著,普通男人沒有的魅力——從小游走在名利場,畢業於世界一流學府,遊歷過許多國家,滿腹見聞,會馬術,也會彈鋼琴。
可是,他擁有的越多,越是不甘心,一生只得一個女人。世間的男人,大抵都是這樣想的吧?
她應該向孟老師學習,將積累財富視為人生首要任務,不要把精力浪費在談情說愛上。
倘若,遇上一個既有原則,性格堅韌,卻又很溫柔的人呢?
她將目光落到周嘉樹身上,忙是拍拍他,見他揉著眼睛坐起來,便問著他,「你很困了嗎?」真是個犯傻的問題,她接著就說,「馬上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他連聲音都有點迷迷糊糊的,「沒事兒……」
她笑了一下,對其他人說,「我們走吧,一會兒雨要下大了。」
湯奕可的預估是錯誤的,保姆車行駛在路上,雨點零零星星。
人們常說,上海是一座很洋氣的城市,保留著大部分租界建築,也有晚風穿過石庫門,到傳統的弄堂裡打個圈兒,所以,如果上海的街道是錫茶杯裡的茉莉花茶,有著中西結合的融洽,那麼紐約的林蔭大道則像一杯苦咖啡,連麥當勞都掛上的繁體中文招牌,也改變不了它純粹的美國風情。
美國用風情來形容,好像有些不……她一怔,思緒終止在周嘉樹歪下頭,倒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