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從孟老師臉上的笑意中,周嘉樹立刻醒悟到他在逗自己,隨即以坦蕩如砥的笑容回應他。
孟老師拍拍他的肩,就離開了房間,門鎖「哢噠」一聲落上。轉眼間,房間裡只剩下兩個人,周嘉樹坐回沙發,感覺他有點卡殼,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這樣卡了一會兒,才端起豆漿喝了幾口。
湯奕可找到一雙新筷子,連同自己嘗過味道的炒餅一起遞給他,「好吃的,你替我多吃一點。」
周嘉樹接過來,然後掰開一次性筷子,不小心掰斷了。湯奕可見狀,就遞上她用過的筷子。他接了過去,還說了聲「謝謝」,低頭吃了兩口炒餅,味道不錯,但她已經說過,不必再贅述,所以他想到了帶來炒餅的人,就說,「孟老師人挺好的。」
「他很好相處的,不喜歡擺架子,雖然潔癖有點嚴重,但也不是缺點,家裡有他在,都不需要幫傭了。」除了摳門,湯奕可也想不出孟老師有什麼缺點,但是吐槽他摳門,也是因為覺得有趣,需要認真評價他的時候,她不會提起「摳門」這個字眼。
這一句話的工夫,周嘉樹又連吃兩口炒餅,胃口大開的模樣,很難不令人覺得孟老師在房間時,周嘉樹泰然持重的表現都是假像。「你是緊張嗎?剛剛見到他的時候。」湯奕可問他說。
「當然緊張。」周嘉樹乾脆的回答。「我和孟老師確實是第一次見面,太突然了,我也沒有什麼準備,希望能給他留下個好印象吧。」他說的平靜而坦誠,接著專注地吃早點……湯奕可把手機拿來,一看時間,上午十點過半,應該算作早午飯。
即便是以兩頓飯的名義,湯奕可也不會縱容自己,隻將每樣小吃都嘗上一、兩口,然後擱在周嘉樹的眼前,他很是自然地拿起來就吃。
很快的,她不再進食,隻瞧著周嘉樹一個人不緊不慢地吃著,他不需要有人同他聊天,也不需要綜藝節目、電影電視劇來下飯。
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周嘉樹抬起頭來,茫然對上茫然。
湯奕可先笑著說,「你吃飯的時候,是在想什麼事情嗎?」
「是啊,可是你要問我具體在想什麼,我也說不出來。」語畢,周嘉樹又忽然間領悟到她之所以這麼問的原因,趕忙找了個話題問她說,「什麼時候剪了頭髮?」
與此同時,湯奕可正準備起身,出聲說著,「我去洗個手。」
他們的聲音撞在一起,卻又有著那麼明顯的區別,她聽到了他的提問,稍稍仰頭,視線看往天花板上,仿佛這樣可以打量到自己的劉海似的,回答著,「前兩天剪的,不好看嗎?」
「說不上來,挺有意思的。」
對於這個回答,湯奕可顯然有很多要探究的,「挺有意思的?」
周嘉樹粲然笑起來,「不是不是,很好看,我有點詞窮,想不到怎麼形容。」
湯奕可真正的起身,說,「我去洗手,你慢慢想。」
等到她走進浴室,周嘉樹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我要是想到了,有什麼獎勵嗎?」
她想一想,衝著門外說,「請你吃肯德基!」
特地等了一會兒,確定不再有他的回應,才打開水龍頭。不知道是他正冥思苦想,還是肯德基沒有吸引力。
湯奕可擦乾雙手,抬頭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因為是素顏,本就無多的劉海又被她梳到一邊,幾乎不影響她的氣質。
有的女孩子剪個劉海出來,顯得可愛乖順,但她有了劉海,卻成了昨晚造型師的靈感繆斯,給她做出來的造型帶著一點冷感,一點嬌縱。童童瞧著是欲言又止,她們近期不打算將話題焦點放在她的造型上。
湯奕可回到客廳,坐下不久,就見周嘉樹端起豆漿,飲盡最後一口,腮幫子就像儲糧的倉鼠一樣鼓起來,瞬間又消下去,開始收拾茶几。她想要幫忙,他以她洗過手為由阻止了,他搬來垃圾桶,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完畢,洗了手,再回來坐下。
中午十一點鐘,坐在酒店房間裡的沙發上,一群鴿子飛過窗外,嗒嗒嗒的撲扇翅膀,對比此刻房間中懶洋洋的靜謐,都算是聲勢浩大。
湯奕可將自己的手機充電器接上沙發後面的插座,整個人蹲在那兒,回復別人發來的微信消息,想到就問說,「你今天不用工作?」
周嘉樹搖了搖頭,又說著,「明天才有工作,一個公益的活動。」
「你還在上課吧?」
他「嗯」一聲,「本來說好這個學期不請太多假,結果一直在請假,可能要掛科了。」是調侃自己的語氣。
他說到這裡,使得湯奕可心生許多感慨,她抱住膝蓋,一邊回憶著,一邊跟他聊起她的大學時光,她腦海中的校園生活的畫面都很單薄,因為她很少回學校上課,大多數時間在片場、在奔赴下一個工作地點的飛機上,所以她的大學生活與其他的同學很不一樣,對於這一點,她是有遺憾的——她隻參與過一次小組作業,同學間的氛圍是好的,但大家始終與她有距離感;沒有熱切地與同學討論過作業、沒有觀摩過代表他們大學的辯論隊打比賽、沒有時間參加學校的各種活動、沒有感受過大學生時代的熱血沸騰;曾經約糖水的同窗好友,也漸行漸遠;更不可能在大學裡找一個高大帥氣的學長拍拖……
周嘉樹早已趴在沙發扶手上,聽到她說想跟學長拍拖,立刻出聲警告,「哦謔。」
湯奕可笑出聲來,眼睛彎彎的對他說,「學弟也可以。」
周嘉樹伸出手來握住她的胳膊,「學姐,你坐沙發上來,不要坐地上。」
湯奕可借著他的力量從地上起來,坐到沙發上,被他的臂膀順勢環住,但她感覺還可以更舒服,於是側躺下,把自己的頭枕在他的腿上。
她與周嘉樹十指相握,他的手骨比她要硬很多,她稍稍使力捏一下他的手,說,「我和你說實話,我是不想做演員的,我不是那一種很有表現欲的人,突然一下把我推到無數的陌生人眼前,我的大腦完全是停機狀態,經紀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然後我發現,我從小到大的經歷都被人翻了出來,很多事情我是不願意分享的,而我還不能生氣,因為把它們翻出來的人,多半是喜歡我的人,他們只是想要更瞭解我。再然後,我又不小心看到一些人說,湯奕可是不是典型的心機綠茶?下面有人回答,不,她是高級撈女。」湯奕可暫停了話題,問他,「你知道『撈女』是什麼意思嗎?」
「大概能理解。」周嘉樹說。
湯奕可就繼續說,「我知道的,如果有很多人喜歡你,肯定也有人見到你就來氣,你賺了這麼多的錢,讓別人罵你幾句怎麼了,越罵你越紅,你看那些沒有負/面評價的,要嘛是過氣藝人,要嘛是十八線,想紅就得不要臉,你要是能捨下臉皮,你還可以更紅!可是,於我而言,紅,不是我想要的,雖然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但我還只有二十來歲,很有自尊心的,儘管我在鏡頭前說,做演員就要接受觀眾給予的評價,倘若是非客觀的辱駡,我也不放在心上,無所謂,實際上有所謂,很有所謂,有到我經常想,怎麼樣讓自己不犯錯、不挨駡,可以慢慢的被大家遺忘,可我又一想,我不能輸,憑什麼他們罵我,我就退縮了,我這麼膽小,是不是被罵的還不夠多,要不要接個真人秀綜藝之類的,讓人多罵一罵,我就習慣了。」
這些話,她不常跟身邊的人說起,跟孟老師說吧,他肯定回一句,「你把房間整理整理,心境就開闊了。」跟童童他們說呢,又沒有這個必要,可能他們還會陪伴她很長一段時間,但終究他們都有各自的生活,就不用帶走她的心事了。
周嘉樹則不一樣,想全都全都告訴他,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不在一起了,也許他偶然間會想起,曾經有一個躺在他腿上絮絮叨叨,心思糾結的女孩子。
她正這麼想著,周嘉樹忽然撫摸了她的頭,一下一下地,將她拉回眼前的世界,這裡有一個格外溫柔的人,他說,「我沒有你這樣的煩惱,可能因為我從小就出道了,還有我的家人,他們很有經驗,懂得如何培養我的心態,所以我是很自然的接受了外界投來的目光,我的目標也很簡單,就是好好上學,好好拍戲,為了我的家人,為了以後我自己的家庭。」
湯奕可眼睛不眨地瞧著他,故意認真地問,「有我嗎?」
周嘉樹笑了起來,又馬上繃住,眼底仍有笑意,說著,「這又不是我說了算,看你怎麼想了。」
湯奕可本來想逗逗他的,結果把自己坑進來了。「等你到了法定婚齡再說吧。」
「『再說』的意思,是有的商量嗎?」
湯奕可似有若無地應一聲。
周嘉樹彎下腰,耳朵都要碰到她的鼻尖了,「嗯?你說什麼?」
湯奕可忍不住的笑,推起他的肩膀,自己隨之坐起來,身子還是挨著他的,他抽出胳膊從她的背後環過來,一下子把她圈在懷中,她感覺他真是個骨頭很硬的人,字面上的意思,他整個肩膀都是硬邦邦的。
湯奕可捏了捏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起來沒有肉感,捏著又很軟。「你的目光比我的長遠,我最遠就只能考慮到明天進組,怎麼跟導演打招呼。」她說。
「這樣很好,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這個評價太高了,她有自知之明,不接這話,就問,「你是怎麼想到去拍戲的?」
周嘉樹微皺起眉,使勁想了想,說,「忘了是誰,反正是有個人,來我家做客的時候,跟我爸媽說,你家小孩挺有氣質的,有沒有考慮讓他去做演員?一語驚醒夢中人,你說我全家都是圈內人,怎麼就沒想到呢,後來,我媽就帶我去試鏡,結果就中了,然後拍了人生第一部電視劇。」
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天,總有兩個人都靜默的時候,這個空當,看見他打出個哈欠,湯奕可就說,「要不要睡個午覺,到床上躺一會兒?」
周嘉樹問,「你呢?」他一臉困意,全然沒有別的念頭。
湯奕可從他的懷裡下來,拔了手機充電器,回答著,「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