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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蓮花攻略手冊(永夜星河)》第72章
第72章 大地裂隙(八)

  幻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修剪指甲, 小小的手上, 十隻手指都塗了紅豔豔的丹蔻,與她血紅的唇、眉間的戾氣一樣, 看起來有輕微的違和。

  不是她酷愛這具五歲女孩的身體, 而是天生地長的幻妖,唯一的短板便是無法化人形, 只有這一具現成的軀殼能為她所用, 為此她還蟄伏了許久, 想來也真憋屈。

  這種憋屈, 她便發洩到了這幾個自不量力、讓她耍得團團轉的方士身上。

  「柳哥哥……」她眼皮微掀, 懶洋洋地喚, 「我有些餓了。」

  柳拂衣立在她身旁, 如同忠心耿耿的騎士, 聞言立即恭順而體貼道:「我去廚房給你拿些吃的。」

  幻妖鼻子裡「嗯」地一聲, 露出了詭豔的微笑:「好。」

  柳拂衣走遠, 腳步不疾不徐,連背影都流露出一種遺世獨立的氣質。

  幻妖伸手看著自己剪好的指甲:其實,這地宮就是一座空殼,廚房裡什麼食物都沒有, 所謂的生活,不過是依照著李府的日子做個樣子。

  只是數百年孤獨寂寞,現在有這個傀儡陪伴, 哪怕這人間煙火都是假的, 她也覺得十分滿意。

  *

  柳拂衣進了廚房。

  廚房裡只有淩妙妙一個, 少女穿著一身淺碧色的衫子裙,側著身子站著,正在低頭看著砂鍋,灶卻是冷的。

  「怎麼不熬藥?」他無聲地靠近了她,偏冷的靛藍色衣擺隨風而動,帶著一股陌生的威壓,淩妙妙抬頭,滿眼惶惶然,欲言又止,怯怯道:「柳大哥……」

  「怎麼了?」他冷淡地問。

  少女伸出細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灶台,吞吞吐吐,:「火……」

  他紆尊彎腰去看,黑洞洞的膛裡,柴火淩亂地堆著,皺起眉頭:「火怎麼了?」

  她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有些縹緲:「火點不著……」

  柳拂衣鬆了口氣,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原來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剛要起身,淩妙妙背在身後的手猛然伸出,手裡握了客廳插紅梅的那隻白瓷瓶,「哐啷」一聲砸在了他後腦勺。

  碎瓷片崩裂一地,點點血跡如紅梅,滴滴答答綻放在碎片上。柳拂衣的身子順著灶台無聲地滑了下去,伏在了地上。

  「柳大哥對……對不住,回頭讓你打回來……」

  淩妙妙心跳不止,兩腳在不自覺地抽筋著,她以一個非常扭曲的姿勢,咬牙拖著柳拂衣的身體,移了個位置,扶著他坐著靠在灶台邊。

  他的幾縷長髮遮住了臉,妙妙將他的臉擺正,頭髮理好,看起來像是坐在地上小憩。

  地上殘局拿腳撥到了一邊,她從袖中抽出僅剩的那五張符紙,因手抖得厲害,抽了三次才抽出來,手心都讓汗打濕了。

  她一面按照慕瑤叫她的陣法,繞著柳拂衣在地上貼符,一面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生怕一個不注意,幻妖便聞聲而來,掐斷她的脖子。

  最後一張符紙貼好,幾張符紙上的字跡同時閃爍起來,相互感應,表明她貼得位置沒有偏差,即刻便能生效。

  淩妙妙拍拍裙子站起來,倒退著走出了符紙圍成的圈,臨到門口時,以門邊靠著的竹杆猛地將砂鍋一撥,陶瓷砂鍋從桌上滾落到了地上,轟鳴著破碎,發出巨大的響聲。

  她扔下竹竿,轉身飛快地跑出了廚房,走廊不受光,幾乎漆黑一片,靠著梁上冷紅的六角燈照亮,她拎著裙子敏捷地跑過時,六角風燈便隨風而動,垂下的流蘇來回旋轉。

  她閃身進了廳堂,藏在巨大的屏風後背後。透過屏風的縫隙,能看到正在修剪指甲的幻妖扔下剪刀,跳下圈椅,狐疑地往廚房走去,小小的女孩走路像貓兒,幾乎沒有聲音:「柳哥哥?怎麼了?」

  幻妖走遠了。

  屏風背後,那間始終鎖著的房間吱呀開了一條縫,妙妙透過門縫,看見了慕瑤清冷的琉璃瞳,慕瑤衝她點了點頭,旋即無聲掩上了門。

  六角風燈的搖晃慢慢停止,地上恍惚的一團紅光不再變幻,一切重歸寂靜。淩妙妙濕透的後背貼在了冰冷的牆面上,幾乎把自己站成一根柱子。

  如果運氣正常,幻妖一旦靠近被打昏的柳拂衣,就會被那五張符紙聚成的陣暫時困住。慕瑤要趁此機會進入幻妖的房間,去奪柳拂衣的心臟。

  按她們商量好的,妙妙站在放門口望風,一旦形勢有變,即刻敲三下房門,提醒慕瑤出來。

  她一個人站在屏風背後,惴惴不安地盯著轉角,好幾次盯花了眼,杯弓蛇影地看到了幻妖的衣角。

  *

  房間很大,以一張繡著青竹的屏風為分隔,一分為二。靠門是十娘子和李准睡的大床,這些日子,幻妖令柳拂衣睡在這裡,以便供她隨時差遣。

  床上的帳子規規矩矩地掛著,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床單上不見一絲褶皺。

  ……是柳拂衣的風格,慕瑤淡笑。

  房間本就只靠燭火照亮,還有屏風格擋一層,顯得昏暗曖昧。慕瑤的目光逡巡一周,沒有發現異常,繃緊脊背,繞過了屏風。

  屏風後是一張小床,枕頭旁邊有幾隻被開膛破肚漏了棉絮的布偶東倒西歪,又小老虎,也有娃娃,布偶旁邊是膨起的枕頭。

  ——枕頭對五歲的女孩兒來說,顯得有些高了,慕瑤緩緩靠近,伸出纖長手指,將枕頭掀開了一個角。

  枕下果然有一隻成人巴掌大小的漆黑盒子,她的心跳急促,將盒子抽出來。盒子口上以小兒塗鴉的筆法畫著一隻鎖,卻緊緊閉著,她兩手一掰,沒能打開。

  這鎖,原是幻妖畫的封印。

  她背上汗水濕透衣衫,一手摟住那硬物,一手在懷裡迅速摸出一張符紙,蓋住了鎖,符紙貼上的刹那,扭了一下,起了皺,即刻燃成了灰燼。

  她不信邪,又貼了一張,符紙再次飛速地燒掉了。灰燼滑落的同時,慕瑤忽然發現盒子上畫的鎖消失了。

  她心中一喜,顫抖地手掀開盒子。

  瞳孔驀地放大——盒子裡空空如也。

  恍惚中有微風掠過她頭頂,燭火詭異地四下搖擺,滿室虛影亂晃,她猛地抬頭,柳拂衣面色鐵青似鬼,無聲無息地坐在窗口,正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她倒退兩步,裙擺搖晃,地上閃亮的幾個點驟然浮現,匯成個圓,像鐵籠子的底蓋,等著收網。

  *

  「轟隆隆隆——」

  地宮猛然晃動起來,恍惚中讓人有種船行水面的錯覺,隨即,清暉如水當頭潑下來,潑成了一條銀亮的光帶,月光照亮的地方,甚至可以將屏風上繪畫的幾絲啞墨照射得分毫畢現。

  裂隙開了!

  淩妙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原著劇情,要等幻妖正面對上慕瑤,才需打開裂隙借天地之力。可是她們都已提前行動,事情還算順利,幻妖一去就沒回來,廳堂裡只有她一個人,裂隙怎麼突然就開了?

  她死死盯著緊閉的那扇房門:難道,在她的眼皮底下,慕瑤還是出事了?

  身前一道黑影掠過,帶過一陣混合著花香和甜膩的氣息,她被人推著倒退幾步,踉蹌著退進了黑暗裡,隨即被猛地壓在了牆上。

  脊背驟然挨住冰涼的牆面,她本能地想要逃離,那人已經貼了上來,用身體將她死死挾制他與牆面之間,在她尖叫出聲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

  淩妙妙瞪著眼睛看到屏風縫隙裡掠過幻妖紅色的衣角,小女孩陰鬱無聲地走回了廳堂,面無表情地環繞一周,沒有發現他們,又走了出去。

  觸到幻妖掃視的眼神的瞬間,淩妙妙打了個哆嗦。她睫毛輕顫,低眼往下看,黑暗裡伸手不見五指,再看也是枉然。

  心跳一陣紊亂,剛才若沒有這一躲,她就是暴露在幻妖面前的活靶子。

  二人緊緊貼在一起,她的睫毛快要掃到他胸口的衣襟上,她幾乎被慕聲的氣息包圍了。

  看來,只要裂隙一開,他就會來,劇情沒有因為她的自作聰明發生任何改變。

  只是……

  手心滾燙的溫度傳遞到她的唇,簡直像是用電熨鬥燙她的嘴。

  這人發燒,還燒得不輕。

  幻妖繞了一圈又離開。慕聲放開手,倒退一步,轉身走到了有光的地方,妙妙離開了牆,提起裙擺跟著他走了幾步。

  慕聲轉過身望著她,聲音很輕,話中譏誚之意,聽起來恍若隔世:「你以為擋住自己的臉,幻妖就看不見你了?」

  「……」

  對哦。她猛然反應過來,屏風下面是可以露出她的腳的,一葉障目不過如是,她怎麼犯傻了呢?

  「怎麼了?」

  他見她低著頭沉默不語,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淩妙妙愕然望著他那雙熟悉的黑眸,旋即慢慢低垂眼睫,目光小心地落在他抬自己臉的手上。

  這樣有侵略性的動作,從前他是不會做的。

  在原著裡,慕聲被一個人留在裂隙上,心裡怨恨姐姐在乎柳拂衣不顧惜性命,再跳下裂隙時,已經是一朵經過黑化的黑蓮花。

  可是現在情況又有些不同,她提前推動劇情,裂隙也跟著提前打開,提前跳入裂隙的慕聲,比原著裡狼狽得多,他的臉色異常蒼白,顯見是放了血又生著病,讓她有點擔心他會不會下一秒就直接昏倒了。

  如果說黑化了,他不可能放任自己這樣不體面地出現;若說他沒能黑化,現在這種反應又是……

  強迫的四目相對,她的眼睛眨了眨:「你……發燒了。」

  慕聲怔怔地鬆開手,有些迷惘地盯著女孩兒的臉,只覺得心裡混沌一片。

  離得這麼遠,她也能看得出?

  妙妙伸手,想看看他肩上的傷口是否癒合,又怕弄痛了他,便輕輕摸了摸他肩下的衣服。

  是濕的。

  她忽閃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慕聲,有點生氣了:「……你聽見我跟你說的話了嗎?」

  「……」

  「不可能沒聽到吧,我喊得那麼大聲,半個涇陽坡的都聽得見。」

  「……」

  「我不是說保命要緊嗎?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望著她,欲言又止,半晌才垂眸,輕不可聞:「……我聽到了。」

  聽到了。是被瞬間釘進木樁裡的釘子,像不容拒絕劃開天幕的閃電,午夜夢回,依然是這脆生生甜蜜蜜的最後一句。

  可是,有什麼用呢。

  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用不了她一分鐘,眼前這人,卻是可以為了柳拂衣跳裂隙的。

  他漸冷的目光落在她腰際,猛然抬眼,眸中有驚怒閃過:「香囊呢?」

  妙妙指指懷裡,一臉無辜:「我裝這兒啦。」

  這個動作有些歧義,恍然間讓他覺得,她似乎是在指著自己的心。

  妙妙隔著衣服摸著懷裡的香囊,嘴裡抱怨:「你這個香囊,要系就系緊些,不要動不動就掉了,讓我在地上到處找。」

  他眼中迅速蕩出幾絲奇異的情愫,如同在湖裡飄石子兒,一圈一圈溫柔的漣漪蔓延開來。他長長的睫毛傾覆下來,遮住了眸中情緒:「嗯,回去以後系個不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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