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宋哲呆呆看著楊薇， 他看著楊薇眼淚落下來。

　他突然慌張無措， 他感覺心上銳利的疼，他笨拙抽出紙給他，慌亂道：“你別哭……”

　“我錯了， 你別哭。”

　楊薇沒說話，她抬手捂著唇， 看著眼前的宋哲， 笑出聲來。

　她只露出那一雙含著眼淚的眼睛， 笑著道：“你笨死了。”

　“宋哲， ”她笑著重複， “你真的，太笨了。”

　在感情這件事上， 太笨了。

　宋哲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這輩子沒遇到過這樣的時候。他又害怕又慌亂，他竭力想做點什麼， 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麼。最後他停頓下動作，靜靜看著楊薇，一動不動。

　好久後，他看見楊薇閉上眼睛， 周邊都安靜了，她停頓了片刻，她好像是在那一分鐘， 在她心裡，把自己眼淚擦乾， 把自己梳妝打扮，把自己方才那片刻丟下的盔甲一件一件穿上，最後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沒有接過他給的紙巾，她坐直了身子，目光看著前方，自己抽了紙巾，擦乾了眼淚。

　“行了，其實說這些都沒什麼意思的。”

　“回去吧。”楊薇平靜道，“今天麻煩你了。”

　宋哲沒有說話，過了好久，他才回過神來，他重新發動了車，開著車送她到了醫院。

　他領著她進了醫院裡，掛了號，看了大夫。他怎麼照顧過人，所以一路做事都不順暢，推個輪椅，也是忽快忽慢。

　他頭一次去關注自己動作裡這些莽撞，然而坐在輪椅上的人卻很平靜，無論他做得好或者不好，她都不發一言。

　他覺得有什麼悶在胸口，壓得他無法呼吸。等送著她回了她家裡，楊薇撐著拐杖，站在門邊同他道：“行了，就送到這兒吧。今天麻煩你了。”

　宋哲站著沒動，楊薇打開門，回頭看見他還站在那裡，不由得笑起來，有些奇怪道：“還站在那兒幹嘛啊？”

　宋哲沒出聲，低著頭沒說話，他像是生了根一樣，讓人想起小孩子站在玩具架前的模樣，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模樣。

　楊薇沉默了片刻，終於道：“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呢？宋哲，該說的話我說過了，你該做你應該做的事了。”

　“我該做什麼？”

　宋哲聲音有些低啞。

　其實他不傻，很多事兒，他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可他卻不敢看那個答案。

　就像楊薇走的那天，其實他就知道她是真的走了，可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但這個人真的太不留情面，一定要把所有事兒說得這麼清楚明白，讓他連自己騙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楊薇看著他低著頭的樣子，逼著自己扭過頭去。心疼了那麼多年的人，幾乎都心疼成了習慣。

　所以她得逼著自己，艱難道：“回家去，別守在這兒了。”

　“可是……”宋哲低啞著聲音，“你在這裡。”

　楊薇身子微微一顫，聽著宋哲帶了輕微哭腔的聲音：“你在這裡，你讓我回哪兒啊？”

　“家裡要有人才叫家啊楊薇，”宋哲抬起頭來，撐著自己笑起來，告訴自己不要太難堪，他希望自己能像平時那樣，不在意，不在乎，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那句“我曾經喜歡你”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他看著她，聲音乾澀：“楊薇，你不在家裡，那裡空蕩蕩的，你讓我回去做什麼？”

　楊薇沉默著。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在他面前徹底投降，潰不成軍。可是在她開口的時候，她腦海裡又會閃過那三年。

　她在那空蕩蕩的房間裡，待了那麼漫長的時間。

　“會習慣的。”她輕聲開口。

　就像她，用了那麼長時間，不也習慣了嗎？

　“宋哲，其實你會走出來的。”

　就像她。

　“你會再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你會發現，其實除了我之外，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他們比我更適合你。”

　“我不……”

　“一個人要在對的時間，去遇到對的人。我們時間不對。”

　楊薇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很遺憾。”

　“回去吧。”她走進屋子裡，背對著他，好久後，她平靜道，“我們都會有新的人生的。”

　說完，她關上了房門。

　宋哲站在門口，他呆呆看著房門關上，呆呆看著那個人消失在他眼前，他站在空蕩蕩的長廊裡，黑暗伴隨著死寂一起籠罩下來。

　他慢慢走上前去，將手放在房門上。

　房門的冰冷傳達到他手上，他身子微微顫抖。

　過了好久，他才從楊薇家走下來，他坐在楊薇社區的花園裡，翻著手裡的電話薄。

　好久後，他終於還是打電話給了江淮安。

　江淮安接到電話後，有些奇怪道：“阿哲？”

　“江哥，”宋哲吸了吸鼻子，“還沒睡啊？”

　“你怎麼了？”江淮安直覺覺得不對，宋哲勉強笑起來：“我沒怎麼，就晚上一個人無聊，給你打個電話。”

　“阿哲，你出國那年你也給過我這麼一通電話。”

　江淮安提醒他：“語氣一模一樣。”

　宋哲不說話了，江淮安靜靜等著。

　過了好久後，宋哲才慢慢開口，一開口，就洩露了他聲音裡的哭腔。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又拼命壓抑，他每一個字音都仿佛是咬牙憋出來，艱難道：“她和我說……她喜歡我。”

　江淮安沒說話，宋哲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那瞬間，他再也忍不住，驟然哭出聲來。

　“她喜歡我。”

　“她說她不是因為其他任何事喜歡我，她就是特別純粹喜歡我。”

　“我他媽不信啊！”宋哲爆發聲，“我他媽怎麼信啊？！她從來沒和我說過一句實話，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從來都要我去找，要我去猜。”

　“我猜過她喜歡我，可結果呢？”

　“她就能把我扔出去，”宋哲抬起頭來，他覺得哭出來——為了楊薇哭出來這件事，太狼狽了。他拼命控制著眼淚，艱難道，“她就能為了我媽，毫不猶豫的，讓我一個人滾出去那麼多年。然後她和我說她喜歡我這件事，是她這輩子做得最純粹的事。”

　“她活得多累啊？”

　宋哲一面笑一面哭出聲來：“你說她這傻子，這一輩子，她得活得多累啊？”

　“她為什麼啊？你說她圖個什麼啊？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喜歡誰，不喜歡誰，她為什麼要藏著，她不藏著，誰他媽又敢把她怎麼辦呢？”

　“還有我啊……”

　他抬手捂住臉：“不還有我嗎？”

　她性格溫軟，還有他宋少爺為她日天懟地。

　你說這麼個人，怎麼就能怕的，連一句喜歡你，都要遲到這麼多年呢？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啊……”

　他聲音低下來：“為什麼啊……”

　為什麼要離開？

　為什麼不肯回來？

　江淮安聽著他的哭聲，他從來沒聽到宋哲這樣哭過。

　他們從小認識，宋哲永遠口是心非，永遠不會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最狼狽那刻。然而他人生中所有狼狽，卻都與那個叫楊薇的姑娘，息息相關。

　江淮安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道：“阿哲，其實你是知道的。”

　這話讓宋哲安靜下來。

　江淮安平靜道：“她喜歡你這件事，你一直知道。可你一直在揮霍這份喜歡。”

　“你總是在試探，總是在猜疑，一面擔心，又一面有恃無恐。”

　“你從來沒想過她會心累，也沒想過她會受傷害，直到這一刻，你其實不是難過你不曾知道她喜歡你，你難過的是，你明知道她喜歡你，卻把一個人活生生逼到這一步。”

　“別說了……”

　“阿哲，”江淮安歎了口氣，“她是你逼走的。”

　宋哲沒說話。

　電話那頭是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宋哲靜靜捏著拳頭，江淮安等了好久，突然就聽見對面一片安靜。

　好久後，他聽見宋哲艱澀開口：“江哥，我能怎麼辦呢？”

　“我又能怎麼辦？”

　“放手吧。”江淮安平靜開口，“你們已經錯過了，別強求。”

　宋哲開不了口。

　他想回答說好。

　他想應下這句“行”。

　他想許諾江淮安，許諾是所有人，自己會放手，自己會讓楊薇重獲幸福，自己會讓自己重新遇到一個人。

　可是最後，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掙扎了，他努力了，最終只能說出一句：“我做不到。”

　“哥，”他低低開口，“不是我放不開，是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其實你們都說得對。”

　“我自私，我傲慢，我無禮，我在感情這件事上，幼稚得像個孩子，我什麼都不懂，就只知道索取。”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可以把所有我有的東西給她，她不喜歡的、傷害她的，我都可以一點點改。”

　“除了不強求。”

　江淮安沒說話，好久後，他突然詢問：“那麼，你追求過一個人嗎？”

　宋哲愣了愣，江淮安慢慢道：“阿哲，你們沒有前緣給你再續了。你能做的，也就只有重新開始。”

　“你不是什麼都可以改可以學嗎？”

　“那你就從，學會喜歡一個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