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白玉還是怔怔的, 絞盡腦汁思量了一下,還是只能回道, 「奴婢不知道。沒聽娘子說什麼事,娘子一天都高高興興的,挺好的。」
沈晰點了點頭, 沉吟了一會兒, 又還是多問了句:「那孤過來之前, 她都幹什麼了?」
沒準兒就是晚上這會兒遇上了什麼事,她還沒想好跟不跟他說呢?
白玉一想, 說:「娘子在寫東西,是在……」她扭頭看向書案, 卻沒看見那個本子,便隻又道,「在她近來常用的一個本子上寫的。但寫的什麼奴婢就不知道了, 她不讓旁人看。」
近來常用的本子?不讓旁人看?
沈晰忖度片刻, 起身走向了書案。
書案總共三個抽屜。拉開第一個, 裡面只有一方硯臺和一錠墨;沈晰把它推回去又拉第二個, 裡面果然是個本子。
這本子還挺精巧,是布面的, 但不是常見的那種有著簡單紋路的緞面, 而是用了一塊繡布, 一對在枝頭依偎著的喜鵲剛好在正面。
沈晰心裡矛盾著, 她不讓旁人看, 那他能看不能?
現下她不在房裡, 不告而拿是為偷,不告而看那就是偷看。可是……
沈晰的好奇心還是占了上風,他一直覺得她很有趣,太想瞭解她的小秘密了。
他便在心下跟自己說,若她真是有什麼麻煩還在猶豫是否要求他幫忙,他這般看一眼,若是能幫就直接幫她辦了,幫不了就當沒看過,這樣可以吧?
他是為她好!
但在翻開之前,他的手又滯了一下。
萬一是些不好的、甚至可說是壞規矩的事呢?
……罷了,那他也不怪她,也當沒看過就是了。眼下是他先行事不端,不能反過來怪她。
腦子裡把這些千回百轉地都想了一遍後,沈晰終於帶著一種莫名的忐忑翻開了手裡的本子。
楚怡剛才寫東西將本子壓出了折痕,這一翻就正好翻到了她寫的那一頁。沈晰首先注意到的,是這一頁正當中用朱砂畫了一條筆直的分隔號,將一頁紙分為了兩邊。
兩邊的最上方,一邊寫著「缺點」,一邊寫著「優點」。
看到這兒,他下意識地覺得她大概是在寫什麼東西的優劣,但接著看下去……
咦?
首先,缺點那邊的一條是:「地位太高,相處時總沒有安全感,說句話都要擔心會不會被拖出去砍了」。
沈晰眼眸微眯,又看第二條:
「三妻四妾,不可能一心一意對我」。
這明擺著是寫他啊!
沈晰看得不樂,心裡堵得慌,想把她叫來理論,然後又憋著氣看另一邊——還有優點嘛!
優點欄共有三行,每行都很簡短,只有寥寥幾字:
「還算講理」;
「還算寬容」;
「對我還算好」。
「還算」是什麼意思?!
沈晰真的不高興了!
他臉一陣陰一陣晴地盯著這三行,心裡不服氣。那兩條缺點他可以裝沒看見,因為他雖然瞧著心裡不是滋味兒,但仔細想想吧……也確實是那麼回事。
這三條「優點」就不同了,「還算」是怎麼回事?這麼勉強嗎?
她寫完兩條實實在在的缺點之後想誇誇他,只能這樣勉為其難地寫下三個?
「哼!」沈晰怒然把本子拍在了案上,原已被他的臉色嚇得瑟瑟發抖的白玉撲通就跪下了,直呼:「殿下息怒!」
沈晰沉沉地坐到椅子上,一臉不快地瞪著那個本兒,鑽牛角尖地使勁在心裡問:我不講理?我不寬容?我對她不好?
沒心沒肺!
她平常都一副開開心心的樣子,原來心裡頭竟是這樣看他的。
若不是他偷看了這個本子,他都不知道!
沈晰特別氣,氣了半晌,心念又一動。
他帶著滿臉的嫌棄再度把那個本子拿起來,往前翻了一翻。
他想看看她更多的想法,但這個本子她還沒用多久,前面沒什麼了。
他只看到了她對他兩天前突然殺過來問她怎麼了那件事的感受:「猝不及防地跑來問我怎麼了,嚇死了好嗎!希望所有身居高位的人對自己的地位心裡有數,就算是對人好也不要這麼突然,不然真的嚇暈過去啊!」
「噗嗤——」太子忽地噴笑出聲,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的白玉詫異地抬了下眼皮,只見太子仍盯著手裡的本子,好像正回味著什麼,然後嘖了聲嘴,將本子收回了抽屜中。
接著他看向她:「你。」
白玉趕忙低頭:「殿下。」
「孤看她寫了什麼的事,不許告訴她,否則孤拿你問罪。」太子冷冷道。
「……是,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白玉哆嗦著磕頭,太子很滿意,便從案前起了身,坐回了床邊去。
又過了小兩刻,楚怡洗完了澡,穿著一身乾淨的中衣裙邊擦頭髮邊往屋裡走。繞過屏風,她看到太子已倚在床上了。
他脫了外衣,也沒蓋被子,一身潔白的中衣穿在身上顯得乾淨優雅,手裡拿著一本摺子正專心讀著。楚怡怔了怔,發覺這個畫面曾經跟她少女時期所期待的戀愛畫面差不多。
——她曾經設想過自己以後要找一個很帥的男朋友,還花癡地腦補過他穿著白襯衫躺在床上翻雜志的樣子。
眼前的太子,比她當時能設想的帥氣還要更好看一點兒!
她下意識地吸了下口水,調整了一下心緒,若無其事地走向妝台。
青玉上前幫她接著擦頭髮梳頭,她無所事事,就拿了根釵子在手裡擺弄。沈晰靠著枕頭,目光無聲無息地向上挪了兩寸,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瞧著人美性子直,沒想到還挺會記仇。
沈晰淡淡挑眉。
嗤。
等楚怡耐著性子任由青玉給她打理完頭髮時,他手裡的摺子已換了一本。她走到床邊瞅瞅他,乖乖地從他腳後繞到了內側去。
和上回一樣,她一上床就敏捷地把自己蓋進了被子裡,沈晰側眼瞧瞧她,信手將摺子放到了一邊。
然後他翻了個身,支著額頭端詳她。
「……」楚怡往被子裡縮了縮,被沿兒一直遮到了眼下,「怎麼了?」
沈晰斟酌了會兒,心平氣和道:「等入秋時多半還有秋獮,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他剛才想了半晌,什麼「講理」「寬容」都是時間久了通過各樣大事小情才能真正讓人信服的,唯有「對她好」這一條,他可以主動努努力,讓她覺得他真的對她好。
但楚怡愣了一下,啞啞道:「這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各府皇子都會有家眷跟著。」沈晰淡聲,「太子妃有著孕,徐氏剛犯了錯降位。餘下的人裡我帶誰,也輪不著旁人置喙。」
「……」楚怡心裡掙扎起來。
她確實是很想出去玩的,作為一個現代來的女孩子,她雖然在家時也宅,但自願的宅和被困在一個地方是不一樣的。而且古代又沒電腦沒手機,她在宮裡悶了這麼久,的確有點快憋不住了。
可是這難得的出去玩的機會,只怕不止對她,對旁人也是個福利吧?少有的福利,誰獨得了誰招人恨不是?太子妃和雲詩是有著孕不宜遠行,另外幾個人會不會想活撕了她?
她終於將心一橫:「臣妾覺得還是……」
「就這麼定了。」他在她額上一吻。
楚怡:「臣妾覺得……」
太子:「你可以先準備著,回頭孤讓張濟才挑一匹性子溫順的馬給你,這陣子你先熟悉熟悉,免得到時它不聽你的。」
楚怡:「臣妾覺……」
「乖,睡吧。」他又親了她一口便也躺下了,胳膊一施力把她兜到了胸前。
楚怡僵硬地在他胸口伏著:「……」
臣妾覺得您在欺負人!
她現在很想這樣說。
.
翌日,太子在離開綠意閣之前,硬把楚怡攬在懷裡親了半天。
他親完額頭親臉頰,親完臉頰親嘴唇,親到楚怡都覺得膩歪肉麻了才走,再不走估計連早朝都要遲到了!
楚怡在他走後在堂屋裡幹戳了半晌,茫然地想他什麼毛病啊?誰刺激他了啊?
他雖然總共就在這裡睡過兩次,但每天中午都來用膳啊,以前沒見他這樣啊!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綠意閣外,沈晰一路都神清氣爽——把自己喜歡的姑娘圈在懷裡親來親去真有意思,以後可以時常這樣。
早朝上,沈晰依舊神清氣爽——盜墓的案子順利結了,而且比父皇和一干官員預想的都要快了許多。大功一件,從他到一干東宮官員都出了個風頭。
下了朝,沈晰還是神清氣爽——他回到書房院門口的時候,便見大名在外的楚成已等在院中了。
楚成沒行大禮,隻朝他一揖:「殿下。」
「楚公子。」沈晰含著笑上前,「裡面請。」
二人進了屋,各自落座。沈晰著人上了上好的明前龍井來,楚成頷了頷首便端起茶盞來細品,淡泊的樣子令沈晰心下輕笑:打算給我個下馬威?
他便搶先一步開了口:「楚公子的大名孤早就知道,公子為何想見孤,孤心裡也大致有數。但孤今日想先問一問……」
楚成在此時放下了茶盞,平靜地看向他。
沈晰:「沈映最初拿來的那條翡翠盤龍,公子坑了孤多少銀子?」
「?」楚成正咽下去的茶水在嗓子裡卡了一下,但他也沒有否認,定著氣問太子,「殿下怎麼知道的?」
「這點識人之能,孤身為儲君,應該有吧?」太子和善道。
楚成不禁心下欣然,看來太子也是善識人心的人,日後必會更有趣了。
「兩千兩。」他坦誠道。
沈晰悠然點頭:「以兩千兩將公子收入麾下,孤也不虧。」
「?」楚成對他的開誠佈公有點意外,好生打量了他兩眼,贊道,「殿下沒想到殿下如此直爽。」
直爽?
沈晰似乎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聽到這個評價。
可能是讓你妹妹帶歪了……
他心裡揶揄著想。
但這種揶揄他絕不會讓楚怡知道,不然她把他記到本子裡怎麼辦?他還打算日後繼續偷看呢,不能總讓她有壞事可記。
他早晚要讓她誇他,讓她實實在在地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