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婉貴妃真的停住了, 令孫氏喜出望外。
然後她抬起頭, 看見婉貴妃轉過身, 不由緊張道:「娘娘,臣妾……」
「我告訴你。」楚怡鏗鏘有力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可不會搭理你這茬, 有本事你就跟這兒一直跪著,我可上養心殿睡覺去了!」
她說罷華麗轉身, 裙角在腳邊打了個旋。
孫氏:「……」
永壽宮是東西六宮之中離養心殿最近的一處,楚怡到時沈晰正看摺子, 一看她來了, 抬頭就說:「不必勸我休息。」
楚怡瞪他:「不行。你昨兒什麼時候到的永壽宮我都不知道, 今天多早走的我也不知道。你先別看了,咱們一起午睡一會兒, 不然你跟我說會兒話也行。」
她說著就從她手中將摺子抽走了,沈晰無奈失笑, 道了句「好吧好吧」,任由著她拽著他進了寢殿去。
到了寢殿, 楚怡往床上一躺就開始打哈欠,沈晰臉上的神色更無奈了些:「困成這樣你還非得過來, 睡好了再來勸我也就是了。」
楚怡沒吭氣,拉他躺到身邊, 青玉卻機靈, 當即言簡意賅地告了孫氏一狀。
「胡鬧, 竟還鬧到你那兒去。」沈晰眉頭緊鎖, 「傳話下去,先將孫氏禁足,不許她四處折騰了。」
「哎……算了算了。」楚怡坐起身咂咂嘴,「不用這麼大動干戈,傳出去又要有人說我壞話。先隨她吧,若是一會兒我回去的時候她還在那兒,我自會懟她。」
沈晰噴笑,知道她這愛懟人便由著她了。
接著他便摒退了宮人,躺到床上跟她說了說公主冊封之事,還沒說完,身邊的人就已墜入了夢鄉。
沈晰:「……」
這麼困嗎?
他皺皺眉頭,叫了青玉來問話,問她楚怡最近有什麼不適沒有。青玉回說:「沒有,大約只是這兩日在忙與家人見面的事,有些累著了,皇上放心。」
沈晰點點頭,還是說:「一會兒讓太醫來看看,貴妃從前偏愛葷食,守孝突然吃不得,怕是身子不太適應。」
青玉恭謹應下便又退了出去,沈晰躺回床上摟住楚怡,端詳了她的睡容好一會兒。
嘖,年齡漸長,倒是更好看了。
十七八歲那會兒他們都還有些青澀,現下,她是真的到了美豔不可方物的地步。
雖然美豔,卻又不俗,所以他看她總也看不膩,看別人也愈發看不進去了。
真是個小妖妃。
沈晰腦海中劃過這麼一句,心裡頭暗自一聲笑。
接著,他又悵然得笑不出了。
唉……他是真懊惱於她不能做皇后。這大約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老天讓這個與他情投意合的人到了他身邊,卻又給了他們一點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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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甯宮裡,皇后著人將兩個孩子叫來問功課,沈濟很快就來了,柔淩卻遲遲不見人影。
宮人回話說:「公主去恪嬪那裡玩去了,恪嬪娘娘帶著她去向太后問安,大概一時半刻過不來。」
趙瑾月淡淡地哦了一聲。
多麼諷刺,她的女兒對一個庶母比對她都親。
這種感覺激得她心慌難受,卻又著魔似的反反復複地想這件事,自虐一般地想個沒完沒了。
然後,她好像逐步鑽進了一個怪石嶙峋的深淵,石片劃破她的皮膚,另她每一寸有感覺得地方都疼,可她又還是在繼續往下鑽著。
她的世界越來越黑、越來越暗,她在裡面兜兜轉轉的,突然氣力盡失。
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她忽地生出了這麼個念頭。
……久違了。
她這麼想。
很久以前有那麼一陣子,她也有過這樣的念頭。後來又慢慢淡去了,已經許久未見。
但現下,這種念頭又這樣平白冒了出來,似乎變得更強壯了一些,如同一個巨大的妖怪般將她整個人都緊緊縛住。
這個妖怪也對她說:「久違了。」
「你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也沒人在意你死不死吧。」
也沒人在意你死不死吧。
趙瑾月墜入了又一重深淵,每一根神經都被這句話充斥。
「……母后?」沈濟被她發白的神情搞得發蒙,遲疑著喚了她一聲。
趙瑾月猛然回神,深吸著冷氣,視線定在兒子身上。
她在想什麼,她怎麼能想死呢?
她怎麼能突然生出這種念頭?
她渾身在失措中發麻,只好用力地抱了一抱沈濟,讓自己回神。
「……沒事。」她說,「你回去歇息吧,好好讀書。」
沈濟點頭,又望望她:「母妃身體不適嗎?」
「沒有。」太子妃笑笑,「只是在想些事,你不必擔心,去吧。」
沈濟便告了退。太子妃在他離開後,久久驚魂不定。
她為什麼會有那些想法?
莫名其妙,卻又無比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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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康宮中,沈旭從母后皇太后房中告退出來,走在晌午的陽光之下,心情卻越來越沉。
母后的身子,愈發令人擔憂。
其實打從三哥丟了親王位開始,母后的情形就不太好了。之後又是父皇駕崩、二哥繼位,母后日日都在提心吊膽。
他知道母后在擔憂什麼,因為他這個當親弟弟的也在擔憂同樣的事情——三哥與二哥爭位,父皇留了三哥一命是因為父子之情。但眼下二哥是否會顧念兄弟之情,可真是不好說。
畢竟在二人相爭之時,三哥也是想要二哥的命的。
沈旭慶倖自己看清得早、放棄得早,若不然他與三哥一道落了罪,母后一定會支撐不住。
可現下,日日看著母后為三哥憂心,他也焦灼不已。
沈旭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乾清宮前,望著這座父皇住了幾十年的大殿愣了很久的神。他記得在他和幾位兄長都還年幼時一併來這裡玩鬧的事,也記得在父皇晚年昏聵之時此處令人緊張的氣氛。
但現下想來,父皇總歸是對他們這些做兒子的留有餘地的。而且父子情分放著,就是出了事,他們也總歸還能壯著膽子為自己申辯幾句。
現下二哥繼了位,他想為三哥說說情,卻在翻來覆去的思量之後依舊不敢去養心殿。
沈旭長聲歎息,轉身走出通往側旁宮道的宮門,餘光一掃,猛見人群浩浩蕩蕩地往這邊來。
沈旭暗自叫苦,他這才想起來,目下百日熱孝未過,父皇雖已下葬,皇兄仍是每天都要來這邊憑弔一番,通常都是午後小歇的這段時間。
但眼下躲也躲不及了,沈旭只好迎上去見禮:「皇兄。」
「五弟?」沈晰稍有點意外,伸手扶了他一把,又打量了他兩眼,「來見父皇?」
「……是。」沈旭頷首,沈晰點點頭:「那正好,一道去吧,也有日子沒見你了。」
沈旭沒敢說自己這是剛從乾清宮裡出來,只能硬著頭皮跟他回乾清宮。
他方才只是在乾清宮前的空地上站了站,沈晰卻帶著他直接進了殿門。殿中肅穆,兄弟兩個一併落了座,沈晰環視了四周一番,道:「你近來似乎進宮的次數並不少?」
「是……」沈旭沒有否認,「母后病著,臣弟時常進來看看她。」
沈晰了然,道:「應該的。」
沈旭心裡戰戰兢兢,偷眼打量了他好幾眼,看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錯,又小心道:「母后是為三哥的事……」
沈晰眸光微微一凜,沈旭即刻噤聲,嗓中哽了一哽:「臣弟失言了。」
沈晰沉默了一會兒:「你不必這樣緊張。」
自家兄弟在他面前生出這樣的情緒,讓他十分無力。
父皇對他的要求之一,便是不要讓兄弟們繼續忐忑不安。父皇認為那是他在位時造成的錯處,希望他這個新君繼位後能將這一點扭轉過來。
但這著實不容易。這幾年,整個朝堂的神經都緊繃著。他新君繼位罷免幾個老官員又在所難免,一時半刻的,他還真不知如何讓大家鬆下勁兒來。
沈晰便沉思了良久,最終佯作輕鬆道:「給你個立功的機會,讓你母后寬寬心。」
沈旭一愕,怔怔道:「立什麼功……?」
「去一趟戎遲。」沈晰道,「以使節的身份見見四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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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中,楚怡一覺醒來就聽說皇上去乾清宮憑弔先帝了,氣得一聲冷笑:「嘿……」
嘿,鬧了半天她開始沒看住他!她自己睡了一大覺,他還是在忙他的!
她便帶著一股懊惱的情緒逕自回了永壽宮,踏進宮門一瞧,孫氏還跪在那兒。
……真他媽有毅力。
楚怡默默翻白眼,腳下加快了步子,氣勢洶洶道:「你沒完了是吧?」
「……娘娘。」孫氏匆匆轉過身,看起來楚楚可憐,「臣妾乞求娘娘,為臣妾的娘家說句話吧。臣妾的父親和祖父在朝為官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妾……」
「打住,您可趕緊給本宮打住!」楚怡神情嚴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是前朝的事,你我都管不了好吧?」
孫氏:「……」
「再說了。」楚怡笑了一聲,「你現在知道來求我了吼?當初害我的時候呢?你可也沒對我發善心啊。」
孫氏震住,她從不知道貴妃娘娘對這些事心裡有數。
宮裡都說貴妃脾氣衝不容人,她以為貴妃知道了早就會跟她算帳。
「造謠我害死陶氏,還在東宮裡搞什麼鬧鬼傳說,你戲鬧得挺大啊!」楚怡在她面前抱臂,看著一臉痞相,「當時你是一門心思想讓皇上相信這些話厭惡我的吧?根本沒顧我的死活吧?現在自己遭受滅頂之災你想著來求我了?你咋想的?」
她誠心誠意地想知道孫氏是臉皮太厚還是腦子有病。
孫氏好似被她說懵逼了,啞啞地看著她,半晌沒有吭聲。
然後,孫氏那張發白的臉顯得愈發可憐,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道:「貴妃娘娘不幫臣妾也罷了,何苦……何苦落井下石……」
「?」楚怡面露驚悚,扯著嘴角猛力吸氣,「噝——」
「咋啥好聽的都讓你說了呢?!」她費解而懇切地問道,「您是千年的白蓮花修成正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