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謝楓並不敢肯定他詐出的就是自己以為的,但看謝彥的反應,一定也是有害怕讓他們知道的事情在瞞著他們,總歸不是好的。感覺自己詐出了兒子的秘密,但謝楓沒有絲毫成就感。他沒有貿然追問戳破,在謝彥這裡坐了會兒,就面色深沉地回了自己的馬車。
巫翎正坐在車中,眉間掛著憂思,見謝楓回來,親手給他遞了茶,「彥兒怎麼樣?」
「好著呢。」謝楓捧過茶盞,像尋常一樣跟巫翎說話。
巫翎嘆了口氣,「彥兒的蠱有了變化,昆布卻又未歸,要是我不留著那對蠱就好了……」
謝彥種蠱這件事,巫翎本就一直在自責,若萬一謝彥真的與蕭承洲有了什麼,再讓巫翎知道了……謝楓拍著巫翎的手,更加憂心。
之後回程一路,每聽到有馬蹄聲經過車邊,謝楓就會撩起車簾往外看一看,十有八九都是蕭承洲打馬過來詢問謝彥身體的。他與謝彥隔著車窗說話,聲音很低,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神情總是十分柔和。
以前謝楓見蕭承洲這樣看自家兒子,覺得與看其他人的眼神也沒什麼區別,最多少了些虛偽。可如今再看,那眼神裡分明藏著些什麼。
謝楓心裡苦悶,既震驚又憤怒還無措,從前的老神在在已是蕩然無存。
車隊進了城,蕭承洲最後一次打馬來到謝彥的馬車前,隔著車窗叮囑謝彥回去好生休息,明天再到侯府看他。
謝彥倚著車窗,依依不捨中帶著期待,「那你明天要早點來,和我一起吃早飯呀,我一個人待著可無聊了。」
蕭承洲柔聲應著,「你睡一覺,睜眼就能看到我了。」
謝彥掰指頭一算那距離明天的時間也沒多長,神情頓時就好看了些,覺得心裡好像也沒那麼難受了。等蕭承洲離開後,謝彥重新躺下,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胸口,這裡總是酸酸漲漲的,他是不是生病了?
將兩人互動都看在眼裡的謝楓,略顯沉默地回到侯府。他扶著巫翎剛下馬車,就聽下僕來報,說昆布回來了。
巫翎和謝楓都很激動,謝彥六月種蠱,如今已是十月,縱是南嶺天高路遠,可昆布一去四個月半點消息沒帶回,實在叫謝家人寢食難安。
按捺住激動,兩人將昆布叫到書房,摒退下僕後,巫翎才急忙問起:「信呢?」
昆布離開時只帶了一封信,回來時亦然,他將信遞給巫翎,便做了隱形人一般,無聲站在旁邊,等著巫翎看完信問話。
巫翎展開信,看了幾行字,便面色發白,到後面,信紙已隨著雙手顫抖起來。
這信是用南嶺當地文字寫的,謝楓看不懂,但見巫翎此番表情,便知信中所回情況並不好。他扶著搖搖欲墜的巫翎,憂心喚道:「夫人?這信上說了什麼?」
巫翎捏著信紙的手垂下,看向昆布,「為何這麼遲才回來?」
昆布垂首道:「夫人要打聽的事,族內長老並不十分清楚,帶著屬下輾轉多個部族,費了一番心力,族老才寫下這封信叫屬下帶回。」
「下去吧。」巫翎無力地說,待昆布退出房門,巫翎轉頭看謝楓,只一眼,眼睛便紅了,「夫君,是我害了彥兒……」
謝楓只以為事情很嚴重,摟著髮妻眼眶也微微紅了,「究竟怎麼了?彥兒的蠱可還能解?是否有性命之憂?」
巫翎搖頭,帶著滿滿地自責,「族老說,這生死蠱,其實是一對情人蠱。」
這情人蠱,就是在兩心相悅,互相喜歡的有情人身上才能發生作用。之前謝彥和蕭承洲誤中此蠱,因為兩人並不熟悉,沒有交集,巫翎只要將謝彥徹底與蕭承洲的來往斬斷,不讓他們之間有產生愛情的機會,這蠱也就沒用了。
但是錯就錯在,這對情人蠱是傳承了許多代才留下來的,資訊缺漏嚴重,巫翎瞭解的不全面,不知道替命還需要先決條件,只以為種了就可替命,一時慌了神,讓自家的兒子接近蕭承洲,與他做了朋友,整日朝夕相處。
謝楓聽了,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知是安慰巫翎還是安慰自己,勉強開口:「那也不至於慌成這樣,彥兒和誠王都是男人,還只是尋常朋友……」
「不。」巫翎絕望地搖搖頭,「情人蠱種在有情人身上,那痣一開始就不是紅色的,而是紫色,而彥兒的痣已經變了。」
謝楓緩緩睜大眼,「彥兒和誠王……」
「誠王的痣也變了。」巫翎顫抖得捂著臉,「生死蠱變成了情人蠱,彥兒和誠王,也變成了有情人,兩心相悅互相喜歡。」
心裡才剛起了疑,便迅速被確認,謝楓深深吸一口氣,道:「也就是說,不管其他的,彥兒這一生的性命,卻是徹底被綁在誠王身上,得一輩子戰戰兢兢,防著為他替命?」
巫翎似哭似笑道:「情人蠱是互相替命,任何一方有性命之憂時,都可為對方替命。」就是說,之前他們以為謝彥只能為蕭承洲替命,但如今,若謝彥危機生命,蕭承洲也可為他替命。看著情況是比先前單方面替命好了,但原本這替命一事,他們可以完全將其避免的,這下不僅害得謝彥徹底身不由己,還叫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謝楓拍拍自責不已的髮妻,想了想,道:「若此後不讓彥兒與誠王接觸,有危害嗎?」
「沒有。」巫翎說,這大概是這封回信帶來的唯一安慰,「蠱蟲只有替命作用,並不會控制他們的情感,彥兒的精神與心靈,是自由的。」
「那就好。」謝楓嘴上這般說著,眉頭卻依然蹙著不見半點放鬆。
謝楓是過來人,知道愛情這個東西,是最讓人頭疼的,通常你越是阻攔就越不理智。但男人與男人的感情不容於世,更別說蕭承洲的身份特殊,他的路註定與常人不同,放任彥兒繼續與他接觸,到頭來害得只會是他的寶貝兒子。
對小輩,謝楓一向是寬容理解的,但謝彥這事,他不得不做一回手持棍棒的強橫之人了。
*
等著明天去侯府看謝彥的蕭承洲,絲毫不知謝楓已是打算對他棍棒相向。他回到王府,便聽管家來說,王太醫知道他今天回來,已經在王府等了一會兒。
蕭承洲便腳步一轉,往書房走去。
王太醫是蕭承洲的人,負責調理他的身體,紅痣之事蕭承洲也一直交給對方查尋。此番王太醫過來,說的便是紅痣之事。
王太醫道:「這紅痣當時來得蹊蹺,下官幾番試驗查證後已經確定這並不是中毒造成的,之後下官著人四處探尋,發現這可能是一種蠱。」
「蠱?」蕭承洲凝思反問。
「具體是何蠱,目前尚未探清。」王太醫憂心忡忡道,「下官叫人繼續努力探查,並尋找那會解蠱之人。」
「辛苦了。」蕭承洲說。他並不如王太醫那般擔心,他記得謝彥的母親、明益侯夫人,出身南嶺部族,是大家俗稱的南蠻女,而南蠻女擅使蠱。
王太醫離開後,蕭承洲將謝彥接觸他以來的所有片段都仔細回憶了一番,忽的想到他時隔多年後第一次與謝彥說話的情景。那天他剛從鄞州回來,臨近京都時遭遇過一次伏擊,坐騎被殺,只得徒步進城,在經過一家酒樓時,被樓上突然竄出來的謝彥叫住。
當時謝彥似乎想在他身上找什麼東西,而在之前,他曾感覺到後頸傳來一陣劇痛……也是那天之後,謝彥跟著他去了雲虛寺,開始各種跟蹤巧遇,那以後,謝彥便頻繁地出現在他生活裡。
蕭承洲幾乎可以確定,這蠱與謝彥那日的忽然接近脫不了關係。他摸摸胸口,身上多了這痣,幾個月過去,他並未感到一絲異樣,這蠱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但能讓十分害怕他的謝彥接近他,想來是這蠱對謝彥產生了什麼不好的影響,而要抹去這影響,關鍵點好像在自己身上。
蕭承洲想了一會兒,便暫時丟開了。還是那句話,縱然謝彥是抱著目的迫不得已之下才與他做了朋友,但只要他得到的遠遠大於付出的,這就夠了。
翌日晨光剛於天際洩露一絲微光,蕭承洲便起了,耍過一套劍法,蕭承洲洗漱換衣時,想著等會兒要去侯府看謝彥,還要陪他吃早飯,便忍不住笑了笑。以往都是謝彥不辭辛苦跑來陪他,如今總算有機會調過來了。
蕭承洲一路心情不錯地乘車到了侯府,下車後被下僕迎進去,前方有人帶路,帶的卻不是前往謝彥的院子,而是侯府客廳。到了客廳門口,蕭承洲就見謝楓站在那裡,面無表情,雙眼沉沉。
蕭承洲心中頓了頓,換了個微笑掛在嘴邊。
「王爺。」謝楓謹遵本分,疏離地行了一禮,直直看著蕭承洲,「下官有話想對王爺說。」
謝楓這般態度,蕭承洲心裡頓時有了猜測,他點點頭,示意隨從都候在廳外。
謝楓側身邀蕭承洲進去,兩方坐下,謝楓也摒退下僕,直接開門見山道:「王爺與彥兒之間的事,下官與夫人,都知道了。」
雖然此事不是由他主動說開,被揭穿的時間也比他預期的早,但蕭承洲也並未再遮掩否認,他捧著茶盞,抬眼看向謝楓,「侯爺是說,我心悅阿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