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申時過半後,外出狩獵的小隊陸續歸來,營地四周也已擺上案幾,中間燃著驅寒的火堆,上首的昭元帝與在場的臣子說話,聯絡君臣感情,中間不時有人回來獻禮,誇讚聲一波接著一波。
謝彥和謝緲也將獵來的香獐獻了上去,和其他人一樣,得了幾句誇讚和一些賞賜,之後便坐在案幾後面,謝彥無聊地吃著烤肉,眼神總忍不住往入口看,想著蕭承洲怎麼還沒回來。
很快的,入口湧進一群人,端王拖著一頭銀狼回來了。狼脖子上還插著一支箭,乃是被一箭斃命,射箭之人箭法十分乾脆利索。
端王上前,道:「父皇,這頭狼是兒臣在周將軍與眾將士的幫助下所獵,銀狼身軀壯碩,行動矯健,非常狡猾,兒臣帶著人追了它半個時辰才將其射殺!」
端王看似沒說什麼,但都在朝堂上混的,又有誰聽不出端王這番話暗藏的意思呢。這銀狼在端王口中,便是擅闖大齊,對大齊懷有狼子野心的敵人,其雖力量強大,十分狡猾,但在大齊的將士面前,終究只有被射殺的下場。
「好好好!」這一番壯我軍威,揚我國威的話,聽得昭元帝龍顏大悅,誇了端王,又誇那些個跟在端王身旁的將士,當場給那周將軍提了官職,其餘將士也都有賞賜。
眾人順著端王的意思恭維昭元帝時,惠王與豫王同時間回來了。
長幼有序,惠王是兄長,若要獻禮,他理應排在前面。惠王倒可以謙讓,讓弟弟先來,但這兄弟倆誰都沒有表演一番兄友弟恭的心思,惠王沒打算謙讓弟弟,豫王也沒打算敬重兄長。倆兄弟同時拖著獵物走向昭元帝,惠王剛要開口,豫王卻已經搶先說話了。
惠王責怨地看了豫王一眼,閉上嘴巴老實在旁邊等著。
「父皇,這是兒臣給您獵來的!」豫王道,同時側身讓開,露出了自己身後的獵物。
坐在上面的昭元帝,將兩人剛才的一番舉動看得清楚,嘴角的笑紋撫平了許多,他的視線從一臉激動向自己表功的豫王臉上移開,落到那獵物上面,神色頓時一變!
被豫王獵殺的,乃是一頭白虎。往年為表自己的勇猛威武,也有士兵獵殺過老虎,可問題就在於這頭被豫王獵殺的白虎,身軀並不強壯,看著甚至是瘦骨嶙峋的,不是病殘,便是老弱。
虎為百獸之王,但虎老了,喪失捕獵的能力,也無法再守住自己的地盤,唯有被驅逐獵殺,不得善終的下場。而他貴為天子,乃是人中之首……隨著年紀增長,身體狀況的日益下降,昭元帝常常會感到力不從心,他如今正是敏感多思的時候,看到這頭瘦弱而遭獵殺的老虎,忽然就想到了自己。
昭元帝深知獵場周邊不可能有老虎的,這老虎從何而來,豫王想幹什麼?他在暗示什麼?
怒火充斥著胸腔,昭元帝克制不住地將手邊的酒杯拂落。
杯子摔在腳邊,還在慷慨激昂說話的豫王什麼都來不及想,立即跪下,惶恐道:「父皇息怒,可是兒臣說錯了什麼?」
在場的只有少數幾個人一眼便猜出昭元帝發怒的真正原因,其餘人包括謝彥一時間都感到茫然。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昭元帝不可能把自己心裡想的什麼表現出來,只能想著法的翻豫王舊賬,怒斥他,「不敬兄長,好大喜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這個時候解釋就等於狡辯,豫王只能茫然又委屈地聽訓。
昭元帝看他好像壓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便又說他不思己過,妄聽妄信,總之就是蠢得讓人心痛!訓斥完,昭元帝又責令豫王回去後老實待在王府反省自身。
這是又被關禁閉了,才逍遙沒多久的豫王想到那被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心裡簡直苦不堪言。
之後,昭元帝就拂袖而去,後續歸來的小隊,帶回來的獻禮就只能湊在一處一起遞上去了。連惠王獻上的雄鹿都是一個待遇,因此他心裡既對豫王幸災樂禍不已,又對他恨得牙癢。
蕭承洲是幾個皇子裡回來得最晚的,他回到營地的時候昭元帝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惠王現在看蕭承洲的眼神十分不善,卻還主動湊到蕭承洲身邊,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他,好像十分替蕭承洲惋惜的樣子。
蕭承洲卻只目露擔憂地往昭元帝的帳篷處看了一眼,「急怒傷身,父皇身體無礙吧?」
惠王見蕭承洲一點都不因為獻禮機會被破壞的事生氣,頓覺無趣,「父皇千秋正盛,龍虎之軀,豈是病邪可侵的?」
蕭承洲聽了,笑著說:「臣弟獵了一頭雄鹿獻給父皇,不知大皇兄獻的是什麼?」
惠王立即冷哼一聲,「總歸不能叫父皇看在眼裡了,你管我獻的什麼。」說著,甩袖便走。
一直站在一旁假意和別人聊天的謝彥,見惠王終於走了,急忙走到蕭承洲身邊,嘿嘿笑著,「洲哥我知道他獻的什麼,和你一樣,都是一頭雄鹿。」
雄鹿有鹿角,鹿角代表著健康長壽,因此獻雄鹿給年老的昭元帝,怎麼著都錯不了。
蕭承洲摸摸他的頭,「你獻的可是香獐?」
「你怎麼知道?!」謝彥驚訝道,蕭承洲才剛回來啊,應當不知道他獻的什麼才對。
「我當然知道。」蕭承洲笑著說,「我可是叫人趕了不少獵物到你身邊去。」
「那些獵物是你趕來的?」謝彥錯愕道。
蕭承洲一挑眉,「你以為是誰?」
謝彥不好意思道:「我以為是那些想討我姐歡心的人趕來的。」
「那你猜錯了。」蕭承洲湊到謝彥耳旁,低聲道:「那些獵物是我趕來討你歡心的。」
蕭承洲的氣息吹過來,叫謝彥耳朵忍不住滾燙,他臉色也是一紅,慌張地推開蕭承洲,待發現沒人注意這邊,才道:「你注意點,這裡好多人的!」
蕭承洲這才一本正經地站直身體,問謝彥:「晚上要不要過來跟我睡?」
謝彥搖頭:「不了,我爹娘都在。」
蕭承洲就只能嘆道,「那先去我那邊待一會兒,明天要跟我一起出去狩獵嗎?」
謝彥點頭,今天謝緲說明天不用管她,叫謝彥找自己朋友玩去,謝彥第一反應就是要和蕭承洲一起。
謝彥在蕭承洲的帳篷裡待了一個時辰,外面喝酒聊天的人都散去後,他才回了自己的帳篷,出來的時候,臉色紅紅,好在是夜裡了,這個異樣便連他身邊的南星都沒發現。
約好第二天一起狩獵,一早謝彥就和蕭承洲在營地碰頭,帶好工具便騎馬進了林子。
謝彥射立著不動的靶子是百發百中的,至於跑動的獵物,體型大些的也還好,像兔子一類體型小的,準頭就要差些。謝彥跟蕭承洲一起狩獵,全程都是蕭承洲帶著人用箭幫他驅趕獵物,這樣謝彥就又是百發百中了。換做別人,會覺得沒有挑戰性,缺失了點樂趣,謝彥卻很自得其樂。
試問這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如他一般,讓堂堂一名王爺帶著隨從紆尊降貴地滿林子幫他驅趕獵物?
彎腰將又一隻被射中的兔子撿起來,謝彥一打馬腹要往裡走,韁繩卻被蕭承洲拉住。
「不往裡面去了。」蕭承洲說。
獵場雖然每次秋獵前都會讓人先將裡面清理一番,但也只著重清理林子周邊,一些厲害的野物不是被獵殺了,就是被驅趕到了林子深處,他們這幾天聲勢浩大,那些野物不一定敢出來,但貿然穿過規定好的安全線,還是不可取的。
謝彥惜命得很,一聽再進去可能有危險,跑得比誰都快,「那我們快走吧。」
蕭承洲笑著正要應好,眉頭卻突然一凝。他揚手,空青便策馬進了林子。
謝彥道:「怎麼了洲哥?」
「我聽到裡面有人喊叫。」蕭承洲說。
「不會有人闖進去了吧?」謝彥驚訝地說,然後他忽然也聽到裡面傳來隱約的人聲,帶著明顯的驚慌失措。
蕭承洲立即指著身邊跟來的幾個護衛,讓他們護著謝彥先離開。
謝彥問:「那你呢?」
「我等會兒就跟上你。」蕭承洲說。
但就這幾個呼吸之間,聲音越來越響,謝彥已經能看到林子那頭騎著馬狂奔過來的人。
空青跑在前面,一邊做著手勢一邊大喊:「退!是群狼!」
謝彥聽了兩遍才聽清楚,心下大駭。他本就不放心蕭承洲留下,這下更不同意自己單獨離開,立即道:「洲哥,一起走!」
這時候,謝彥也看到,空青他們後面跟著三匹馬,其中一匹載了兩人,上面坐著個白衣飄飄的姑娘,那熟悉的裝扮,不是邱晴晴是誰?
還來不及感嘆這姑娘的陰魂不散,謝彥就張大了雙眼,看著最後面的一匹馬,被縱身一躍的狼咬住臀部,打亂了節奏,馬上的人也摔了下來,很快兩隻狼撲到他身上撕咬,慘叫連連。
慘劇只發生在瞬間,謝彥看著那血淋淋的一幕,甚至忘記了動彈。
「阿彥!」蕭承洲大喊一聲。
謝彥回神,見蕭承洲向他伸出手,下意識地抬手放上去,然後就被蕭承洲用力一拽,摟著腰坐在了蕭承洲身前。
「駕!」蕭承洲騎馬載著謝彥在護衛的掩護下,迅速逃離此地。
群狼數量眾多,打眼望去竟不下二十只。蕭承洲臨危不亂,指了幾個護衛離開去搬救兵,為了不讓狼群跑去別的地方造成人員傷亡,他帶著其餘護衛走的是之前他們經過的沒什麼人來的路線。
秋日林中樹葉落得差不多了,但繁亂的枝丫總是從各個角落竄出來,謝彥儘管管躲在蕭承洲懷裡被他護著,但身上也被抽了好幾下。眼前只有一片殘影,謝彥被冷風吹得眼角冒出了淚珠兒,這麼快的速度,若換做他駕馬逃離,不被群狼咬死,也是撞樹而死。
他們的後面,被護衛帶著逃命的邱晴晴哭花了一張臉,這些狼是邱晴晴一行人引來的,害得謝彥他們不得不驅馬逃命。謝彥聽著她刺耳的哭聲,覺得比群狼的嘶吼還難聽,還哭得人心煩。謝彥氣不打一處來,沖後面吼道:「你給我閉嘴!再哭把你扔下去餵狼!」
邱晴晴的哭聲一頓,然後尖叫道:「你敢,皇后娘娘是我姨母,我叫她治你的罪!」
謝彥冷笑一聲,大聲道:「皇上還是我表叔叔呢!你害得他表侄和兒子被群狼追咬,報上去我看是誰被治罪!」
邱晴晴哭聲一噎,又嚶嚶哭了兩聲,就咬緊嘴巴了。
護衛們都鬆了一口氣,逃命之中還不忘向謝彥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